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这边说好了。但晏承安还是一脸不高兴不高兴的模样。

  “父皇,您明明知道祁哥是被冤枉的,为何不下一道圣旨,让百姓不许再传谣了呢?”

  晏承安的想法,过于理想化了一些。

  老皇帝目光慈爱,“承安,你记住了,权力确实能让人闭嘴,可无法阻止他人心里会怎么想,祁侯还要继续在京城立足,如若不能当着百姓的面解释清楚,日后怕是难了。”

  晏承安若有所思,目光又落在了祁秋年身上,“明日儿臣要同祁哥一起去。”

  “都可,承安虽年幼,却也是皇子,也应当要了解民情,多去看看百姓的所思所想,了解他们的想法,理解他们的行为。”

  晏承安用力点头,“儿臣一定好好观察。”

  祁秋年却心底微动,老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揣摩圣意,好复杂。

  要说老皇帝有那个意思吧,日常又感觉老皇帝过于宠爱小承安了,出宫立府这短短的时间,老皇帝都派人往皇子府送了多少东西了。

  大部分都还是关于玩乐的。

  要是老皇帝没那个意思吧,就凭今日这几句话,祁秋年也觉得不可信,会不会是老皇帝刻意在迷惑其他皇子?日后让小承安渔翁得利?

  嘶~!难说。

  不过老皇帝有这个想法是好事情,哪怕只有一丝念头,他们日后的胜算都要大一些。

  此刻,祁秋年却假装什么都没听懂的模样,“小殿下其实一直都很聪慧,臣那里有好几本书,即便是臣,也觉得晦涩难懂,但小殿下却读得津津有味。”

  晏承安一脸单纯的模样,“祁哥的书就是很有意思嘛。”

  祁秋年又道:“前些日子陛下让臣研究的留声机,小殿下也有参与,现在已经初见成效了,我们还在想办法将声音刻录下来,日后无论何时,都可以将曾经的声音重现。”

  老皇帝惊奇地哦了一声,“竟然比承安的录音笔更好?”

  也不能这么说,录音笔肯定比老式留声机更高科技,但他给小承安的那一支录音笔的功能不多,内存也有限,录制一部分,就得删除,否则就不能继续录制,

  留声机却可以用黑胶片,一版一版的刻录,从概念上还是有区别的。

  祁秋年没解释,晏承安倒是给老皇帝解释了一下。

  老皇帝带着笑意,“承安若是喜欢,多学一些也无妨,说不定日后海外的知识就要靠承安来传播了。”

  晏承安躬身,“儿臣定然不负父皇的期望。”

  老皇帝摸了摸小承安的脑袋,“去把。”

  随后,他又对祁秋年说,“莫要让朕失望。”

  祁秋年躬身,“臣,定当竭尽所能,将此事妥善解决。”

  告别了老皇帝,出宫刚好遇到晏云澈。

  从晏云澈那边得知,如今天牢已经被团团围住了,用的都是陛下的亲兵。

  可见,老皇帝对此事还是很重视的。

  回到家,晏云澈安排出去的居士也把那冯三给找回来了,还找了大夫给他治疗。

  但那冯三什么都不说,一副等死的模样。

  祁秋年也不多问了,冯三并不无辜,不过也只是一个为虎作伥的伥鬼罢了。

  不多时,一身朴素装扮的暗一也回来了。

  “侯爷,事情已经办妥,现目前,京城里的传言已经有了偏向。”

  不得不说,暗一还是给了祁秋年一个惊喜,他原想让暗一传播他的意思,是为了稳住百姓心里的想法,思维不要扩散得太离谱,但现在暗一跟他说,传言已经有了偏向。

  其实他很难想象,暗一这么一张冷脸,是如何去那些大爷大妈们面前散播舆论的?

  他这么想,也就问出来了。

  暗一:“……”

  晏承安在一旁捂嘴笑,“暗卫经受的训练很残酷,学的东西也很多,可不光是杀人,是让他们能够去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

  祁秋年受教了,“倒是和我家乡的特种兵有些相似。”

  晏承安有些好奇,“祁哥,什么是特种兵啊?”

  祁秋年想了想,“特种兵也只是兵种当中的其中一种,主要是为了去执行特殊任务,比如说潜入敌营,暗杀敌营守将什么的。”

  晏承安不解,“那不是跟暗卫也差不多吗?”

  祁秋年却摇了摇头,“那可差远了,承安,我家乡的特种兵,他们不属于某个私人权贵的产物,他们是国家与人民的英雄。而且国家与人民也并不希望他们拿命去换命,他们更希望特种兵去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危险先保护好自己。”

  说到这,祁秋年也叹息了一声,“即便是大家都希望特种兵能够优先保护好自己的性命,但实际上,真到了危急的时刻,那些英雄们又怎么会在乎自己的生死呢?”

  暗一的目光微微触动。

  晏承安也露出一脸佩服的模样,“那确实称得上是英雄了。”

  如今的暗卫看听起来都差不多,都是为了培养起来去执行特殊任务的,可是暗卫没有人权,人家特种兵却是国家与人民的英雄。

  暗卫随时准备为自己的主人献出生命,而特种兵却是时刻准备为国家与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献出自己的生命。

  “死有轻如鸿毛,或重于泰山。”晏云澈为这个话题做了个结尾。

  第二天一早,京城里又开始敲锣打鼓了。

  不过这次不是祁秋年在敲锣打鼓,是执行死刑死那日,都会例行敲锣打鼓,通知百姓。

  执行砍头的死刑,要在菜市口,人最多的地方执行,这其实也是为了震慑百姓,让他们不要违法乱纪。

  百姓闻风而动,也是去凑个热闹。

  特别是他们还听说了,今天要斩首的犯人,是前段时间去刺杀祁小侯爷的江湖杀手。

  有聪明一点的百姓就说了,“昨日还有脑子不清醒的人在传侯爷是妖孽,可如果侯爷真的是妖孽,陛下为什么会把那杀手斩首示众?”

  这不明摆着给小侯爷撑腰吗?

  另外有人附和:“兄台说得对,陛下乃是真龙天子,陛下都认为侯爷没有问题,那必然是没有问题的。”

  “也不知那些谣言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

  一个老头子神神叨叨的,“话不能这么说呀,难道你们真不觉得这小侯爷行为言语都十分怪异吗?瞧着就跟咱们大晋人不一样。”

  这就有人不服了。

  “老头,你去过几个地方?不要说侯爷来自海外了,就说咱京城往南再走一千里,那里的风土人情都会与京城大不相同,那你是不是也要说,千里之外的人也是妖孽呢?”

  “你是不是还要说,只要看起来跟咱不太一样的都是妖孽?”

  那老头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伸手指着那几人,你你你的,哆嗦半天,最终还是甩袖离去。

  虽说是午时斩首,但犯人却是要先押解过来的。

  就在百姓们开始往菜市口移动的时候,押解犯人的囚车,也在严密的保护下,从天牢出发了。

  暗中有一队人马,看着这苍蝇都飞不出去的队伍,彼此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祁秋年这边也没干等着,就在那杀手被押解到刑场上的时候,他也一道出现了。

  囚犯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堵住了,身上有些鞭伤,但瞧着精神还不错,眼神凶狠狠的,小朋友们都被吓哭了。

  祁秋年刚出现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微微地往后面退了几步,估计心里还是有担忧害怕的。

  妖邪,这两个字才是妖邪,根本沾不得。

  说实话,祁秋年还是觉得有点心伤,但是也无可奈何,这本就是一个迷信的时代。

  好在下一刻,晏云澈这个佛子站到了他的身边,替他撑腰的意思不言而喻。

  祁秋年微微向他颔首,晏云澈也回了一个点头,然后缓缓道:“尽管去做,勿要担心。”

  是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祁秋年说好,然后三两步跨上了刑场。

  押解罪犯的官兵,显然是已经被老皇帝打过招呼了,并没有阻止祁秋年的行为。

  百姓们看着他,也有些不理解,今天不是斩杀犯人吗?这侯爷怎么还上刑场了?

  祁秋年朝着百姓的方向,郑重地拱了拱手,然后直奔主题。

  “诸位父老乡亲,想必大家都多少都听过昨日的传闻,关于本侯是否是妖邪,本侯以为,这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虽然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但本侯也不希望以后出门的时候,有人朝我扔臭鸡蛋了。”

  他还玩笑道,“本侯这张俊脸,要是真被砸伤了,破相了,那不就可惜了。”

  百姓堆里一阵哄笑,不少小姑娘都羞红了脸颊。

  别说这侯爷还挺幽默的,而这张脸,也确实是世间少有了。

  祁秋年温文尔雅,不怒不嗔的态度,让不少百姓都想起这侯爷入京之后的点点滴滴。

  心里也唾弃昨天的自己,居然差点就相信了侯爷是妖邪的传言。

  这时候百姓就站出来了。

  不能说是站出来的,他是直接扑通跪地,膝行着从人群里爬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半大的孩子。

  “侯爷,我们愿相信您,您必然不是妖邪,若您是妖邪,这天底下就没有好人了。”

  祁秋年对这人稍微有点印象,好像是慈善堂的管事儿,不过这管事儿是去年赈灾的时候,从城外的灾民里招聘上来的。

  这慈善堂不归他管,倒是和晏云澈的极乐苑有几分关系。

  他记得,那人好像姓李。

  祁秋年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抬手,“李先生,请快快起身。”

  李先生眼中含泪,“小的没有别的本事,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幸得侯爷的管家提点,去了慈善堂应聘,还有我身后的这些孩子们,也多亏了慈善堂的收留”

  这些孩子,都是逃难途中与亲人失散的孤儿。

  在这个时代,小孩子真的很难找一条活路,于是通通都被慈善堂接纳了,

  李先生看着百姓,继续说,“你们从不知道,侯爷不止一次地向慈善堂捐赠物资,他从不让任何人知晓他做的善事,如侯爷真的是妖邪,那我身后这些童男童女,岂不是更符合大家心中适合吸取阳气的对象?”

  他把几个孩子拉到自己的面前,“可是你们瞧瞧这些孩子,一个个的,长得白白胖胖的,哪里还有半分去年面黄肌瘦的模样?”

  百姓们一看,这确实是呀,这人要是不说,他们都还不敢相信这是慈善堂里的孩子呢。

  从前慈善堂也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或者老人,可都没什么精气神,脸色也差得很,浑浑噩噩的。

  今日这些孩子们,白白胖胖或许有些夸张,但脸上的气色是骗不了人的。

  有百姓议论纷纷,这人说得有道理呀。

  “侯爷做了这么多善事,如果当初没有侯爷的组织,咱不说对城外百姓施以援手了,那功德碑上现在还有我们家族的名字呢。”

  一句话,让百姓们是纷纷陷入了回忆。

  他们回想着自己的生活,好像或多或少都能与这侯爷产生几分关联。

  有位独居的老人,自家孩子去了外地打拼,一两年才能回来一次。

  从前他日日思念孩子,家书里能了解几分孩子的情况,可是他也见不到孩子啊。

  可是孩子今年过年回家的时候,去侯爷的玻璃专卖店拍了照,如今他思念孩子的时候,还能拿出照片来看一看。

  有家境比较普通的,回想起去年冬日,买到的暖水瓶,那可真是太好用了。

  他们从来都想不到,烧好的热水放进瓶子里,居然能保温三五天。

  还有侯爷教他们发豆芽,自己多了个菜吃都不说了,如今还有人去了外地,专门做豆芽这门生意呢。

  最最重要的是,硝石制冰,现在春末夏初,气候还不算热,但家里的饭菜却是留不住,中午的菜,晚上可能就变味了。

  有了冰块就不一样了,剩菜放冰盆里,还能再吃两餐呢。

  还有这样,还有那样……

  不少昨日差点相信了谣言的百姓都目露愧疚。

  “我们怎么能怀疑侯爷呢?日后怕是午夜梦回都要抽自己两耳光。”

  紧接着又有这里的百姓,那里的百姓跪下来,大声宣扬侯爷对他们的好,侯爷带给他们的好处。

  祁秋年心里也很感动,不管是昨天让暗一的传播奏效了,还是百姓们真心实意地看清了事实。

  他连忙叫人把那些跪地百姓给扶了起来,他躬身,又朝大家行了个礼。

  “诸位父老乡亲,很感谢你们愿意相信我,但你们也知,这天底下杀人于无形的便是谣言,若是本侯今日不将此事处理得清楚明白,或许要不了多久又会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将这件事情拿出来掰扯,本侯可不想自己再与妖魔鬼怪扯上关系了。”

  他看着百姓,目光真诚,“被人冤枉的滋味儿,还挺不好受的。”

  不少年纪大的百姓看着这侯爷,原本也就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呀,都有点心疼了。

  祁秋年挺直了腰板好了,“那现在,我们便来处理正事吧。”

  他叫人带了几个背着药箱的大夫过来,都是京城有名的医馆里的坐堂大夫,甚至还有其中是还有几个御医。

  祁秋年:“本侯听说是那冯相家的小厮在传谣本侯是妖邪,那小厮说,因为他家公子与本侯接触了,被本侯吸取了阳气,所以才丢了性命,今日这些大夫都是为冯公子诊治过的。”

  他又指着穿着囚服跪地的罪犯,“而这位杀手,诸位应该也有听闻,他潜入侯府,是妄图暗杀本侯的江湖杀手,如果本侯真是妖孽,那为何本猴不直接吸干这位这杀手的阳气?”

  瞧这杀手,在天牢里严刑拷打这么多天,身板都还硬朗着呢,但是听说那冯公子生病的时候,痛得床都下不了。

  有人一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

  那冯公子,原本就是个肥头大耳的纨绔,油腻腻的。

  生了病之后倒是消瘦了不少,但那张脸看着就让人没食欲。

  话本子里的美貌妖精都还会选样貌姣好的书生下手呢。

  祁小侯爷即便真是妖怪,要找人吸阳气,那也得找个身体好,长得也好的吧。

  比如说佛子那样的,那瞧着阳气就很充足。

  要不然他们都很难想象如此俊朗的侯爷去吸一个丑八怪的阳气的画面。

  简直是辣眼睛。

  祁秋年那些大夫上前,“今日请这些大夫来,也是为了做个见证,他们都曾为冯公子诊治过,即便那冯公子的怪病并没有查出病因,但那位冯公子的脉案,大夫这里都有记录,他们也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今日便让诸位大夫再给这囚犯把个脉。”

  百姓也理解了祁秋年的用意,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即便是心里还有疑虑和担忧的,有这几位大夫作证,也该安心了。

  特别是其中有几位老大夫的医术在整个京城都很出名,是他们信得过的良心大夫。

  至于说担心侯爷贿赂大夫,那根本不可能,这些大夫日后还要在京城看病救人呢,总不能毁了自己的名声。

  大夫们排着队,依次给罪犯把脉,然后写下脉案,又把冯生的脉案找了出来。

  最后,又随机找了几个京城里比较转得开的普通人,叫他们上来看看,将两份脉案做个对比。

  上来的这几个人,可能是牙行的管事,可能是戏班的班主,可能是青楼的老鸨,客栈的账房……

  都是现场点出来的,也都是普通老百姓日常能够接触到的人物。

  即便是不懂医,但脉案上文字的区别,他们还是看得懂的。

  “这确实是不一样,还差得远呢。”

  一句话,让百姓的心落到了实处。

  祁秋年带着笑,“如果大家不放心的,也可以自己上来看看。”

  还真有几个人去看了,最后得到了证实,两份脉案完全不一样。

  这时候,大家都反应过来了,他们是被人利用了。

  那人好狠毒的心,自古与妖邪沾边的,哪个不是被烧死的下场?那人是想要侯爷的命啊。

  “是相府的小厮传出来的。”人群中有人高喊了一句。

  百姓们愤怒了。

  原本就有传言杀手就是右相找的,杀手没得逞,如今右相还要污蔑侯爷是妖邪。

  祁秋年此刻却站了出来,“诸位父老乡亲,大家没有证据,切莫传谣,勿要污蔑了他人的清白,本侯相信清者自清,事实的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百姓们纷纷感慨还是侯爷大气。

  之后砍头的事情,祁秋年没再凑热闹了,血淋淋的,晦气,但百姓却觉得十分解气。

  妖邪的事情,基本上是告一个段落了,祁秋年是这么认为的。

  前几天暂停营业的几家店也开始营业了,祁秋年恰好出去巡视,突然有人来报信,说是那冯三,也就是冯生曾经的小厮,去了顺天府投案自首。

  祁秋年略微诧异了一瞬,稍微动了动脑子就明白了,定然是晏云澈的手笔。

  那日怕冯三被灭口,将他从破庙救出来,找了大夫给他医治,后来这事情解决了,冯三没派上用场,晏云澈就把人带走了。

  这冯三今日去投案自首,自首什么事情,祁秋年也有个大致的猜想。

  有百姓凑热闹去了,但祁秋年不打算去,回过头,店铺也不去巡查了,打算直接找晏云澈去了。

  结果没走几步,就看见晏云澈朝他走来。

  两人隔着人群,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默契吗?

  祁秋年抿唇,走过去,“今日阳光明媚,微风拂面,佛子大人赏脸,一道在街上走走,如何?”

  “侯爷请。”

  “佛子请。”

  两人并肩,走在和煦的阳光下,很长一段路上,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气氛却也不显得尴尬。

  或许是叫卖的小贩脸上的笑意浓烈,或许是匆匆行人的脚步太过于急切。

  也或许,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再走下去,这条长街都要走到头了。

  祁秋年还是没忍住先开口说话了,“晏云澈,你发现了吗?现在街上的女子似乎比之前要多不少了。”

  晏云澈低声嗯了一声,“托侯爷的福。”

  祁秋年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应当还是先前食之禅文豪盛会诗词的功劳,现在诗词又有了刊印版本,更多女性的诗词,展露在大众的视野里,让他们了解,女子也可以如此优秀。

  而,能够写出那么精彩优秀的诗词的女性,不管是豪放的,还是婉约的,必然都不是一直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