前面的戏也演得差不多了。

  那李季恐怕还以为晏云澈和祁秋年怕了他们,只敢让一个师爷出头,自从翁植没再带人过去之后,那李季更是嚣张了。

  城门口收取进城费的问题,居然变本加厉,说什么王爷到了北宜,居然还委屈地住在府衙,连一座王府都没有。

  继续打着他们的旗号做恶。

  可祁秋年和晏云澈,哪个是软柿子?

  这日,搜集好了所有证据。

  晏云澈穿着四爪蟒袍,也就是王爷的服饰规格,高调去了李将军府。

  守门的见到的是王爷,不敢耽搁,立马就准备进去通报。

  可晏云澈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带着人就闯了进去,除了府衙的衙役之外,还有他的近侍。

  晏云澈见到李季的时候,李季正搂着自己的小妾寻欢作乐。

  李季脸色绯红,显然是喝得不少。

  见到晏云澈,虽然他不认识,但是晏云澈一袭蟒袍代表着什么,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只不过也没多少尊敬就是了。

  李季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臣,拜见安北王。”

  说到安北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里是毫不掩盖的嘲弄,似乎在嘲笑,一个还俗的和尚,要如何安定北方?

  是他们李家世世代代镇守在这里。

  这话确实也没错,可他们镇守在这里太久了,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大晋的历史上,几乎就没有出过昏君,几代帝王都对李家不错。

  原本应该要降爵承袭的国公爵位,可每代帝王,都让他们平级承袭了。

  大概就是这样把李家的胃口养刁了。

  居然守着北方,做起土皇帝了。

  祁秋年之前跟晏云澈分析过,如果不是有八。九两个皇子,这李家可能早就造反了。

  晏云澈睨了他一眼,“见到本王,因何不跪?”

  李家是有国公爵位,但承袭的,并不是这个旁支李将军,地方驻军的首领,官居五品罢了。

  李季似乎愣了一下,旋即低笑出声,在小妾的搀扶下,还是给晏云澈跪了,毕竟是有封号的王爷呢。

  “是,下官拜见王爷,不知王爷亲临我李家,有何贵干?”

  晏云澈面容冷肃,“李季,身为武将,公然开青楼,逼良为娼,侵占他人财产,谋财害命,本王派人缉拿,更是将人赶出去,藐视皇权,罪加一等,按律当斩。”

  听到最后四个字,李季顿时就清醒了一些。

  这些年,背靠着李国公,没少作威作福,前几年八、九皇子在北方历练,见到他,还是得规规矩矩叫一声表叔。

  前些日子,家主确实派了人过来,说莫要轻视晏云澈,毕竟晏云澈除了是王爷,还是未来的国师。

  大晋,国师的地位是超然的,陛下见了,都得低头三分,虽然除了掌管祭祀祈福这一类活动之外,国师并没有实权,但这身份就已经是不一般了。

  可李季嚣张惯了,他拿捏着北宜的政权,还等着晏云澈找上门呢。

  到时候,他就可以交换政权,然后顺理成章地把青楼换回来。

  毕竟在他心想,这王爷本就是还俗的和尚,和尚最是假好心了,到时候他卖卖惨,看在李国公的面子上,这事情不就不痛不痒地过去了?

  可没想到晏云澈比他更能沉得住气,甚至还要捉他归案。

  今天还带了这么多人马,摆明是要把这件事情放在明面上,不能轻拿轻放了。

  电光火石间,李季将身旁的小妾推了出去,“那酒楼是这贱人的嫁妆,向来没有丈夫伸手管后院女子嫁妆的事情,所以本将军并不知道那酒楼背地里改成了青楼。”

  多么拙劣的借口啊。

  如果按照常规情况,没打算要办他,那就该是借着这个台阶,捉拿小妾,顶多定他一个管家不严的罪名。

  “是非公论,自有律法。”晏云澈没打算听他再说废话了,“来人,将李季捉拿归案。”

  李季的虾兵蟹将,拿着武器围了过来,那模样,像是晏云澈敢把李季带走,他们就要晏云澈血溅当场了?

  晏云澈都气笑了,“李将军可想好了,若是动手,便不是之前那些罪名这么简单了。”

  胆敢对王爷动手,无异于谋反,直接株连九族。

  晏云澈这会儿,还真就盼着李季动手,如果能一次性解决李家,也省了以后的麻烦。

  “你!”李季后槽牙都咬碎了,他毕竟只是一个五品武将,还不敢直接跟一位王爷硬碰硬。

  那些虾兵蟹将大概也知道,这王爷,跟从前那些他们见过的贵人不一样,于是纷纷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李季被捆了,但脑子里还在想怎么脱身,但他也没有怕,他觉得他不会死,有李国公在背后撑腰,老皇帝还要他们李家镇守北方,即便是皇帝,也要给他们李家人三分薄面。

  但晏云澈哪里会给他机会,除了李季,李家所有人都给捆了,连条狗都没放过。

  只不过,晏云澈却没有直接把这些人带回府衙。

  府衙还关着那群青楼的人呢,都关不下了,带回去也浪费粮食。

  晏云澈直接把人带到了最繁华的闹市口大街,公开审理。

  铛的一声,铜锣敲响。

  爱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但这里的百姓几乎是被李家欺压怕了。

  百姓们刚围过来,见到被五花大绑的是恶霸李将军,百姓们顿时就萎缩回去了,躲在角落偷偷看情况。

  但他们心里也藏着希冀,听说新来的太守是一位王爷呢,说不定就能把这恶霸给办了呢?

  百姓的消息传播是闭塞的,晏云澈和祁秋年到了北宜这么久,他们也只听说过是有贵人来了。

  但没见到人啊,也没听到有什么事情啊,噢,也不对,前几日做了人口普查,家里几男几女,全部都要说清楚,哪怕是家里有奴仆的,都必须如实上报。

  除了这些,这新太守,好像也没别的行动了?

  要说第一天就关掉的青楼?跟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能有什么关系?

  稍微有见识一些的,“见到人家太守身上的衣服了吗?不是太守的官服,是蟒袍,只有王爷皇子才能穿的。”

  其中还有人,是曾经逃难去过京城的,也就是曾经在京城外驻扎的那些难民之一。

  “我认得,这是佛子啊。”那人惊呼。

  “之前听说这一代的佛子三岁就出家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还俗了。”

  “如果是佛子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为我们做主了?”

  百姓们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晏云澈惊堂木一拍,像模像样的就开始审案,逐一列取李季,以及李季家人犯下的罪恶,胆敢扰乱公堂的,先打十个板子。

  就连李季那位八十岁的太奶都没放过,这老虔婆,仗着自己年纪大,更是为老不尊。

  如果就仅仅只是为老不尊,看在他年纪太大的身份,晏云澈也不至于罚她打板子,但前段时间审理出来的口供,还有搜集出来的证据。

  这老虔婆,之前听取一个妖道的蛊惑,寻了生辰八字’刚好‘的两个童男童女,剖心炖汤,说是可以返老还童。

  这种老东西,几个板子下去,打死了,都算是她命好。

  晏云澈逐个审理,整个菜市口都是李家人的哭喊声,而闻讯而来的驻地李家军,有的愤怒异常,有的却十分平静。

  他们穿着的铠甲,有的破破烂烂,有的还是崭新的,显然,即便同为李家军,也被分了个亲疏远近,三六九等。

  不过不管如何,他们都不敢上前来。

  毕竟晏云澈是王爷,他们若是出手救了李将军,这就是公然挑衅皇权,他们的小命也没了。

  围观的百姓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好。

  晏云澈抬眸,“诸位父老,本王正在审理青楼案件,以及李家众人犯下的罪恶,若是诸位有什么冤屈,等下这个案件审理完之后,诸位也可以上前申冤,本王今日选择在此处审理,便是要给大家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

  百姓们纷纷叫好,有的人,甚至捂着嘴,呜咽地哭出了声音,显然,这都是有冤屈的。

  祁秋年就在菜市口旁的一家茶楼的二楼看着。

  他还挺为这样的晏云澈而着迷。

  虽然出过家,做了二十年的和尚,但是面对百姓的冤屈,他从来不会手软,也没有婆婆妈妈劝人放下屠刀。

  他正直善良,却从不迂腐。

  李季眼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一个个地被清算,目眦欲裂。

  “安北王真当要与我李家过不去吗?”

  晏云澈似乎很疑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李季,及你的家人,所犯罪恶,简直罄竹难书,本王自然要秉公办理,依法处置,何来与你李家过不去一说?”

  李季眼神猩红,“本官也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杀我。”

  寻常百姓犯了死罪,当地的太守,甚至是县令,都有权判罚,直接斩首,比如,李季的家人,他们没有官职在身的,等下审完案,当场就能斩了。

  但是身上有功名,甚至是有官职的,就要报上去了,是否要杀,要用什么死刑,都是刑部的事情了。

  不过嘛,还是有例外的,呵!

  晏云澈点点头,“当然,本王只会将你的罪证呈交到陛下面前,由陛下定夺。”

  李季燃起一丝希望,家主肯定会想办法救他,也会为他死去的家人,讨回一个公道。

  这晏云澈是佛子,亏得他之前还以为和尚吃素,敢情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呵。

  李季的心里话,被晏云澈听了个一清二楚。

  从前,祁秋年其实说过一句戏言,说他洞察能力强,要是去审案,肯定是一代神探了。

  如今瞧着,他这读心术,确实能在审案的时候如虎添翼。

  除非有人连自己的心里话都是假的,当然这不可能,除非这人知道他有读心术,想通过心里话骗过他,那这就更不可能了。

  这李季心里还等着李国公救他?

  呵呵,这么多证据报上去,李家如果识时务,就该直接弃了李季,弃车保帅。

  可若是李家不识时务,那不臣之心,便是昭然若揭,到时候都用不着他了,陛下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出手整治李家了。

  再则,晏云澈根本就没打算让李季活着走出这个地方。

  祁秋年还在楼上,一边喝茶一边围观。

  今天带了王世棋过来。

  王世棋的布匹工厂已经在整理了,过几日就能开工了,就是目前工人数量还没找够。

  祁秋年琢磨着,“你看这些女子如何?”

  他指的是之前青楼被抓来的那些姑娘。

  王世棋表情有些犹豫,“可,她们是青楼女子。”

  祁秋年也不意外他是这样的态度,青楼女子是贱籍,连奴籍都比不上,并且,这青楼做的生意,也确实是上不得台面的。

  想了想,他换了个说法,“这些女子,大部分都是被家人强迫卖过来的,委身青楼,也并非她们自己愿意的,不过是在这个世道苟且偷生罢了。”

  他看着王世棋,“这次青楼关了,以后肯定也开不起来了,那这些女子,又该何去何从?若是有一份能糊口的工作,便能改变她们的人生。”

  如果他们这里的青楼都关闭了,家肯定是回不去的,甚至有的人已经被李家害得家破人亡了。

  这些女子没有一技之长的话,要么跋涉去外地,继续找个青楼做这种生意,要么是找个暗巷,做暗娼。

  其实这还算比较好的情况了,至少她们还愿意活下去。

  可有的姑娘,或许会在此案了结之后,直接投湖,或者上吊,她们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祁秋年前两天也翻看了青楼案件的卷宗,有的姑娘是十来岁就被无良亲人卖过来的,有的是旱灾饥荒的时候,为了寻求一个活路,不得已才来的。

  可她们的年纪都还很小,这些天杀的畜生,青楼名单上接客的姑娘,年纪最小的,居然才十三岁。

  王世棋明白了祁秋年的意思,“侯爷,此事属下愿意去做,可以给她们一个岗位,但是,她们都是女子,需要有人管理,但属下的手底下的女工,都是良家出身,怕是不愿意跟她们产生关联。”

  那些女工听闻这些女子的遭遇,或许会同情她们,也愿意给予她们一定的帮助,但是未必会愿意与她们共事。

  那些已经成婚的女子,或许还好,但那些还没成婚的女子,若是与青楼女子共事……即便是这些女子已经从良了,她们也未必愿意。

  祁秋年也理解她们的顾虑。

  王世棋也不是不通世故的,“属下可以单独开一条生产线,专门收这些女子,也可以包吃住,现在有珍妮纺织机,学习起来不难,她们应该是可以胜任的,就是缺个管事儿的。”

  让男子去管理也不太合适。

  祁秋年琢磨了一下,指了指跪在下面的一位姑娘,“那个姑娘就不错,家里原本也是做生意的,李家觊觎她家祖传的手艺,将她的家人迫害了。”

  而更可笑的是,那祖传手艺,便是北宜的出了名的烧鹅,那李季喜欢吃人家的烧鹅,就要逼人家献出配方。

  他说的那位姑娘,就是那天领他们进门的青绿,青绿原本姓陈,叫陈绿梧,家人能给她取这样的名字,也就代表着,她是家人宠爱着长大的姑娘。

  陈家自然不愿意,可为了家人的性命,最后还是妥协了,不过,那李季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放过?

  得到配方之后,随便给陈家按了一个罪名。

  男的全部送到军营做苦力,最后折磨致死,女的,要么送入军营当军妓,要么就被送到青楼。

  如今,整个陈家,似乎就剩陈姑娘一人了,听说陈姑娘还有一位兄长,被打断了双腿,早就不知所终了,恐怕也凶多吉少。

  陈姑娘虽然在青楼受了苦,但心志坚毅,活着,就是为了等待时机,给她的家人报仇。

  她等到了。

  今日公开审理案件,祁秋年本意是不让那些姑娘出席的,毕竟她们的口供就足够了,但陈绿梧站了出来,她愿意当众指认陈家的罪恶。

  随后,又陆陆续续地站出来好几位姑娘,抱着必死的决心,也想要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清白,她们早就没了,名声,又算得上什么东西?

  即便是今天不出席,她们的名声又能好听到哪儿去呢?

  未来还有谁会愿意接纳她们这样的女子呢?即便是回家,不,她们被卖掉,或者被强迫的那一刻,她们就已经没有家了。

  王世棋迅速琢磨了一下,“既然如此,属下现在就去安排。”

  祁秋年抬了抬手,“也不用着急,这些姑娘,也未必都愿意去做纺织女工。”

  这些姑娘里,有一部分,盼着被有钱人老爷赎回家,做个小妾,要是再生个一儿半女,她们余生也就有了依靠。

  有的,也早就在琢磨去别的地方挂牌了。

  对此,祁秋年没办法评判什么,只能说放下助人情结,尊重她人命运。

  如果连自己都放弃自己了,祁秋年也不是一个想要感化所有人心的圣父。

  闹市口的案件审理,足足两个多时辰,才将李家的罪恶细数清楚。

  晏云澈没急着给他们判刑,反而看着围观的百姓,“诸位有什么冤屈,尽管上报,本王替你们做主。”

  百姓们面面相觑,都有些犹豫,主要是李家给他们的心理阴影太大了,这个李将军被砍头之后,会不会又来一个李将军?到时候会不会报复他们?

  他们都是升斗小民,实在是害怕呀。

  最后,倒是一个外地人站了出来。

  “王爷,在下是来北方跑商的商人,走南闯北十几年了,从没有任何城镇收取过进城费,即便是有,也就是三五个铜板,这次张某来到北宜,进城时,被收取了十两银子,当时的守城官兵说是未来招待王爷,但如今看来,定然不是如此,一定是李家阳奉阴违。”

  晏云澈颔首,他和祁秋年乔装成商人进城,都被收了十两银子,这事情,他原本还等着慢慢清算呢,但刚好有人提起来了。

  晏云澈用雷霆的手段,直接抓获了当初在城门口收费的官兵,缴获了账本。

  来北宜做生意的人不算多,交过十两银子进门费的商人不算多,但外地人进城,也得多少收几个钱,积少成多,居然也有上万两银子了。

  李家的罪恶又添上一笔。

  但有了这个外地商人做前锋,又陆陆续续跪出来许多百姓,颤颤巍巍地阐述自己曾经被李家欺压,被李家军欺负的故事。

  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围观百姓不但没有减少,反而从四面八方地涌入了这个地方。

  一直审理到天黑,还有人排队等着呢。

  晏云澈没有叫停,反而叫人点亮了火把,在寒冷的北方春夜里,继续审案。

  祁秋年看不下去了,趁人不注意,弄出个探照灯,打开那一瞬间,百姓们恍然觉得天亮了。

  晏云澈微微勾起了嘴角,朝着身旁的近侍吩咐了两句。

  很快,那侍卫就找到了祁秋年,“侯爷,王爷说外面冷,让您早些回去歇息。”

  祁秋年摇摇头,沏了一壶热茶,又把自己的外袍给脱下来,让侍卫给晏云澈带下去,“叮嘱他别冻到自己了,否则我是要找他麻烦的。”

  这打情骂俏的,侍卫身子都僵硬了,同手同脚地下楼,乖乖传达了小侯爷的话。

  晏云澈无奈,到底还是穿上了年年的外袍,刚脱下来,还带着体温,热茶也是他喜欢的金骏眉,整颗心都暖到了。

  一整天的时间,听了这么多李家犯下的罪恶,晏云澈以为自己快麻木了,可祁秋年却提醒着他,有人陪着他,有人和他共进退。

  一直到天亮,翁植,还有其他几个临时被调配过来的居士,他们手底写下的卷宗,已经有好几本书那么厚了。

  这还仅仅只是李家一个五品旁支的将军,都不敢想,李家已经溃烂到什么地步了。

  “还有人上来吗?”晏云澈揉捏了一下疲惫的眉心。

  等了一会儿,没人再上前说话了。

  晏云澈惊堂木一拍,众人顿时就清醒了。

  李季赤红着双眸,死死盯着晏云澈,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晏云澈直接下达了判罚,“李家罪恶滔天,李季革去官职,等候发落,其余李家人众人,斩首示众,当场执行。”

  没有一个是清白的,上到八十岁老太太,下到十来岁的孩子,手上都是好几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