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家主坐镇, 景家的那些弟子再不似以往那般敷衍随意,不仅行动快,还很快就查到了黑市, 并以极快的速度把黑市给封锁了起来。

  但这里毕竟是黑市, 隐蔽的出入口是最多的, 他们的封锁速度再快,也无法做到立刻封锁掉所有出入口。

  胜在对黑市熟悉, 林朝生见一条路走不通,立刻就换了另一条路, 赶在口子被封锁前, 成功带着人逃离了黑市。

  夜路不好走, 加上山路难行,林朝生又不敢大肆用灵力开路,走得小心, 又畏首畏尾, 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 才穿过树洞, 进了一处洞穴。

  洞穴入口很狭窄,岩层上渗着水, 一不注意外袍会湿透。等一进到里面, 竟发现里面不仅有石桌石凳,还有可以休憩的地方, 再往里一点, 甚至有个水潭。

  林朝生放下剑, 在一旁生火, 道:“这是猎户们进山打猎, 用来临时歇脚的地方, 我之前出来打猎没回去的时候,住的就是这里。类似这样的地方有很多,有的是洞穴,有的是树屋,都建得十分隐蔽,临时躲一躲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这一趟忙于逃走,没有时间在黑市采买东西,吃的倒也罢了,打打猎就有了,可要想不被察觉,就必然少不了隐藏气息,可这种时候,哪里有什么符纸可以用啊?当林朝生说出他认为最大的困难的时候,温故摸出一堆符咒,默不作声地递给了他。

  林朝生接过来一看,眼珠子都瞪大了:“这么多?这上头的灵力……结的印竟比我结的还要好?怎么会啊?赵家可没这本事,这谁画的?”

  原来景辞的能力,竟不是吹出来的,原来是真有两下子。在此之前,其实温故一直以为景辞是纸老虎,很厉害之类的言辞都是底下人的阿谀奉承。

  温故轻咳一声:“谁画的不重要,能用就行了。”

  不是他不想说这是谁画的,而是说了麻烦,还得解释,他现在不太想说话。好在林朝生也没多问,收了符咒,说要去其他猎户歇脚的地方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能用的东西,然后就出去了。

  从进了洞穴开始,景容就一直蹲在水潭边洗这里洗那里。可能是醒了之后,身体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又加上山路难行,所以一路上摔了很多次,脸上和身上全是泥污。他这人爱干净得很,这会看到了水源,自然第一时间就是去弄干净。

  等清理得差不多后,他又觉得外袍实在脏得厉害,就脱下外袍自己洗了起来。这些事情他没怎么做过,动作生疏又缓慢,洗了很久才终于把外袍给洗干净。

  篝火旁搭了个木架子,景容洗好后就把外袍挂了上去,他没有晾衣服该有的意识,没有扯平褶皱,外袍挂在那里,看起来就皱巴巴的。他看了几眼,觉得跟平时温故晾的有的区别,就想问问温故,一回头却发现,温故已经靠在一旁睡着了。

  温故的鼻梁高挺,眉眼也有些深邃,平时总是温温和和地微笑着,所以很少能注意到,这张脸其实并不属于那种平易近人的脸。诚然,这张脸是好看的,只是太有距离感,尤其是不笑的时候,和皱眉的时候。

  比如现在,这睡着了却皱着眉头的样子。

  景容在他面前蹲下去,歪着头看他,小声说道:“我沉睡的这几天,你一定很辛苦吧。”

  带着个叫也叫不醒的人,四处奔波远走,明明已经累得不行了,却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

  景容时常都会觉得,他此生最大的运气就是遇到了温故,温故太好太好,只要一想到可以见到温故,在恢复修为的时候,以及和反噬相抗的时候,熬起来也都没那么痛苦了。

  篝火的光从景容身后照过来,阴影投在温故的脸上,叫人看不太清温故此时的脸,景容缓缓伸出手,好像是想触摸温故,又好像是想帮他把眉头抚平。只是手刚一伸过去,指尖的冰凉温度就让温故下意识侧了侧头。

  眉头好像皱得更深了。

  是平日的温故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嫌他身上冷之类的话,才让他都快忘了自己的体温有多冰凉。只有在这样无意识的时候,温故才会做出避让冰冷的动作。

  景容收回手,坐到一旁默默烤起了火。

  温故大抵上是太累了,呼吸比平时要沉上几分,可他睡得又不是很舒坦,睡着睡着就觉得头疼。半梦半醒间,温故睁了睁眼,看到景容背对着他,那样子好像是在烤火。

  可景容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外袍呢?

  他下意识看了看周边,可头实在疼得厉害,稍一侧头甚至牵连着耳根都在疼,他实在难受,就闭上了眼,然后循着刚才的记忆,伸手握住景容的手臂,将景容轻轻拉过来。

  景容专心烤着火,一时没反应过来,一下就被温故拉进了怀里。

  “温故,我、我身上冷,会冷到你的……”

  温故拉过自己身上的外袍,将景容裹在怀里,梦呓似的,用着低低的嗓音说道:“没事。”

  也不知道是这样的嗓音太好听,还是太诱惑,景容几乎连片刻也没能坚持,就不再反抗,而是顺势拥住了温故。

  好在是烤了一会火,才让身上不至于太凉。

  温故拥着他,没过多久就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觉,温故睡得实在不舒坦,或头疼,或身体酸痛,经常难受得醒过来。刚开始醒过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景容,景容骨架子小,身上长了点肉之后,抱起来很舒服,他就会下意识把景容再抱紧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抱着景容的时候,身体就好像没那么不适了。

  后来再醒过来,景容已经不在怀里,他勉强睁开眼,只一下,眼皮就重得自己闭了起来。除此之外,呼吸也好像变得困难了起来。

  他终于在此时此刻意识到,自己感冒了,而且,好像还不是普通的感冒,而是重感冒。病来如山倒,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处于半昏睡状态,所谓半昏睡,就是睡也睡不踏实,醒了也没完全醒过来。

  这导致他完全没了任何余力去关心其他任何事情。

  有次他勉勉强强醒了过来,听见景容在说话,语气很正经,说的内容也很正经,正经到他完全听不懂,但是林朝生好像很懂。于是温故就在想,估计是景容在指点林朝生修炼,又或者是在给他念后面几篇的功法。

  因为很少见景容正经的样子,温故就觉得很稀奇,所以没说话,也没动弹,嘴角微微扬起,静静地听他们两个说话。

  不过,很快景容就发现他醒了,紧接着,就给他端来了一碗药让他喝。温故不情愿地坐起来,看着景容递过来的药,看得几乎入了神。汤药颜色浑浊,闻起来不好闻,给人一种喝了后,病会更加重的错觉。

  但他还是喝了下去,因为景容一直说:“不苦的,一下就可以喝完了。”

  可能是以前景容喝药的时候,他也这样说过,所以这次轮到景容说了,他才感同身受,并觉得这话听起来是真……他妈的蠢。

  可其实也不是的。从景容嘴里说出来会好一点,因为景容好像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病重的时候,思绪总是很奇怪,他会想,为什么他会觉得景容不聪明呢?他以前明明觉得景容很聪明啊。

  为什么呢,真是怪了。

  后来他想到了一个解释,谈恋爱使人变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合理了。

  后面好几天,温故的身体都没有任何的好转,他感觉景容好像急了,然后就听见林朝生说:“这座山没有灵草,都是普通药草,普通药草的药效来得慢,少主你先不要着急,再过两天温故就会好转了。”

  景容好像被说服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过头来的时候,温故朦朦胧胧间看到景容的眼眶红了。

  温故闭着眼睛揉了揉额头,说道:“你别这样,我只是感冒了,又不是得了癌症。”

  这话听起来像淹在水底似的,沙哑又沉闷,温故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怪。然后他就听到景容问他:“什么是感冒?什么又是癌症?”

  温故:“……”

  感觉脑袋更疼了。

  感冒应该怎么说,癌症又该怎么说,突然间,这些修仙界的土著用词,温故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找不到该用什么词替换。

  后来又过了很久,也许也不是很久,反正是他又一次醒过来的时候,他一睁开眼就说道:“风寒。”

  这么简单的词,之前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洞穴里空无一人。他缓了缓,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接着躺了下去。

  身体虚弱,乏力,不适,难受,适合继续躺着睡觉。

  可睡着睡着,他又突然睁开了眼,就像回光返照一样猛地坐了起来。

  林朝生不在是正常的,但景容不在,就不太正常了。

  以景容的脾性,不可能离开他半步,尤其是在他身体不适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景容都该在这里。

  “景容。”

  他一下子就变得不安起来。

  这一丝不安,在得不到回应之后,就如同决堤的洪水,开始变得泛滥。

  他不知道他究竟在这里病了几天,但他知道的是,家主一定在拼命找景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家主突然变得这么着急,可他也知道,现在外面不安全,非常,非常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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