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很快就来了,是一位十几年的举人,如今四十多岁了,面容瞧着有几分和善,就是带着一些沧桑,下辖的县城的人士,叫翁植。

  十几年前考中举人之后,成绩不高不低,努努力,再读几年,还是有机会考中进士的,只是他也是农家子,家里的条件无力维持他继续科举。

  虽说穷秀才,富举人,但当时翁植不愿意休妻另娶官家小姐,得罪了当时的太守。

  几分困顿下,还是没有再继续念书了。

  后来他开过学堂,教过书,然后得了上上上上一任的太守的赏识,留他在了府衙做师爷。

  再之后,那太守调官到别的地方去了,翁植的一家老小都在这里,更是有一个腿脚不便的老母亲,于是便没有跟着那位太守离开。

  之后的太守,念及他有几分本事,也算是府衙里的’老人‘了,自然就留下了他,继续做师爷,这些年一直都做得不错。

  可谓了流水的太守,铁打的翁师爷。

  直到旱灾那一任的太守,花天酒地,翁植不愿与之为伍,遂离职,然后到上一任只做了一年多的太守到任,那时候府衙缺人缺疯了。

  上一任太守也算是个知人善用的,硬是三顾茅庐,把人给请回来了。

  祁秋年听了师爷的事情,其实心中还是有点儿佩服的,刚才他们翻看了这段时间的政务,大事情都被李将军那边揽走了,轮不到府衙,小事情,这翁植都处理得十分不错。

  是个当官的料。

  祁秋年和晏云澈都很默契。

  “本王刚到北宜,便遇到青楼欺男霸女之事,此事在北宜,是否是常态了?北宜还有多少青楼?”

  翁植很恭敬,“回王爷,北宜城,只有这一家百花楼,下辖的县城,倒也是有青楼,但还算老实。”

  还算老实,这话说得有几分水平。

  这话的意思,大概就是说,生意是做了,但不会强行买卖少女,不会逼良为娼,都是自愿的这一类的。

  大晋不禁止青楼与南风馆,但明令禁止了官员不可狎妓。

  这李家,居然胆敢在州府如此高调地开青楼,简直不把皇权放在眼里。

  今天出言侮辱祁秋年,也就是被晏云澈杀掉的那个小武官,也和李家有些姻亲关系。

  晏云澈抬眸,“本王刚来,琐事诸多,这青楼的案子,就交给翁师爷去办了,翁师爷可否能办好?”

  翁植知道,王爷这是要考验他的能力了,他想了想,又问道:“敢问王爷,这个办好,是要到什么程度?”

  这问题也很有水平。

  祁秋年开口了,“自此,州府不允许再开青楼,至少,不可以再有做皮肉生意的,只是听曲儿,看戏的茶院,还是可以接受的。”

  古代人娱乐少,达官贵人去听听唱歌,唱戏,弹琵琶,喝喝茶,小酌两杯,女子,男子,靠才艺谋生。

  虽然在古代人眼里,这工作也不太体面,但只要不做那种生意,祁秋年还是可以接受的。

  到时候监管严格一些,若有人再犯,那便是重判,杀鸡儆猴。

  翁植明白,又道,“此间青楼,涉及权贵以及武将,还请王爷与侯爷,给属下特权。”

  是这个道理,要去捉拿幕后主使,一个师爷,怕是连人的门都进不去。

  晏云澈也不马虎,将自己的令牌丢了过去。

  亲令,见令牌,如见晏云澈本人。

  “属下定不负王爷的期望。”翁植其实也有些澎湃,他是本地人,自然知晓李家军那些兵痞子是什么货色。

  他也期望,能有人收拾了李家军。

  翁植先没有急着去捉人,府衙就全部的衙役加起来,也就几十个人,还不如李将军府的家丁多,贸然过去,别说把人捉回来,怕是他们自己都得折损几个人了。

  即便是有了王爷的令牌,按照李家嚣张的性子,怕也是讨不到好。

  再则,现在青楼已经被封锁了,人也抓完了,即便是要着急,也该是李家那边,

  所以翁植得了命令之后,开始提审从青楼捉来的女子,客人,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员工。

  如果到时候李家没有主动找过来,他再带着这些人的口供,去请李将军过来’谈个话‘,这不就是顺理成章了吗?

  祁秋年和晏云澈听到消息,会心一笑。

  “这人还挺聪明的。”

  晏云澈颔首,“琐事可以暂且先交给他,其余的交给我,年年暂时不要插手。”

  “李家的事情,你如何看?”祁秋年明白晏云澈的意思。

  晏云澈:“此次即便是不能直接覆灭李家,也要将李家重创。”

  若是此次之后规矩了,缩在边关,好好守国门,还能放任他们多活一段时间。

  但如果不规矩,那他们只好顺势而为,帮陛下把兵权收回来了。

  至于说李家垮台,北方没了守将?开什么玩笑,大晋还找不出几个合适的将才了吗?

  祁秋年勾起唇角,“阿澈还真是太了解我了。”

  晏云澈也带着笑意,“李家过分嚣张,若是不快速斩断他们的獠牙,你我二人要在这里搞发展改革,怕是困难。”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同时也是个下马威,也是要杀鸡儆猴。

  好叫当地的那些豪绅,盘踞在此的世家知晓,他这个佛子还俗的王爷,祁秋年这个商人出身的侯爷,都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别看北宜不大,麻烦事儿可真不少。”祁秋年叹息,“李家的事情,一两天也弄不清楚,咱们先说说后续规划吧。”

  晏云澈颔首,“年年有什么想法?”

  “北方开春晚,要农忙种地也差不多要五月份了,趁着这段时间,咱们把人口普查给做了吧。”

  要搞发展,按照目前的科技,人力才是最主要的,先摸清楚人口数量,才知道目前怎么做更合适。

  再则,他们肯定要从外地引入人口的,没有足够的人,就没有足够的生产力。

  这发展,就快不起来。

  肃北那边就很好,当初组织旱灾百姓反响,又因为肃北要种土豆红薯,大批量的百姓都凑到肃北去了。

  肃北那边,现在可谓是人满为患,但土地有限,他们养活不了那么多百姓,总不能天天啃土豆红薯吧。

  他们愿意分担人口,肃北的新太守,应该还是很乐意的。

  如今就是想个办法,有足够的吸引力,能让那些百姓心甘情愿地来到北宜定居。

  晏云澈自然支持,“不过,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先解决一下。”

  祁秋年愣了一下,“什么事情?”

  晏云澈莞尔,“府衙后面就是太守的住所,年年是想住府衙,还是想再买一座府邸?”

  他是无所谓的,就看他们家年年的安排了。

  都到外地了,天高皇帝远,他们俩总不会分开住,他不同意,年年也是不会同意的。

  祁秋年考虑了一下,“先不买府邸了吧。”

  反正最多也就三年的时间,住府衙就行了,而且说府衙主子的话,就他们两个人,没必要买个大宅院。

  至于其他那些,他们带过来的人马,毕竟是太守的府衙,还是能够安排得下的。

  后期可能还会有人加入,到时候再重新买吧。

  再则,祁秋年有个大胆的计划,他刚进城,就见到整座城市都灰扑扑的,所以他想,如果有机会的话,直接把整座城市都推倒重建了。

  很快,他们留在城外的人马也都进城了,直接到了府衙。

  大源这个管家,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已经十分有主见了,得知他们家小侯爷和七王爷都准备直接住在府邸。

  他立马就着手下去安排了。

  他家小侯爷娇气,北宜现在还冷着呢,府衙没有地暖,现在修建地龙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他们得把空调给侯爷按上。

  幸好,北方虽然冷,但是不下雨,按照这气候,应该也不会下雪了,而且每天有太阳的,只要不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开空调,应该是能勉强带得动的。

  至于其他的电器,除了电灯,就先放一放,等到夏天,阳光充足了再说。

  所以,当祁秋年和晏云澈忙活了半天的地方政务之后,回到后院,大源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就连他们房间里的床,都是新买的,铺上了侯爷睡习惯的乳胶床垫,床单被褥,也都是侯爷用习惯的料子。

  空调和电灯也安装上了。

  电力还不太能拖得动,大源还在屋子里点了银丝碳,屋子里暖洋洋的。

  寒气顿时就被驱散了。

  祁秋年十分满意,“辛苦大源了,你们也下去歇着吧。”

  大源乐呵呵地,“跟着过来的团队,小的也替您安排妥当了,您二位都没有姬妾,后院空着,他们可以暂时现在住着,后续开店,做生意,侯爷尽管交给小的,小的一定给您办好。”

  生意是肯定要做的,要不然哪有那么多钱来搞建设?光靠当地税收,那想做点什么事情,都得畏首畏尾的,钱不够花啊。

  还是得自己贴钱进去,不过祁秋年也不在意这点儿,钱赚来本就是要花的,存家里,也生不出崽崽。

  但现在北宜的政务要紧,祁秋年短时间内还真抽不开身。

  有了大源打理生意,不用祁秋年事事亲力亲为,就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祁秋年想了想,写了一个肥皂和香皂的配方,“此地皂荚树不少,可利用起来,这香皂肥皂生意,肥皂做低端的,普通老百姓都要用得上的那种,香皂做高端的,之后销往富裕州府。”

  大源明白,“侯爷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祁秋年想了想,“再弄一座合适的宅子,本侯要开一间图书馆。”

  开民智,鼓民力,兴民权,离不开传播知识载体的书籍。

  既然晏云澈暂时不让他插手李家的事情,那他就先把百姓的心,拉拢到他们这里来。

  一座可免费阅读的图书馆,想必还是对百姓很有吸引力了。

  至于底层百姓不识字?没关系,他安排人给念书,想听什么念什么。

  他除了正常书籍,比如四书五经这一类的,他还准备把一些’资料书‘给拓印出来。

  比如教如何刺绣织布的,教如何耕地种田施肥的,甚至是教他们做生意,教如何带孩子的。

  甚至,他还要开辟一个学习专区,免费教人识字,任何人都可以去。

  知识,才是进步的阶梯。

  来北宜第一天,风风火火地过去来,祁秋年睡到柔软的大床上,枕着晏云澈的胳膊,整个人都松快了。

  “我还是不能适应这种长时间赶路。”祁秋年抱怨一句。

  晏云澈轻笑,他家年年即便是娇气,也十分可爱,“等这里顺利了,咱们把北宜到京城的官道修成水泥路吧。”

  水泥路,总要好过如今这泥泞不堪的官道。

  祁秋年琢磨了一下,“其实,我想修铁路来着,再把蒸汽火车给造出来。”

  京城到北宜,基本上可以说完全没有山路,一路平坦,修铁路的难度就大大降低了,怕晏云澈不懂,祁秋年又解释了蒸汽火车和铁路是什么。

  晏云澈不由得被震惊,“一日就能到京城?”

  祁秋年心说,如果换成是高铁,就这点儿距离,两个多小时就该到了,普通快车,也就是六七个小时的路程。

  换成蒸汽火车的话,估计要十几二十个小时。

  但十几个小时,也总好过坐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花了十来天吧。

  当然了,这次是因为他们东西带得多,那些拉货的马车,不可能走得快,只能慢慢走。

  如果按照常规,不带那么多货物,就一辆马车上路,大概五六天就能到,能缩短一半的路程时间。

  快马加鞭,两天。

  能一天就到的,只有八百里加急了。

  晏云澈听完,“这铁路,需要大量精铁,还有火车车身,也是要铁,怕是不太好弄。”

  铁,一直都是战略物资,跟盐一样重要,都把控在朝廷手里。

  祁秋年啧了一声,“不行就再想想办法呗。”

  他琢磨着,这大晋是华夏的分支平行世界,也就是说,还是在地球上,按照常理来说,那些矿物分布,应该是一样的。

  北方这边的矿产资源可不少呢。

  他们再找一座铁矿,先上交给陛下,然后再跟陛下求一求铁矿的使用权,由陛下的人来监督,陛下应该也是可以考虑的。

  “这事情慢慢来吧,先睡觉,明天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活呢。”

  晏云澈熄了灯,抱着他的年年,也沉沉地睡了过去,如今的北宜百废待兴,要辛苦他的年年了。

  但也幸好,在这里,无人会管他们俩的私事,也幸好,他们在陛下面前已经过了一场明路。

  只要把这里的事情搞好了,那赐婚圣旨,定然能盖上玉玺或者凤印。

  第二天起床,又开始了新的忙碌。

  提审犯人的事情,交给了翁植,但祁秋年也不是什么都不管。

  比如,最开始给他们提供信息的那位青绿姑娘,他准备亲自提审。

  晏云澈也有别的事情要忙,虽然他是王爷,但是初来北宜乍到,当地的豪绅,氏族,都要去探个底。

  当然了,这事情,不用晏云澈亲自去,下个帖子,把人请过来就是了。

  两人一连几天都在忙碌,经常都是晚上才能见面,然后再彼此交换一下信息,展开一轮新的讨论,再亲亲摸摸,抱着睡一觉,次日又展开新的忙碌。

  两个主子都在忙活,他们带过来的团队,自然也不会闲着。

  王程的儿子王世棋,他们王家时代都是做布匹生意的,来到这里,自然也要拓展一下他们王家的生意了。

  行动力也是足够的,不过短短几日,王世棋就已经在招收人马,开始办工厂了。

  如今的北宜,高端路线,走不动,有钱人太少了,走低端的,平民百姓用得上的,那就没有问题了。

  主打一个薄利多销,但是性价比却超高。

  还有其他人,也都差不多,慢慢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墨迹,也就是之前晏云澈给祁秋年找来的能人异士当中的一个,最开始想要研究相机,然后被祁秋年忽悠去研究电力了。

  在京城外的河边,已经把水力发电机研究出来了,去年的后半年,工厂里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用电了。

  只不过那时候暂且还拖不出京城的用量,也不想那些权贵对此争抢,这事情,也就没有公布出去。

  但这次,墨迹也跟着他们一起过来了,到北宜之后,就出去考察了几天。

  “侯爷,这次我想研究风力发电。”没过几天,墨迹就直接找过来了,“属下瞧着北宜地势平坦宽广,风力也稳定,如果要用电,风力发电机,比之前的水力发电机更适合北宜。”

  祁秋年不意外,“有把握吗?会不会太复杂了?本侯还是更希望你们去研究一些自己感兴趣的,或者对民生有用的,这电力,即便是研究出来,短时间内还不能对民生产生太大影响。”

  “侯爷多虑了,墨迹从不会无的放矢,电力,万变不离其宗,只是更改一个发电的能源罢了,侯爷给我一个月,至多两个月的时间,墨迹定然能让太守府全部通上电。”

  别的不说,电灯得用上吧。

  至于电灯,墨迹的同族兄弟就将此给研究出来了,原理也是不难的,侯爷给他们的资料书,十分的详细。

  有时候他们都好奇,侯爷来自的海外,到底有多么美好,心向往之。

  至于要这电力惠及百姓,墨迹也下了军令状,就今年,县城乡镇就不说了,至少北宜城里,得有一半的人用上电。

  尽管如此,祁秋年还是被这些古代天才给震惊到了。

  “既然如此,你们尽管放手去做吧,资金方面不需要考虑,缺钱就去找大源。”

  “是,侯爷。”

  李家的事情,过去了好几天,李家没人找来,也是沉得住气。

  祁秋年和晏云澈想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但他们不接茬,这下马威就没用。

  想来也是,那天晏云澈杀掉的小将,只是李家的一个分支姻亲,而本地的这位李将军,也只是李家的一个旁支。

  而北宜的政权,还握在那李将军手里,李家自然有恃无恐。

  或许,他们也是在等祁秋年和晏云澈的后手。

  翁植这边,经过这些天几乎不眠不休地提审,已经把那些女子,客人,工人的口供都录完了。

  虽然不一定全部是真实,毕竟时间太仓促了,细节问题,慢慢再处理就是了。

  但他们现有的这些口供,已经足够了。

  强抢民女,逼良为娼,栽赃嫁祸,视人命如草芥。

  就这些,就足够让本地的这位李将军砍头了。

  翁植准备好了之后,就带着两个衙役,去了李将军府,说是要找李将军问话。

  第一次去,门都没进得去,直接被看门的家丁给撵出来了,甚至还被踹了几脚。

  翁植不气恼,在李将军的罪证上又添了一条。

  第二次去,翁植就直接亮了晏云澈的令牌,毕竟是王爷的亲令,守门的家丁自然不敢像上回那么放肆了。

  还是去通禀了一声。

  最后,那李将军说自己军务繁忙,没空去跟王爷喝茶聊天。

  瞧这多嚣张。

  他们是去缉拿李将军的,结果被曲解成王爷要请他去喝茶?

  翁植还是不气,罪证又多了一条,藐视皇权。

  第三次,翁植直接带了所有的衙役,手持令牌,闯了进去,直接要缉拿李将军。

  李将军也是嚣张,拘捕令都见了,他不动如山,身旁围了一圈儿的虾兵蟹将。

  “本将军就问一句,本将军爱妾的酒楼,什么时候能还给我们?那王爷,也不能霸占武将小妾的私产吧?”

  嚣张得无法无天了。

  青楼,在他口中变成了酒楼。

  因为犯法被查封,在他口中变成了王爷霸占私产。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

  “还愣着干什么?”翁植肃着脸,招呼衙役,“李季,目无法纪,贪赃枉法,逼良为娼,藐视皇权,将他拿下,带回府衙听候王爷的提审。”

  嗖的一声,李季身边的虾兵蟹将,抽出了长刀。

  李季嗤笑,“一开口就给本将军定了这么多罪名?”

  说着,他还演起来了,“本将军冤枉啊。”

  一旁的虾兵蟹将哄堂大笑。

  翁植都气笑了,但他也不跟李季硬碰硬,这整个北方,几乎都有李家的势力。

  王爷的令牌只当是亮个相,给他扣一顶藐视皇权的罪证罢了。

  遂,翁植又带着人离开了,后面是那些虾兵蟹将的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