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愈发大了起来, 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不宜出行,连视物都变得很艰难了许多。偏偏在这种时候,温故反倒顶着风雪推开了门。

  外面真是好大的雪, 雪铺了厚厚一层, 视线里一片白茫茫, 甚至有些莫名的刺眼,他别过头缓了一会才撑伞走出去。

  他本来想问景容, 这里是不是每年都下这么大的雪,可想起景容上次说的话, 就没问了。景容步子迈得小, 他走一步, 景容得走两三步,猛一看去,就好像他故意让景容追不上似的, 但这不是他的问题, 是景容的步子迈得实在太小了。尽管如此, 温故还是把速度放得更缓了些。

  从出来后, 景容脸上就一副写满了心事的样子,却又什么也不说, 温故看了他几眼, 突然福至心灵:“你是不是想……”

  顿了顿,继续说道:“牵手?”

  眼看景容满含期待地抬起眼, 温故还是说道:“前面就到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 明明是短之又短的距离, 景容总是会眼巴巴地拉一拉他的衣角, 然后小声说道:“牵手。”

  是陈述句, 却是种询问, 因为他说的其实是:“你可以牵我吗?”

  可同时,每次也都被温故用刚才那句话给堵了回去。只要他不同意,景容就不会强求,只会闷在一旁生会儿闷气,过不了多久就自己好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景容总是很在意这个,可牵手实在不方便走路,碍手碍脚的,更何况,还下这么大的雪,自己走自己的,不是挺好的吗?

  景容撇撇嘴,“可是很冷呀,你牵着我的话,我就不冷了。”

  温故:“……”

  那你手里捧的是什么玩意?暖手壶里面放的是冰块吗?

  他受不了景容这种连找借口都不过一下脑子的状态了,索性换了只手拿伞,然后伸出挨着景容那边的手,“来。”

  不就是想牵手么,以后走哪牵哪,看他还怎么说。

  但他也确实发现了点问题。正如之前景容吵嚷的那样,他好像确实不怎么会主动,可他就是这性子,他也没办法。

  只能说还好景容会吵会闹,他不由得想,要是景容是那种什么都忍着不说的人,恐怕就算是天天生气,他都不知道对方在气什么。

  可是,到了这时,他又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因为走路果然变得不方便了。

  可当他就那样牵着景容顺利走到主屋区域的时候,又觉得其实也没那么不方便,大概只是因为没有那样做过,所以不适应吧。

  别的不说,反正看景容那样子,是适应的极好。

  相比后门那间屋子,主屋这边的大部分房屋,都要完好得多。一直走到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外头,温故从窗口往里看了一眼,才停了下来:“就是这里。”

  景容也凑过去看,说道:“还是完整的。”

  里面有道禁术,图案铺在地上,似乎是为了防止野猫老鼠什么的进到阵里,边缘还洒了些药粉,痕迹清晰可见。

  这就是之前困住赵无期的那套禁术。

  温故把伞递给景容,然后用细线在房间的入口缠了几圈,绑完后,他看来看去,又在窗户口也绑了几圈,这样一来,不管从哪里进,就都逃不开细线了。

  这种细线极细,加上他让林朝生在上面附了灵力,肉眼就很难发现,一触即断。反正都来这里了,就顺便来看看,顺便“探查”一下。

  禁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自然也就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背后定然都是有人为之。这意味着,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是可以有两个走向的,第一种,发现设置这道禁术的背后之人,第二种,趁着这道禁术还在,说不定能找到禁术消失的原因。

  可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而且是可能性最大的。那就是一无所获。

  因为他们此时虽然能看见里面的禁术,却根本就进不去,赵家已经将这间屋子封印了,他们进不去,别的人,自然也是进不去的。

  所以绑了细线后,温故和景容就都没太在意,在这座宅院里百无聊赖地逛了逛,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还顺便盖了脚印。

  “就不能用别的东西替代吗?”

  把细线一路设置好后,最后一步,就是在屋子里绑个声音不大的小铃铛。他们行李不多,根本没有什么铃铛可用,唯一能用的,就是景容绑脚踝上的那个小银铃。

  所以景容在抗议:“这个是我的,我不同意。”

  温故有点想不明白,这东西其实是崽子的吧?

  他至今都记得把这铃铛从崽子脖子上取下来的时候,崽子那双幽怨的眼睛。温故摸了摸后颈:“都戴了这么久了,旧了,就别要了。”

  “旧了不要紧的,东西用得长久,感情也长久。”

  景容向来是有些歪理在身上的,温故惊觉自己竟然说不过他,可后来一想:“不对啊,只是用两天,又不是不还你了,怎么就不同意了?”

  “而且,”温故说道,“如果你不给我,那我就让林朝生在外面买一个回来,等到时候铃铛响了,我肯定是立马就要出去的,到时候你走一步铃铛响一下,我就不会让你跟我去了。”

  景容听得发懵,一下子就被温故给说服了,当机立断,立刻就把银铃解了下来。

  果然,但凡是不让他跟着自己,就跟要了他命似的。

  可其实景容再坚持一下的话,温故也不会强求,让林朝生在外面买一个就行了,算不上什么事。那银铃,声音其实挺小的,外面下着雪,风都比铃音大,景容戴与不戴,都不影响什么。

  总之也就绑个细线,再绑个铃铛,如此简单至极的任务,落在温故和景容的手里,都入夜了才好说歹说地搞完。

  当林朝生提着一大堆东西进门的时候,看见景容还在那里绑铃铛,有些疑惑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放下东西,转头对着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手轻轻那么一挥,就用雪把脚印给盖上了。

  有灵力真是方便,完全没有灵根的温故如是想。

  不像他跟景容,刚才回来的时候,就很是可怜了,每走两步就要回头盖一次脚印。

  想到这里,他就又看了眼景容。

  如果是诅咒之力的话,用起来应该也是同样的轻松吧?

  这等小事,景容大概也是挥挥手就解决了,仅仅只是盖盖脚印,用不了什么诅咒之力,该是无伤大雅的,可是景容却没用。是发生了什么,让景容连用也不敢在他面前用了吗?

  可在景容说自己有点痒,他把衣服往后拉的时候,就特意看了一下,比起在西山,背后的印记颜色并没有怎么加深。

  既然颜色没变深,那就不是反噬。

  不是反噬,那又会是什么?是什么让景容变得每日困顿不已,还不敢在他面前用诅咒之力。温故想了很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等到夜深人静,听着屋子那头的林朝生睡着之后,才不动声色侧过身,把景容往怀里压了压,低声问道:“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

  在问出这句话之后,他明显感觉到怀里的景容浑身僵硬了一下。

  “不要瞒着我,景容。”

  以前景容因为体温怪异,所以不知冷不知热,热了不知道少穿点,冷了也不知道加衣服,体感总是后知后觉的,看到别人缩脖子才会想,我是不是有点冷?

  所以在对待景容的事情上,从很久以前开始,温故就一直都观察得很细致,这已经成了他下意识的反应。

  他能敏锐地察觉到,如今的景容,很明显是有哪里不对劲。

  很久之后,景容才小声说道:“我好像有点痛。”

  “痛?哪里痛?”

  “我说不清楚,”景容往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听上去有些犯困的朦胧感,“好像是身上哪里都会痛,痛起来就不想动,可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好像不痛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不怕痛的,应该不是很痛。”

  “现在呢?”温故连忙问道:“现在有觉得痛吗?”

  “没有,现在挺好的。”景容好像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更微弱了,“……我好困啊。”

  温故垂下眼,也轻轻叹了口气,“睡吧。”

  很快,怀里的景容呼吸就变得平稳了起来,看来是真的困极了。虽然景容都那么说了,可他总觉得,他好像忽略了一些他本该知道,却没意识到的事情。

  摸着这一丝不对劲,他开始仔细地回想原作的细节。正如坞禾草一样,正是因为他认为“神缘”二字不会来得莫名其妙,才发现了埋在那块地下面的秘密,这次也该一样,一定是被原作提及过的细节。

  再好好想一想,一定可以发现的。

  他闭着眼睛回想,夜色加深,渐渐的,意识陷入了朦胧,将睡未睡之际,一声清晰的铃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很低,离他也很近,就像以往无数个夜里,景容翻个身,或者动一动脚的时候,发出来的铃音一样。微弱,熟悉,无关紧要,却连续响了好几声。

  温故下意识把景容拥得紧了些,但景容一直在他怀里,并没有动。

  他猛然睁眼,转头看向绑在细线上的银铃。跟他同时睁眼的,还有墙角的林朝生。

  暗夜里,微微颤动的细线从窗口延申进来,牵引住银铃,一下又一下地响着,空灵地回荡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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