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就得一身腱子肉才对,就算不这样,那也至少也得脱衣有肉。总之像景容这样的,又瘦又白,看上去就一副贫血外加营养不良的样子。

  不能忍。

  反正温故不能忍。

  景容抬起手在眼前来来回回看了几眼,随后便垂了下去。他将下巴抵在温故的肩头,微微侧头,目光轻飘飘地定在温故的喉结上面。

  感觉到突然贴近的距离,温故轻咳了一声,侧了侧头:“太近了。”

  他不喜欢。

  景容却垂下头,直接埋在温故的脖颈间,声音透着些虚弱:“我冷。”

  微凉的呼吸顺着脖颈一路往上蔓延,温故又侧了侧头。

  这比刚才更近了。

  揽住景容的手不自觉僵硬起来——实在是……太瘦弱、太硌手了。

  但他这次没再说话,而是走得快了些。

  月光静静地铺下来,照亮了林间的小道。

  以前总觉得月色很好看,现在也应当如是,可莫名的,此情此景之下,温故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总之毫无意境可言。

  灵兽的低鸣远去,变得稍稍安静了些,只有银铃声时不时响一下,在凉凉的夜里,叮叮当当,落下一地月光。

  绕过几个弯路,远处的木屋赫然出现在眼前,屋前亮着一抹零星的亮色,像在等候归家的人。

  温故猛然一顿。

  后退两步,隐在一棵大树后面,随后将景容放了下去。

  景容不明所以,正想开口,却被温故忽然伸出的食指抵在了嘴上,让他不要说话。

  指尖擦过唇峰的那一瞬,景容倏然一颤,密密麻麻的酥麻感过了趟全身,像是触电了一般,一时间没能缓过来。

  连呼吸都局促了几分。

  温故从景容背上取下背篓,提着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一阵窸窣摸索的声音之后,一件外袍应声而落,扔在景容的怀里。

  这样也许会暖一点。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木屋走去。

  出门的时候是大清早,谁也没在院子里掌灯,但现在那里却有光亮。

  所以,有人来了。

  虽然无法确认来的人是谁,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不能让人知道景容在这里,他现在太孱弱了。

  就算要走剧情线,也得等养起来了再说。

  而且,他总觉得景容心思有些单纯,腿都被人害得断了,还对人不设防。

  起码先力所能及地护一护这孩子,更多的,他也控制不了。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有人远远地唤了声他的名字。

  温故远远望去,勉强看到有个人影倚靠在木门处,看不清脸。

  只见那人将灯笼别在门上,回身往他这边走过来,步伐不缓不慢,边走边道:“你可算回来了。”

  冷眼瞧着这个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月光柔柔地落在来者身上,映出了对方轮廓分明的脸。

  ——景辞,正是景容那位同父异母的大哥。

  这月色当真是……碍眼。

  上次景辞派人来问候的时候,该隔着门说自己得的是浑身生疮的瘟疫,不能与人有任何接触才对,怎么脑子一抽就只回了个连日高烧,还是太轻了些。

  话是这样说,可温故不觉得景辞是真心来看望他的。

  毕竟,原著把该交待的不该交待的都写了个一清二楚。

  按书中所写,景辞本是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在他五六岁的时候,才被带回景家。

  他满心期待着父亲回来为他恢复身份,却不想回到景家时,家主却正好不在,音讯全无数月之久。

  等家主回来的时候,嫡夫人正好诞下一子。

  那是嫡子景容。

  景辞的身份自始自终都没有被承认过,家主的冷漠,让他在景家举步维艰。

  他像个绝望的溺水者,哪怕一根稻草也会紧紧抓住。

  而温故就是那根稻草。

  温家以前是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族,在一场各大家族联手诛灭邪族的战斗里,温家灭门。由于温家和景家相邻,景家吞并温家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温家遗孤从此被养在景家,像个吉祥物一般,让其他各世家时不时都得感叹一番景家有多无私,还养育故人之子。

  这些说法,对外说得倒是好听极了,可实际上自然是两码事。温故失去了家族当后盾,又没有灵根,受到冷遇成了必然。

  之后的事情发展,不外乎是景辞需要利用温故的身份地位,于是主动招揽。他还向温故承诺,待他当上家主之日,便是温家昔日荣光恢复之时,诸如此类。

  再就是这小说也实在狗血,原作的温故对这样的景辞唯命是从也就罢了,还对景辞动了真情,两三句花言巧语,就任凭景辞拿捏。

  饼是个顶个的大,至于真感情,那是一分没有。

  远离景家,独自生活,穿书后的温故从一开始就做了选择。不回应就是拒绝,回避就是拒绝,这不该是成年人最基本的共识吗?

  显然,这项共识并没达成。

  不然景辞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和景辞之间的关系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所有人都能看破,景辞就是不点破。在景辞看来,温故宁可留在这荒山野岭,也不肯回景家,多少是有那么点心灰意冷的意思在里头。

  如果可以的话,那些前尘往事,温故真是一点都不想掺和。

  可偏偏已经发生了,还不是只能微笑着把它接受。

  “你来干什么?”温故语气平平。

  “给你送点东西过来。”说着,景辞用剑鞘抵了抵木门旁的几个箱子。

  那是温故离开景家时嫌重没带走的东西,四季的衣物和日常用品,或许还有些银钱。除此之外,另有一些米粮。

  这倒是挺好的。

  没想到这个景辞对原主还算有点良心。

  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小路尽头还停着辆马车,几个景家弟子站在那边等景辞,俨然是主子待遇。

  看来景容的消失,让景辞成功恢复了长子身份,从此再也不是没有名分的私生子。

  真是可喜可贺。

  但他仍然不觉得景辞会好心到特意送东西过来,然后就听见景辞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刚才还以为你背上背了个人,原来是背篓。”

  温故的嘴角勾了勾,脸上却无笑意。

  景辞有意无意地问道:“你说容儿到底在哪呢?”

  “……”

  温故面不改色,反问道:“还没找到吗?”

  景辞歪着头看温故,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盯着,道:“一直没找到,我和父亲一样,都很担心他,不管怎样……”

  然后景辞忽然靠近,往前一倾,附在温故的耳边,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话间,气息流淌,热意从耳畔一路蔓延到脖颈。

  温故下意识侧了侧头。

  令人反感的距离。

  温故侧头的那一下,虽然是很细微的动作,但景辞还是察觉到了,正想说点什么,忽然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道极轻极短的银铃声,他立马转头道:“谁?”

  温故的手指不经意蜷缩了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景辞拔出剑,径直往声音的源头,也就是那棵大树走去。

  因离得温故近,他拔剑的时候,蕴含灵力的剑气轻飘飘地擦过温故手臂。

  一般来说,不含杀意的剑气微弱到几乎等于没有,对修者而言就如同一缕微风略过一般。

  可对没有灵根的普通人就不一样了,剑气不仅能伤人,含了杀意的剑气有时还会要命。

  离大树越来越近的时候,草丛也开始窸窸窣窣地响起,然后景辞举起剑,将草丛轻轻拨开。

  一只浑身雪白的灵兽赫然从映入眸中,额尖带血,眸中带凶,景辞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么大的一只灵兽,站起来比景辞还要高了一截,那眸色一看就是高阶灵兽。这类灵兽已经生了灵智,一个个都聪明得很,又生性凶残,就算是景辞一时也不敢妄动。

  而这只灵兽似乎也受了惊,和景辞四目相对了一瞬,然后掉头一跃,随即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

  景辞松了口气,但他还是在周围又翻找了几下,确认没什么异样之后才回来,一回来就对上了温故的视线。

  这是一道很纯粹的视线,纯粹得只想杀人。

  收到这道视线,在距离温故不远不近的地方,景辞愕然停下步伐。

  然后他看到温故的衣袖暗了一大片,像是什么液体,正以缓慢的速度蔓延开。

  是血。

  直到这时景辞才总算回过味,近来事情太多,连剑气要避着温故都给忘了。他忙命令马车旁的弟子找伤药,连连道歉,还亲自帮温故处理伤口。

  伤口倒是不深,就是血流得多了点。

  “我只是找容儿慌了神,抱歉。”

  温故却仍旧淡淡的,道:“你吃饭了吗?我去做点,你吃完再走?”

  景辞没回应,转头看了看那群弟子,似是有些为难。温故微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拂开景辞,像是生了气,头也不回地去了厨房。

  而预料之中的,刚把烛火点燃,景辞就从外头进来了,还主动接过柴火,帮温故一起煮饭。

  温故没拒绝,任他去了,然后在背篓里翻找了半天,面不改色取出了两个大蘑菇。

  这是景容点名非要不可的那两个,美艳的蘑菇。

  温故耐着性子,洗蘑菇,撕蘑菇,炒蘑菇,端上饭桌好脾气地请景辞吃蘑菇。

  也许是真的生了些歉意,景辞竟相当配合。

  他夹起蘑菇,放在温故碗里,轻声道:“阿故,你也吃。”

  温故微微笑着:“你先吃。”

  景辞抿了抿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忍住了,然后吃了几口。

  过了没多久,景辞脸色变得有些不对劲,紧紧皱着眉头,抬手揉起了太阳穴。

  揉了一会儿,瞥见温故在柴里找木棍,拿起一个试了试手感,似乎不太满意,然后又放下,换了另一个。

  景辞头疼得厉害,问道:“你拿木棍作甚?”

  温故将木棍握在手间,又试了试手感,然后再放下,找了个更大一些的。

  他语气温和,说起话来温润动听。

  “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