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拥而眠, 或许是因为昨晚一个人没睡,另一个人太累,所以竟然都睡着了, 还睡得很沉。

  甚至中途派发吃食的时候, 这俩人都没醒。

  趁着这点停留的间隙, 景辞策马前来,一下马就拽过林朝生, 恶狠狠地问道:“怎么没见温故的马车?他人呢?”

  灵草的药效那般猛烈,温故没处消解, 一路上又没看见温故的马车, 他隐隐担心温故是不是出事了。

  只见林朝生指了指少主的马车, 道:“今年他跟少主同乘一辆马车。”

  闻言,景辞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走上前, 拽起窗帘子一角。林朝生本想阻拦, 却不想景辞已经看了进去, 看清里头两人相拥而眠后, 愤然收回了手。

  马车停留的时间很短,约莫一盏茶功夫之后就重新启程了。

  车轮压在路面, 马车晃动起来, 温故被这动静一晃,突然就醒了过来。

  补了半天的觉, 头终于是不疼了, 垂眼看向身前, 怀里的人还睡得很熟。他试着推了推景容, 想把景容弄下去, 但景容抱得他太紧, 推了几次都没推动,他就放弃了。把身体往一旁稍稍倾斜过去,手肘抵在车窗上,掀开布帘。垂眼又看了怀中人一眼,然后才看向窗外。

  以前一点微小的动静,就会把景容给吵醒,这次倒是奇了,这都不醒。

  此时正经过一条河,水面结了冰,岸边的树只有枝干,看上去死气沉沉的,一阵冷风袭来,几乎就在这一瞬间,温故将布帘放了下来。

  睡了这么久,他隐隐感到有点饿,正在犹豫该怎么叫林朝生送点吃的来,转眼就看见景容那边的小桌子上竟有个食盒。他看了食盒好半天,突然意识到林朝生可能是瞧见他如此这般抱着景容睡觉了。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不适。

  他轻声打开食盒,随便拿出一块糕点。

  这回是真没清白了。

  就凭林朝生那张碎嘴和奇妙的脑回路,真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惊天奇闻来。

  罢了,无所谓。

  都一夜情了,还在乎什么清白不清白的,不至于,也没必要。

  吃完一碟子糕点,温故又打开窗,再次将手肘抵在车窗上。

  他看向窗外,这一看就看了许久。先前道路小,一条道只能过一辆马车。这会儿走上一片平原,道路变得宽敞多了,其他家族的马车渐渐赶了上来,还跟这辆马车并排着走。

  离得最近的这家是赵家,赵家那位少主坐在马车前头,跟赶车的人并排,转头跟骑马的弟子们聊天,不知道在聊什么,但聊得很是开心,时不时传来他不羁的笑声。

  这就是原作夸赞过的很通透的那位赵家少主赵无期吗?有机会的话,他倒挺想见识见识,看这位赵无期究竟能有多通透。

  蓦地,像是想到些什么,温故抽回手,将软被往上带了带,挡在景容的脸上,还掖了掖,免得凉风把人给吹着凉了。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怀里这人的脸好像红得有点不正常,他掀开软被,抬手压在景容额头上,滚烫的温度烫得他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倾身拉开车门,温故说道:“林朝生,景容发烧了,靠边停一下,去请夫人……”

  斟酌了一下,重新道:“去请大长老过来。”

  林朝生拾起缰绳准备停下马车,来此巡视的景辞策马路过,正好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就甩了一鞭子过来,打在林朝生手上,冷冷地道:“不准停!”

  那道鞭子甩得粗暴,林朝生的手顿时就见了血,景辞一脸狠相:“这是去西山,想停就停,是准备让所有家族都等你这一辆马车吗?”

  话音刚落,一串玄铁就从马车里横空飞出来,重重砸向景辞,景辞被砸得胸口一痛,差点摔下马,用力拉紧了缰绳才堪堪稳住身体。

  他错愕地看过来,只见温故甩了甩手,瞥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再次对林朝生道:“靠边停,去请大长老。”

  景辞当即就暴跳如雷:“温故!你竟敢拿玄铁扔我?!”

  温故不想跟他废话,眼看着马车驶出队伍,才重新看向景辞:“扔你又怎么了?”

  马车停了下来,林朝生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温故,正打算跳下去,却不想景辞又驾着马拦了过来,还用剑指向林朝生,咬牙切齿地道:“不准去!要是耽误了进西山……”

  话还没说完,一道剑光闪过,景辞手中的剑忽然就被打落了,速度之快,几乎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温故说:“景容才是少主。少主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了?”

  他永远知道怎么让景辞下不来台。

  林朝生借此跳下马车,很快就找来了大长老。然后林朝生就愣在了一旁,看了好一会自己手上的伤,才暗自把剑捡起来。眼睛里映着剑上的面容,指尖擦过上面的灰尘,脑中的思绪还停留在这把剑将景辞的剑打落的那一刻。

  他依稀记得,是温故抽出了他放在一旁的剑,然后朝景辞重重一扔,顷刻间就将剑给打落了。景辞没拿稳剑,有所掉以轻心是事实,但重点是,温故竟有如此暴躁的一面吗?

  他把剑插回剑鞘,暗暗握紧剑身。

  大长老过来的时候,温故本想把景容放下去,但景容人是昏迷着的,手却死死拥住他,稍一往外推就抱得他更紧。这场面要是被长老看到了,多多少少是不太合适。

  温故没办法,只好把挡帘放下来,握住景容的一只手,尽力放轻动作,安抚般捏了捏,才得以扯过来伸到挡帘外面,让大长老把脉。

  可大长老刚伸出手,指尖还没搭在景容手上,一道灵力所化的光印就挡在了大长老面前,一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微笑着的女子。

  看那打扮,似乎是萧棠的侍女。

  侍女动了动指尖,光印又变大了一圈,将大长老逼得后退了几步,然后才放下手,负在身后,道:“大长老,少主的脉象就不劳烦您了,请回吧。”

  语气听上去很恭敬,可话里那意思却是种命令。大长老是十大长老之首,景辞刚才见了他都熄了火气,杵在一旁不吭声了,可见他在景家还是颇有威望的,但侍女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大长老犹豫了片刻,很快就收回了手:“少主的身体向来由夫人照看,倒是我逾越了。”

  侍女微微一笑:“知道就好。”

  景容高烧不退,侍女赶走了大长老,却没说萧棠什么时候来。温故实在看不懂这些人在搞些什么,看侍女准备离开,就叫住了她。

  侍女迎风回望,衣摆在风中舞动,再次微微一笑:“等到了西山,夫人自会来看望少主,还请各位继续启程,莫要掉队了才是。”

  “站住,”温故掀开挡帘,探出头来:“我想麻烦姑娘代我问夫人一句话。”

  “温公子请说。”

  温故扬起一边嘴角,平静地道:“夫人如此不关心少主,就不怕别人说他不是夫人亲生的吗?”

  侍女神色微滞,很快又缓和了回来,没有对温故的话表达任何看法,而是问道:“少主是何病症?”

  “高烧不退,呼吸困难,神志不清,”温故顿了顿,“腿伤一直不愈。”

  侍女微微颔首,道:“取冰露伴在凉水里,敷面降温,腿伤换成青色瓶子里的药即可,少主药箱里都有。剩下的还是要等到了西山,夫人再亲自来看。”

  温故压了压眉头,对这个解决办法不太满意,侍女似乎看出来了,又补充道:“此地距离西山不过半日光景,与其惹怒夫人,不如先给少主降温。”

  然后挂起了她的招牌微笑:“温公子,你说呢?”

  温故没再说话,放下挡帘,回身坐了回去。

  景家的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太难沟通了,多说无益。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侍女说得也没错,不如先降温。

  马车又一次动了起来。

  按照侍女所说,在凉水里滴入冰露,再敷在景容额头,降温效果的确很好,高烧很快就退下去了,但还是会反复烧回来。

  温故还像之前一样,手肘抵在车窗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景象,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一眼景容,偶尔覆在景容额头上检查一下。

  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景容脑子本来就不太正常,要是再给烧得更不正常了,到时候遭殃的不还是他温故吗?

  他反正是看透了。

  马车渐渐回到之前的位置,同样是跟赵家并排,过去了这么久,那位赵无期少主还在跟弟子畅聊,好像根本不知道累是何物。顺着赵家的车队,一眼往后扫去,看到其他弟子后,温故的嘴角忽然扬了扬。

  这抹笑意还未延长,感觉怀中人的呼吸似乎比之前轻了,于是垂眸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去,正好和对上景容微掀的眼眸。景容显然还迷糊着,历经高烧过的眼睛还泛着水光,迟钝而又专注地望着他,似乎是在判断些什么。

  在确认了眼前人是谁之后,终于迟缓展颜,又重新阖上眼睑。

  他看起来难受极了。

  “别睡了,”温故慢慢直起身子,将手摸向食盒,“先吃点东西再睡。”

  怀里人听到声音,动了动,温故先是以为景容只是贴着他的脖颈蹭了蹭,后来才意识到景容可能是在摇头。

  “不想吃?”

  他问这话的时候,手已经覆在食盒上有一会儿了,但那盖子盖得紧,单手没掀开,于是就松开了揽在景容腰间的手。

  这只手刚一松开,景容忽然就拥紧了他,急切又乖巧地说道:“要吃的,没有不想吃。”

  温故被抱得一愣,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才继续打开食盒。他翻了翻,见食盒里全是糕点,便侧过身去找水袋。等终于把水袋翻出来,就见景容已经拿着块糕点,正小口小口往嘴里塞。

  吃的时候闭着眼睛,眼角因为身体不适而流着生理性的泪水,吃东西像受刑一样,边吃边哭,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的,十分勉强地下咽。

  看到这一幕,温故忽然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勉强吃完一块糕点,景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但眼睛一直流泪,怎么都擦不干净,他有些急了,就擦得更用力了些。

  眼见眼尾被擦得泛红,温故抬手抚在景容脸上,挡住他的手,低声道:“好了,好了,别擦了。”

  “可是会把你衣服弄脏的,你不喜欢的……”

  温故沉默了一下,别开脸,望向窗外,将景容轻轻按在怀里,像是无奈,又像是妥协一般,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他确实是不喜欢衣服被弄脏。

  但是,温故道:“你就没想过,离我远点,不抱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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