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纵使陆家再要闹, 试炼场有试炼场的规矩,其他所有家族也不会由得陆家胡来。陆家没办法,最后只能愤愤咽下这口气。

  等终于消停下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萧棠也感叹道:“容儿的身姿真是光彩夺目。”

  “那是自然, ”家主端起茶杯, 满意的神情中带着些痴迷,“他是这世间最好的容儿。”

  萧棠微微一笑, 笑得极为温和,道:“他这般好, 好到我都开始担忧谁才能配得上他了。”

  景容已满十八, 按他们这边的规矩, 是该定门亲事了,家主想了想,道:“我看赵家那位女郎就很不错, 灵力极强, 长相又佳, 还跟容儿年纪相仿, 不如夫人这就准备一下跟赵家议亲。”

  萧棠微微颔首,赵家女郎性命攸关之际, 家主无动于衷, 这会倒是突然想起人来了,她嘴角的笑意越发扬起, 语气却有些为难, 只道:“可我担心, 容儿喜欢的……不是女子。”

  闻言, 家主的脸色瞬间冷下, 肃然道:“不管他喜不喜欢, 他都必须成亲生子,我们景家的血脉,必须由他传承!只有他的血脉才能保我景家地位永世无忧!”

  话虽如此,可最近关于景容的荒唐事儿,多多少少还是传进了他耳朵。只是他也没怎么放心上,毕竟温故这人没有灵根,除了长相和身量好点之外,在他看来毫无用处。

  所以就算景容留他在身边,当个释放欲望的玩物,他也不甚在意。只要不影响景家的基业,他可以视而不见。

  想了想,家主还是道:“这次回去先给容儿挑两个模样好些的,你亲自去送到他房里。”

  萧棠问道:“他若始终不肯呢?”

  景容性子如何,家主也是知道的。他自小叛逆,所有的服从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加上现在修为又越来越高,越来越不服管。家主沉下眸光,道:“不劳夫人费心,他会乖乖听话的。”

  另一边。

  温故站在房门之外,几度想要推门进入,但都被林朝生拦住了。看着从缝隙中不断溢出的黑气,林朝生道:“少主应该在压制力量,先别进去。”

  他不知道这股黑气是何物,但在别院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过了。那段时间他担心得要死,不敢出去找人,不管谁要进别院他也都不敢放进去。

  总之,既然少主说了不能进,那就是不能进,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很久之后,里面似乎没了动静,林朝生自觉退下去,温故才缓缓推门而入。只见景容趴在床边,手无力地垂落在地,头发有些许凌乱,闭着双眼,眉头微微皱起,脸色比平时白上几分,虚弱得像是睡过去了。

  从景容把自己关在里面开始,温故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陆怀瑾或许是很强,但不该强到能影响景容,如今这种情况,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比起原作,景容变弱了,抑或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会受到反噬?”

  听到声音,景容的眼皮动了动,恍惚着睁开眼睛,他应该是有点迷糊的,欲言又止了一下,好一会,才很小声地说道:“告诉了,你就不让我去了吗?”

  声音有气无力,略带沙哑,难掩话里的失落。也只有在这种事情上,他才敏感得令人难以置信。

  是啊。告诉了,他就会放弃让景容出手了吗?

  刚才那种情况,只有景容能瞬移过去,他也只能让景容去。因为他知道,景容一直在试图讨好他,哪怕只是为了点可有可无的好感,景容也是不会拒绝的。

  温故再次想到了景容那个独自死去的回答,他贴着床沿坐下来,慢慢伸过手,把景容拢过来,轻轻靠在自己怀里。

  一点点顺平景容的头发,然后道:“让我看看你的印记。”

  说着就脱掉了他的外袍,一手揽住他的后腰,一手覆在后颈的衣领上,将其慢慢下拉。景容在这时动了动,有些抗拒,嗫嚅道:“别看啦。不好看的,丑死了。”

  他确实不喜欢那个印记被看到,就算那种时候也是,总不愿意背对温故。温故顿了顿,没有强求。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迟迟没有收回手,也没有把景容的衣服拉上去。垂着眼,视线停在景容的肩头。

  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低低地叹了口气,在略显静谧的屋中升起几分恍惚。

  景容太瘦了。

  他选择答应景容,被迫和被动居多,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他看不得景容这么瘦弱,也看不得景容这样受累受伤。

  尤其还是为了他。

  但其实,这种看不得的心情,远比现在要来得早得多。

  早到他在巫苏的身体里,“有理有据”地编了一大堆说辞,就为了安抚好巫苏,好让巫苏给景容送药的时候;早到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趟什么浑水,却还是进到禁闭室带出景容的时候;甚至或许更早,远在更早之前。

  他不记得了。

  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愿去深想。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一切早就有迹可循了。

  就像当他以为景容没认出这副身体里的人不是他的时候,那时他真的,很生气。气得转头就走,用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去查景容的身世,去查一些对他毫无意义的事,不管做什么都好,总之就是不想看到景容了。

  他的气性来得莫名其妙极了。

  再后来,他就开始落荒而逃,每一次都是。

  不愿在事后给景容一个缱绻的拥抱,不愿牵景容的手,不愿多看景容一眼,不愿承认些什么。他明明是这样的不情愿。

  他就这样沉在矛盾又怪异的情绪里,久久抽不回神,最后终于缓了点,说出的话却是:“困吗,要不要睡会?”

  景容正要说自己不困,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被鬼撵般的脚步声,然后房门被推开,撞进一个穿得不伦不类的男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景容!”

  话音刚落,林朝生和一众弟子也匆忙赶过来,见这人已经进了房,只能在外解释道:“少主,我们拦不住他……”

  几乎是瞬时之间,温故就拾起外袍盖在了景容的身上。二人世界被打扰,景容极为不悦,回头随意扫了眼来人,没看清这是谁,只冷冷地道:“赶出去。”

  “哎呀别别别!”这人忙道:“干嘛呀这是,不认得我了?我,我赵无期啊,我是专程来感谢你的!”

  温故此时也是一愣,别说景容了,就连他也没认出这是赵无期。

  赵无期顶着一头散乱的头发,衣衫褴褛,像是摔进了泥地,看起来很是窘迫。只见他从头上抓下片干枯的树叶,随手一扔,然后又在身上摸了半天,最后摸出个小瓶子:“景容,这个送你。”

  赵无期说这话的时候,弯腰九十度,双手伸得挺直,举过头顶。

  看上去颇有诚意。

  景容面不改色,再次道:“赶出去。”

  赵无期:“……”

  然后林朝生一声令下,众弟子纷纷上前拽住赵无期,赵无期在人堆里辗转挣扎,一个劲叫唤着:“哎呀别这样,我就是想来表达一下感谢,特此奉上我家的上等丹药,哎呀不要拽我,景容,哎呀温公子你说句话呀……”

  景容好像对赵无期此人不满意极了,别过头,看也不看赵无期一眼。温故不明所以地捏了捏景容的肩头,然后景容才撇撇嘴,不情愿地道:“松开他吧。”

  见景容终于松口,赵无期抖抖身体,从阻拦的弟子中抬起脸,昂首阔步走了进来。他把瓶子递在景容面前,面带微笑地道:“多谢你救了我妹妹……”

  景容气哄哄的:“我没打算救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气。

  赵无期的笑脸凝了一下:“你我都是少主,我本不该对你这般低声下气,但是你真是……”说到这里,赵无期的眼中有些晃然,“太强大了!”

  然后接着道:“反正多谢你啦,我们赵家知恩图报,这是我姐姐炼的延息丹,也就是我们赵家的家主炼的,送你,就当谢礼了!”

  听到延息丹,景容愣了一下,抬眼看过来。看景容似乎有兴致,赵无期把瓶子往前递了递,普天之下,不会有人能拒绝得了赵家的丹药。

  却不想只一会儿,景容就移开了目光,还道:“不要。”

  赵无期难以置信极了,“不是,这可是延息丹啊,延息丹!要不你再想想?”

  景容面不改色:“不要。”

  赵无期:“……”

  赵无期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瘪,他气不过,转手把瓶子塞进温故手中,一溜烟就往外跑去,边跑边道:“我赵无期要送的东西,还没有送不出去的!”

  温故很无奈,一时不知道该把这瓶子怎么办,犹豫间问道:“要收下吗?”

  景容:“随你。”

  看赵无期刚才那样,是还不回去了,温故耸耸肩:“那好,留下。”

  “你想留下他送的东西啊……”

  景容的语气越来越不满,“他长得也就那样,总是大吼大叫的,废话一堆,眼光品味也很差,你为什么对他另眼相看?”

  温故:“?”

  这什么猎奇的关注点?难怪死活不要人家送的东西。温故悠悠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景容又道:“难道是为了他们家的女弟子吗?”

  “……你果然是看上哪个女弟子了?”景容猛然跳起来:“谁!哪个!我去杀了!”

  温故垂眼看他,好一会,看得景容撇了撇嘴,终于收了点脾气,才道:“你上次的回答,为什么会是自己一个人去荒山野岭死掉?”

  比起其他,他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景容拢了拢衣服,把外袍仔细穿好,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温故问的是什么,“什么回答?”

  “就是……”温故想了想,“赵无期之前出的一个问题,你让我讲给你听的那个。”

  “又是他?”景容的脸上写满了不满,但经过这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景容嗫嚅道:“他这么闲,整日讲些奇奇怪怪的话,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我会毁了好友的灵根,让他跟我当一样的人,这样的话,就谁也不会抛弃谁了。”温故这样说道。景容愣了又愣,抬头盯着温故看,温故垂下眼,温和地解释道:“他的回答。”

  那是,赵无期当时的回答。

  但赵无期应该是胡说的,那张嘴里,目前为止就没出过一句实话。

  景容张了张口,没说话,温故继续说道:“那你能告诉我,你上次的回答,为什么会是自己一个人去荒山野岭死掉吗?”

  “胡说的。”景容愣愣地道,“我,我是胡说的。”

  “我只是觉得那等场景光是想想就觉得痛苦,我代入不了,就随口说了句死了算了。我连自己的事情处理起来都一塌糊涂,实在没法知道那种时候该做什么。跟我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话听得温故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好有道理。

  是啊,自己的事情还一团乱麻,一塌糊涂,何必去纠结那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景容:“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一团乱麻的温故伸出手,止住景容整理外袍的动作,把他拉过来,径自掀开外袍。在这之前,温故脸上眉眼舒展,嘴角勾着浅淡的的弧度,把他拉过来之后,这抹笑意消失,微挑眼角,突然之间,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变了,没了一丝温和。

  温故没有回答景容,而是道:“给我看看印记。”

  景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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