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珠真的被摔碎了啊?”

  “我不小心摔的。”

  “探灵袋真的掉地上了啊?”

  “我没拿稳。”

  “……”

  “……”

  赵无期掐着人中从帐篷里走出去, 他刚一出去,温故就端着碗药走进来,边走边问道:“他怎么了?”

  景容伸出双手将药碗捧着接过来:“友好沟通了一下, 就这样了。”

  景容是个喝不了苦药, 闻不得药味的人, 可当这东西是温故递过去的时候,他就会面不改色地接过来, 再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喝得很快, 像喝水一样, 几口下去就喝完了。

  林朝生熬药的时候是捏着鼻子熬的, 温故闻到这股味道也觉得有些为难人,接过空碗,他不由得纳闷道:“不苦吗?”

  说话间, 两只手就轻飘飘地搭在了肩头, 掌心贴着脖颈, 将他的身体往这边带了带。温故下意识转头去看这双手的主人, 脸刚一侧过去,双唇就被柔软的触感贴住了。

  毫无防备, 温故就这样尝到了景容递过来的, 点在他舌尖上的苦味。这股苦味在景容嘴里已经淡下去了,但还是很苦, 苦涩得让人难受。

  温故别开脸, 想推开景容, 景容的双手就环得他更紧, 道:“不是说愿意用我想要的方式弥补我吗?这就是我想要的方式。”

  温故:“……”

  原来听到了。

  既然听到了要弥补, 那后面那句也该听到了才对, 字里行间的拒绝再明白不过,可景容还是选了这种要跟他纠缠不休的方式。

  温故深深地看了眼景容,推开他,站起身,握紧空碗的指尖用力到有些发白:“这种方式,不行。”

  景容缓缓躺回去,单手撑脸,声音乖巧:“摔在地上好痛的,手都磨破皮了,脚踝也是,都在渗血了还拉着我走那么快,还吼我,你好凶啊。还有,那天晚上……”

  温故听不下去了:“你让我想想。”

  景容笑眯了眼:“想多久?”

  “再等等,我,需要点时间,”温故转身就走,逃也似的,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道:“在这期间,你就别再像刚才一样贴上来了,我不喜欢。”

  说完继续往外走,然后他听见景容悠悠地道:“一天时间,够吗?”

  温故拧了拧眉,头也不回地掀开挡帘,声音冷了不少:“我建议你别逼我。”

  “那好吧。”

  即便这道声音仍旧乖巧,也还是架不住撞入脑中的泼天疼痛。原来景容只有在发烧的时候才一副可怜兮兮又听话的样子,哪像现在,脑子一清醒,就一点都不惹人怜了。

  稍一让步就得寸进尺,实在难搞。

  景家和陆家闹了许久都不消停,不少家族都在围观,时不时帮景家说两句话,口头上骂骂陆家不要脸,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进西山还要靠景家的长老护着。

  以往要是遇到这种情况,景辞一般第一个站出来,他就喜欢出头显摆,可这次却没有,他孤零零地站在一处,眉梢微微蹙着。

  他站的位置是个绝佳的地方,身后有颗大树挡日头,一旁还放着临时用来喝茶品酒的矮桌凳,而温故正坐在那里倒酒。

  像是很不理解温故的行为,景辞每隔片刻就转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温故将两个酒杯都倒满酒,拿起面前的这杯,对着空无一人的对面隔空碰了下杯:“考虑得怎么样了?”

  景辞终于忍不住了,回头问他:“为什么?”

  “这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温故将酒一饮而尽,“问那么多干什么?”

  景辞跨过去坐下来,将剑放在桌上:“你之前那么帮景容,现在让我怎么信你?”

  温故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那就从少主比试开始,景家由你去。”

  景辞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摇了摇头,道:“那是少主才能参加的比试,我又不是少主,你怎么让我去?”

  温故端起酒杯,在杯子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我来解决,不劳你操心。”

  “行啊,”景辞笑了笑,“如果这件事你办成了,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你合作。”

  “好。”温故放下酒杯,站起身,“合作愉快。”

  不远处的哄闹声吵成一团,像是要打起来,温故扫了一眼,看到被砍得破破烂烂的那处帐篷,忽然知道景辞为什么不出头了。

  陆家干了他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意识到这点,温故顿了顿,道:“景辞,这是你此生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可就真的没有了。”

  这似乎是种规劝,又似乎是种提醒,景辞不解地看着温故走远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人群里,再也看不到踪迹,才缓慢地收回目光。

  温故竟然说,要帮他得到少主之位,而条件,居然只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小事。

  景辞端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小口。景容那个人,既要又要,最会装模做样,要从他手中把少主之位夺过来,怕不是温故想象中那样容易吧?

  * * *

  在赵家搭营的那块地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前者捂住耳朵在前头悠悠走着,后者则是一直在说话,刚开始只能看到她的嘴巴一直在动,后来这两人走过来了些,看到站在不远处发愣的温故,赵无期紧皱的眉头这才松了松,走上前去:“温公子,看完热闹了?”

  温故将视线从泛着寒气的冰湖中收回来,点了下头,正要说话,只听少女道:“我都整整三天没给他传信了,你说他该尝到失去的苦了吧?”

  赵无期又将耳朵捂了起来,猛地点了好几下头,道:“那必然。他肯定伤心死了,伤心得跑去花楼找姑娘消解心中烦闷。”

  “啊啊啊!”少女叫了起来:“赵无期!我杀了你!”

  少女喊打喊骂,赵无期一看不妙赶紧躲闪,边躲边道:“我赵家的女子各个清醒聪慧,没一个被情爱所累的,怎么就你一个人不开智?”

  后来赵无期被追得没法,一个侧身躲进帐篷,拿挡帘挡着,将少女拦在外头,焦头烂额地道:“你要真要他尝到失去的苦,三天哪够?最好永远都不出现在他面前。”

  这话很明显是又在揶揄她,但她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觉得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竟开始思索起来,还问道:“只有失去我,他才会意识到我有多重要吗?”

  赵无期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眨了下眼就有了新的说辞,硬是道:“有些人的感情是有滞后性的,他们就是得等到彻底失去对方了,或者是对方死了,才会开始钝痛。知道什么是钝痛吗?晚啦!来不及啦!”

  然后一本正经道:“你要让他钝痛,所以,你就不能再去见他。”

  认识短短两日,温故已经听赵无期用不下百种说法来蒙骗少女了,他开始觉得赵无期这个哥哥当得是真不错。明明都快烦死了,但还是会忍下来,用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回应这些幼稚的问题。

  兄妹之间,其实少有像赵无期和他妹妹这样的,妹妹什么心事都肯跟哥哥说,可见在妹妹心中,哥哥的分量一定很大。

  温故不光这样想,还随口这样感概了一句,一时间,赵无期和他妹妹都转头看向温故,看得温故有点莫名,直到赵无期笑道:“赵家只有我一个男子,她也只能问我啊。”

  温故:“……”

  景容喝了药,觉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吵醒了,在床上坐了好一会,抬起手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赵家兄妹闹了好一阵,一直都不见消停,外面风大了些,他们就进到了帐篷里面,温故也随之跟了进来,一进来,就对上了景容的视线。

  “不对吧,”少女被赵无期的思路带歪了,不知怎的又突然反应了过来:“我彻底消失在他面前,不就遂了他的意吗?赵无期,你又糊弄我!”

  赵无期哈哈笑道:“哎呀,你这个脑子,怎么还时好时坏的。”

  他们这话题,温故一次都没参与过,他没有哄小孩的经验,更多的,是他总觉得这话题很幼稚。景容寥寥听了几句,却好像很感兴趣,不光听了进去,还突然道:“不就是想得到喜爱之人吗,我有个办法。”

  他伸手对少女勾了勾手指,少女凑过来,他就挑起一道眉梢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话。少女一听,眼睛顿时瞪大了:“真的可以吗?”

  景容的脸上还有丝倦怠,表情却相当自信:“你试试就知道了。”

  少女连连点头:“我回去就试试!”

  看到这一幕,赵无期起了疑虑,不觉问道:“什么法子啊?”

  少女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景容,像征求同意一样,问道:“可以说吗,景容哥哥?”

  景容不动声色看了眼从进来后就沉默着的,倚在角落,低头握着水杯,只能看到个冷清侧脸的温故,扬起嘴角,轻声道:“说都不敢说,你还敢做吗?”

  然后他看到温故的手指一紧,将水杯握得紧了些。

  少女像是受到了鼓舞,眼中熠熠生辉,一鼓作气道:“把他囚禁起来!”

  “……”

  现场肉眼可见地安静了,安静到如果掉下一根针也能听见的程度。饶是对各种说辞信手拈来的赵无期,高速运转的大脑也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倒是温故,握紧水杯的手松了松,松的好像不是手里的水杯,而是绷在脑海中那根弦,他终于转过头看向了景容,有些无奈地道:“你教点好的。”

  景容耸耸肩,粲然一笑。可少女把景容的话当真了,她觉得甚是有道理,就该尝试一下的,赵无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是,对,景容说得对极了,不过是一种驯服方式而已。不过,有的人在这个过程中会妥协,会顺从,有的人就不会,可能会反抗,不断反抗,最后死了也不会被驯服。如果你的如意郎君是前者,你兴许能得到一副行尸走肉,如果是后者,他会死的。不管是哪种,你都在失去他。 ”

  此时此刻,温故不得不对赵无期生出一丝敬意,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少女怎么说,这种能把话圆回来的本事,还真不是普通人办得到的。

  他甚至想让赵无期多说点。

  可景容却并不想给赵无期那个机会,马上添油加醋地道:“那你不想让他留在你身边,天天见他吗?”

  少女:“想!”

  景容:“囚禁。”

  少女:“好!”

  温故:“……”

  赵无期:“……”

  眼看少女把景容出的主意奉为真理,赵无期无奈地笑了笑,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有多头大,最终赵无期叹了口气,道:“无知,人的欲望可是无止尽的。如果你用强制手段把人留下来,你就会希望他是自愿留下来的,如果他自愿留下来了,你就会希望他是因为爱你才留下来的,你会一步步奢求更多,更多。到最后,你就会忘记,一开始,你或许仅仅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这次,赵无期一改常态,终于是说了点有不一样结论的话出来,连不曾参与过这等话题的温故也突然插了一嘴,意有所指地道:“人最可贵的,就是不忘初心。”

  千人千面,百人百性,各自的理解不尽相同。话说得再满再透,听的人还是只会选择听自己愿意听到的话,其它的话就怎么都听不进去。就像赵无期说了那大一堆,景容只挑温故的来问:“可如果我的初心一开始就是要得到他呢?”

  温故忍不住道:“你的初心不是复仇吗?”

  景容立马反驳道:“不,是得到你!”

  “……”

  这回帐篷内是真的静谧了。赵无期听到了信息量过大的内容,手用着极其缓慢的速度捂向嘴,旁边的少女嗞哇乱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原来你们两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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