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涉及到禁术的, 都需要引子,那些灵力多半就是引子了。并且温故再三确认过,只需要好好休养个几个月, 灵力就能养回来, 算不得什么大事。

  在炼丹的那几天里, 赵无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待在里面。无关人员里, 只景容进去过一次。

  进去得快,出来得也快, 蹦蹦跳跳的, 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除他之外, 就只有巫苏,跟点卯一样,准时进去, 任劳任怨地交付灵力, 比温故还担忧炼药进程。林朝生就觉得奇, 憋了很久, 还是决定问一问巫苏。

  巫苏的眼神显得有些忧郁:“自打那之后,温故的身体就一直不好, 就指着赵少主的丹药, 看能不能缓解缓解。”

  看了眼磨刀劈柴提水,气也不喘一下的温故, 林朝生更奇了:“你管这叫身体不好啊?”

  “哎呀, 你不懂!”巫苏一脸深沉:“他身体状况如何, 我是最为清楚的!之前我和他……什么……的时候, 反正!若非亲眼所见, 我又怎么会知道他身体不好?”

  林朝生:“……”

  真他大爷的没眼看。

  总之听得林朝生一个头两个大, 他心乱如麻,抓耳挠腮地转过头,却不想一眼就对上了打水的温故。而看温故那明显愣住了的模样,分明是听见了他刚才和巫苏的交谈。

  这事儿本该只是温故和巫苏之间的事情,但因着有景容这一层的关系,就不太一样了,他很犹豫,究竟要不要戳穿。

  可少主是个怎样的人,他心里那是太有底了,就算是把温故通奸的事实摆在面前,只要温故说不是,少主是无论如何都会对温故深信不疑的。

  所以温故一定会矢口否认。

  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是个人都不会承认的。

  林朝生还没来得及苦恼,温故就先一步回过了神,说道:“确实如此。”

  然后抬眼看向巫苏,像是发自内心一般感叹道:“还好有你。”

  颇有几分绵长的情谊意味在里头。林朝生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这之后,他就时常看着少主发呆。看少主跟在温故身旁,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单纯样子,他渐渐觉得也挺好的。

  不知道挺好的。

  就这么一直被欺骗下去,或许也不是件坏事。最起码,温故如今还是愿意欺骗他的,若是等哪天,温故连骗也懒得骗一下了,等那个时候再说出来,应该也不算晚吧?

  反正,他决定以后买肉不买温故的份了。

  还有,温故很在意的核桃,也不打算买了,补那么多脑子,全用来算计少主是个什么事?少主也别吃了,反正也没脑子,吃了也不会有。

  “洞察一切”的林朝生如是想。

  炼药房。

  “什么?你确定吗?”

  赵无期握紧小瓷瓶,脸上有抹讶异之色,在看到温故不带犹豫地点了一下头之后,他先是走到门口,往外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之后,才关上门,压低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帮陆家?”

  “你觉得我是在帮陆家吗?”

  “难道不是吗?我是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打算,可陆家的人可全都不是什么善茬,这次要是帮了,以后陆家地位更甚,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

  这些日子以来,景陆两家的矛盾越发大了起来,温故让他帮忙炼制一枚提升修为的禁药,没想到竟是为了给陆家。

  温故顿了一顿,提醒道:“你忘了这药的后果吗?”

  “失去修为……”赵无期恍然了一下,好像摸到了些什么,又好像全然摸不透,疑惑间问道:“若是这样的话,倒也说得通,可是,你就不怕陆家用了这药之后,害死景容的父亲吗?”

  要是真能靠一粒药就能解决一切就好了。

  这粒药,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可赵无期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言下之意也很明确,如果不能说服他的话,接下来的事情会很难推进。

  温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景容的父亲,以前是个资质平平的人,这一点,相信你也有所听闻。但在西山,他独自一人就能和整个陆家对抗,明明资质不怎么样,修为竟能到如此恐怖的地步,你就觉得不奇怪吗?”

  赵无期一愣。

  “是因为禁术,”温故闭了闭眼睛,缓慢地解释道:“那是一种能把他人的修为吸纳为己用的禁术。”

  “他吸取的,是景容的修为。”

  “……”

  就这样,赵无期知道了,从未设想过的,景家的秘辛。

  他从只言片语里知道了景容自小在景家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也知道了景家的嫡夫人是个傀儡,景家家主利用她来牵制景容、吸取景容的修为。为了不让母亲受父亲虐打,就不得不听从父亲的话。

  景容从来都别无选择。

  如果要把这药送到陆家手上,谁去送,怎么送,原本都需要好好计划一番,可兴许是知道了景容的经历,赵无期心里有些难安,以致于立即就揽了下来:“我去送,就以我赵家少主的名义送,之前景容救了我妹妹,后来我四处探听他的行踪,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如今我拿粒药去解陆家燃眉之急,假装急于换取景容的消息,也在情理之中。不过……”

  赵无期顿了顿,“我只能保证陆家主会收下,却不能保证他会吃,毕竟这是禁药。要不,我把用药后果给隐了,不告诉他?”

  可如果这样的话,以后陆家少不得要找赵家的麻烦,赵无期不是个没心眼的人,他会这样说出来,那就是已经知道了后果,温故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如此。你不用劝服他吃,也不用隐瞒用药的后果,只需要把药送给他,至于用不用、怎么用,就是他的事了。”

  这话让赵无期好奇了起来,但他也没深问,笑了笑:“那就听你的。”

  这一次,赵无期再离开界方镇之时,妹妹实在放心不下,就跟着他一起去了。就在赵无期走了的当晚,约莫是后半夜,在景容睡得几乎不省人事的时候,被温故一把拉起,对他做了个别说话的动作,然后将他悄无声息地带离了小院。

  出了院子,在巷道一处颇为隐秘的转角,林朝生牵着辆马车在那里等着。景容不明所以地道:“赵无期刚走你就转移地方,你不相信他了吗,你不是很信任他吗?”

  “不关赵无期的事,”温故扶他上了马车,说道:“我是不信巫苏。”

  从昨天开始,巫苏就变得比平时更焦急的往大门外望,一开始他以为巫苏很想出去,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巫苏那样子,倒是像是在等人,盼着谁来。

  可巫苏能盼谁?

  还能盼谁?

  什么时候传递的消息他不知道,但应该就在这两天。若是接消息的人赶得快,恐怕等他们一觉醒来,就走不掉了。

  景容困得半死,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一上了马车就缩在了温故怀里,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那我们去哪啊?”

  好像只要温故在他身边,不管去哪里他都可以,这种不闹腾的状态,其实反倒让温故省心不少。温故拉上车门,说道:“去一个暂时还算安全的地方。”

  话是这么说,可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景容是不是有点太爱睡觉了,时不时都在犯困,跟从来没睡过觉似的。他不由得纳闷了起来,景容以前也这么爱睡觉的吗?

  好像是从西山回来后就开始了,尤其是最近,越发的爱睡了。

  甚至于到了目的地之后,他都没把景容给叫醒,最后只能把景容给抱下马车。

  等景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睡了那么久,却仍旧一副蔫耷耷的样子。他随意看了眼,发现这里有点过于逼仄了,目之所及都是木板墙,整个空间只够铺下一张床,再没有多余的位置,若非侧边有个不大的布帘,他都要以为这是棺材了。

  床铺下面铺的是稻草,不够软,有些形容不出来的硬,他睡着不太舒服,一坐起来就听见床上发出了只属于稻草才会有的声音。

  这声音不大,却还算清晰,不止他听见了,外面的人也听见了,随即布帘就被掀开,温故探了个头进来:“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景容有些纳闷,“这里是什么地方?”

  温故那样子像是坐着的,背靠着帘子的方向,随手拿出外袍递给他,说这里是远郊,上次赵无期被发现的那座宅院。

  世人对禁术有多避讳自是不用多说,但凡是有禁术的地方,就都没人敢来,别说普通人了,就是林朝生知道要来这里,一开始也怵了很久。

  但温故不介意。作为一个少说也有两道禁术傍身的人,这地方,他还真无所谓。

  而且,老实说,这座宅院虽然破败,却非常大。他们选的这间屋子在后院,靠近后门,这位置离主宅远,但如果主宅有动静,可以提前观察到。再加上,后头是一片竹林,四通八达,虽然都是通往荒山野岭的,却也便于隐藏和离开。

  景容睡觉那地儿虽小,都得算是里屋,大概是以前用来放酒的,外屋也不大,但基本上是够用了。

  可能是没睡过这种褥子底下铺稻草的床,景容就老觉得痒,出来后坐也坐不规矩,老是扭来扭去的,还突然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炼禁药,又为什么要给姓陆的呢?”

  都过去这么久了,这小子终于知道问了。温故瞥了眼景容,“我还以为你当真什么都懒得管了。”

  “我隐约觉得你是在帮我对付父亲,所以没有多问,你能为我做这些事,我很高兴,特别特别高兴。但是,你说了你可别生气,我觉得可能不会有用。”

  温故抬眼看他,景容垂了垂眼帘,继续说道:“他现在很厉害,非常非常的厉害,哪怕我全盛时期,也不见得能赢得了他。我的意思是说,就算那枚丹药能将修为提升十倍,就算陆家主用了药,对父亲来说,也不过是相当于对付十余位长老罢了,上次在西山你应该就已经知道了才对,不管用不用药,他都是打不过父亲的。”

  “我知道他打不过。”可温故却好像并不意外,景容有些诧异,问道:“那你怎么还……”

  雪又开始落了起来,外面的风有些大,吹得木门咯吱作响。温故将煮好的米粥舀起来,端给景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说道:“可这次,你父亲从你身上吸走的修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景容愣了一愣,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诅咒?”

  是的,诅咒。

  不管是灵气还是诅咒,炼化之后的修为都是伴着骨血而生的,家主吸走的确实是修为,可如果,那些依附在景容身体内的修为,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呢?

  那些修为就像毒一样,缓慢地渗透进去,在家主过于强大的修为面前,那些毒或许一开始很轻微,很难被察觉,但如果使用的时候超出了负荷,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景容一开始不也是这样的吗?刚开始,那些反噬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直到力量的过度使用,所有的后遗症就一下子都接踵而至了,无从解决,无从改变。

  无法逃脱不得好死的宿命。

  哪怕是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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