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 所有人都沉在震惊中,迟迟没有缓过劲来。倒是陆怀瑾先回过神,微微皱眉:“你就是景家少主, 景容?”

  素闻景容此人天资过人, 前面的比试中没见着, 还以为今年不参加比试了。

  陆怀瑾半眯起眼睛,视线在景容身上扫了一遍后, 表情有些微妙:“本少主曾听闻,有一种人身形娇柔, 天生媚骨, 我还一直在想到底什么人能长成这样, 这等言谈定是无稽之谈,但看到你的这一刻,我就明白了。”

  顿了顿, 继续道:“你若是个女子就好了, 不过, 男子也别有一番滋味。”

  说着还眼前一亮, 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道:“不如我们陆景两家联姻, 你嫁与我, 同时你也可以纳妾,纳多少个都可以, 我不干涉你, 如何?”

  “……”

  他说得起劲, 眉眼带笑, 手中却开始凝起杀招。因为景容跟其他人的气场完全不一样, 给人的感觉很难形容。

  那个人似乎什么也不用做, 就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黑沉的眸光从眼尾平静地扫过来,就能让人心惊胆战。

  可陆怀瑾是何等人,他身为陆家少主,见过太多大风大浪,这点对他来讲微不足道,因此他根本没打算闭嘴,话锋一转,接着道:“外界流传着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那句话叫‘自古景家多断袖’,你们景家自古以来只收男弟子多半是这个原因。”

  “然后好巧不巧,我在路上听到一些传闻,说是你和温家的……温……温什么来着,反正是姓温的,一个族人都死绝了的丧门星,还没有灵根,这样一个人竟把你和刚才那个私生子耍得团团转,简直可笑之极。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种人可不好把控得很,表面上迎合你,背地里指不定对你有多厌恶,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一时的取舍而已。所以啊,不如你考虑考虑,委身于我算了,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照样能给你,我们陆家,可不比你们景家差。”

  他哈哈笑着,笑了许久都没能停下来,还道:“我说真的,就姓温的那人,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少主之位能带给他多少好处,这种从烂泥里摸爬出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自私卑劣得很,你好好想一想,他是不是经常利用你,让你做这做那,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

  他说了很久都没有停,直到景容问他:“说完了吗?”

  陆怀瑾耸耸肩:“没说完呢,看这样子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也罢,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你不考虑我陆家,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不过,你确定连个武器都不拿就要跟我打吗?”

  景容迟疑了一下,眉眼间有轻微的踌躇,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温故从林朝生手上夺过剑,扶住围栏,将剑用力往下一扔:“景容,接着!”

  景容体内的力量特殊,如果不借助点外物,诅咒之力就会变成黑雾弥漫在周边。温故是看不到,可架不住别人看得到。这里汇聚了修仙界几乎所有家族,人多嘴杂,还是不要招摇的好。

  剑从高处落下,温故抛得不算太准,景容往后退了两步才接住剑。

  他接剑的样子并不洒脱,双手抬起,掌心向上,像在接受馈赠一样。等剑落入掌心之后,他没急着拔剑,而是回过眸,越过无数缓缓坠落的灵力微尘,看向看台之上扔剑的那个人。

  剑落入景容掌心的时候,陆怀瑾眸光一紧,凝起灵力便冲向景容。可景容此时似乎完全不在状态,只顾得上看上面。

  眼看灵力就要随剑劈到他身上,众人下意识心上一紧,陆怀瑾的攻击来得又猛又快,反应再快的人怕是都躲不掉。

  那道灵力打下来,划破长空,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记,而景容所站的位置,却不见其身影。

  陆怀瑾一滞:“人呢?”

  他在原地愣了一瞬,随即听见身后有道不大的坠地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扔在地上发出的声音。陆怀瑾转过身,只见景容面不改色,似乎刚拔出剑,剑鞘还在地上颤动。

  比起他的诧异,在场其他人似乎更为诧异。

  人群中,有人颤颤地道:“刚才那是……瞬移吗?”

  “瞬移?”

  “瞬移不是突破之后才能练就的高阶术法吗?”

  “景家少主他突破了?他才多大啊?”

  “……”

  一时间,全场沸腾不已。似乎被这些声音吵到了,景容轻微拧了拧眉。他不想说话,也不想跟面前这个陆怀瑾缠斗,可他捏着剑柄,却又迟迟不动。

  没错,是捏着剑,而不是握着,还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最终他抬手捏住剑刃,另一只手松开剑柄,手垂落在侧,衣袍随即掩上,然后他拽住袖口,再次抬手,隔着衣袍握住剑柄。

  看台之上,温故转头拍了拍一脸惊愕的林朝生,安慰道:“他不是嫌弃你,他大概只是不适应触碰其他人用过的东西。”

  林朝生:“……”这就是嫌弃!

  温故微微一笑:“他真的不是嫌弃你。”

  林朝生:“……”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景容握剑抬了抬手,衣袖有些掣肘,似乎伸展不开,景容疑惑道:“咦?”

  怎么抬不起手呢?

  陆怀瑾:“……”

  景容不死心,再次抬了抬手,仍旧没能抬得很高,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弃,终于重新看向陆怀瑾。

  这像极了景容被无数繁琐的事情困扰着,困扰之际还要抽空去看一看陆怀瑾,受到这般重视的陆怀瑾不知怎的,无端颤了一下,连握剑的掌心都出了层细汗。

  当然他很快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无端颤那么一下了。

  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他完全没反应过来。他好像在慌乱之中接下过好几道剑意,也好像凝起灵力化过几道灵剑,但他记不清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所有力量被景容轻飘飘化去,再回神之时,他已经趴在地上,全身布满伤痕,脖间还抵着一把剑,冰凉感从脖颈处传来,痛意一点点加深。

  而在他眼前,景容赤脚立于前,微微抬脚似乎想踩住他的后背,可抬脚之后,在空中犹豫了片刻,又缩了回来。

  这套动作他看懂了,就跟握剑的时候一样,景容嫌弃他脏。

  然后景容俯下身,轻声道:“你在每一场比试中都不留情面的样子,我都看过,我很喜欢。”

  这场冬炼,陆怀瑾一路赢上来,在他手上输掉的人,几乎每一个都非死即残。若非运气好,就连景辞和少女,都极有可能命丧他手。

  然后陆怀瑾忽然意识到什么,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嘶声道:“别杀我!别杀我景少主!别杀我……”

  作为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刽子手,似乎从未想过现在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从来只有别人求他的份。

  当那些人匍匐在脚下卑微地请求他的时候,他眼中只有嫌恶,直到这一刻,当看到景容眼中那抹嫌恶的时候,他浑身才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第一次,他站到了死亡边缘,就像立于摇摇欲坠的悬崖边一样,脚下那块地已经支撑不起他的重量,他无法前进,无法后退,只能等待死亡那一刻的来临。

  他甚至开始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口齿不清地道:“别杀我……”

  天色开始暗下来,景容微微俯身的时候,头发散落下来,将脸上的光芒挡住,一张脸投在阴影里,那双黑沉的眸子也在此刻显得更加阴鹜。

  “我一般很少被别人的言语激怒,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我都不太介意,但是,你既然牵扯到那个人身上,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景容的声音又放低了一些:“我不杀你,那就把你舌头拔了,免得以后再这么多话。”

  话音刚落,陆怀瑾甚至没听清景容说的什么,一阵刺痛感就从口中传来,景容随即消失在眼前。

  而在甲字房二号的看台之上,景容凭空出现,在试炼场的惊呼声到达之前,越过温故,匆匆往起居室走。温故下意识跟上去,却不想景容将房门猛地一关,把他拦在了外面,还道:“别进来!”

  声音带着沙哑,近乎撕裂。

  外面喧闹不已,仿佛炸开了锅,长长久久地沸腾着。试炼场一片凌乱,陆怀瑾缩在地上,一脸扭曲地捂住嘴,浑身发抖,血从指缝间不断溢出。

  陆家的家主一跃而下,剑指景家阁楼:“伤完我儿怀瑾就想跑,哪有这等好事?让景容滚出来!”

  名门里排得上号的大家族,各个都不好惹,尤其是像陆家这样的,他们才不会因为那是景家就忍气吞声。

  如果真打起来,陆家家主连同他家的长老们一起出手的话,景家也多少得脱层皮。他们不停叫嚣,一副不杀景容誓不罢休的狠样,反观景家家主,对底下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还悠悠然品着茶,好像跟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对于陆家的不满和发泄,景家始终无一人出面,漠然应对。陆家气不过,无视试炼场禁止家族斗争的规矩,竟集家族之力凝起灵力攻向景家阁楼。

  庞大的灵力触及阁楼,凡所沾染的地方,开始化为灰烬,如果任由这股力量袭来,景家阁楼势必倾覆。

  阁楼上镇有各自家族的结界,以此保试炼场不受灵兽侵入,若是景家阁楼倒塌,结界就会缺失,那么这里面的所有人都将性命不保。

  四面低吼声不断,灵兽受到影响,似有清醒的迹象。

  各家族都慌了起来,纷纷出手化出灵力。

  陆家所聚的巨大灵力倾泻而来,迎着这抹光亮,景家家主缓缓起身,而在他的身后,悄然出现一把灵力化成的巨剑,无声无息地挡住了力量深入。

  两股力量对峙起来,似乎不分伯仲,没过多久,巨剑开始往前,将遮天的灵力缓慢逼退。陆家敌不过,无奈之下,只能收住灵力,恨恨地道:“你们景家欺人太甚!”

  背后的巨剑还未真正成型,见陆家收手,景家主也收住灵力,顷刻间就散去了威胁,他微微眯起眼睛,反问道:“有吗?”

  陆家主:“景容此人恶毒至极,他夺了怀瑾什么,我便要夺他什么!”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其他家族登时就闹了起来,其中一个小门户的家主也是怒不可遏:“若说景容恶毒,陆怀瑾不恶毒?就陆怀瑾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不是命?我儿至今还昏迷不醒呢!”

  “就是啊!我们少主灵根都碎了一半!”

  “……”

  听旁人这样说,陆家主却道:“试炼场上的决斗凶险万分,有损伤不是很正常吗!”

  景家主在此时哈哈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规则。”

  可不管别人怎么说,陆家主就是不认,强词夺理道:“他们跟怀瑾切磋,那是正常比试,输了受伤是活该!可景容不一样,他是蓄意谋害!”

  “容儿蓄意谋害?”这话听得景家主连连摇头,眼底含笑:“你家陆怀瑾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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