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要背他吗?

  景容迟疑着伸出手,在半空中停顿片刻后,才试探地放在温故肩头。温故也在此时揽住景容的腿,将他背到背上。

  以前从来没有人像这样背过他,以至于温故起身的时候,景容的身体不由自主往后仰,错愕之下,他赶忙环住温故的脖子,这才堪堪稳住。

  因为是第一次,景容没有经验,生怕掉下去一样,抱脖子抱得很用力,这番力道勒得温故有些喘不上气,于是出言提醒道:“抱太紧了。”

  景容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力道倒是松了松,手却还是不肯拿开,似乎还是怕掉下去。

  对此,温故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最后选择了沉默,因为说了也没用。

  从院子出来后,景容就好奇地打量着山间的一草一木,他背着空背篓,侧脸贴在温故的肩头。隔着布料清晰地感受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很温热,这种感觉很稀奇。

  温故身上很暖,不像他,跟冰块一样,总是凉凉的。

  可能因为天放了晴,景容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些,一条腿不自觉晃来晃去的。

  这个动作引得崽子异常兴奋,连蹦带跳去咬景容的脚,挂在脖间的银铃响个不停。景容因为腿上有伤,所以这些日子以来都赤着足,日光下,晃动间的白皙皮肤更显惹眼。

  虽然是闹着玩儿,崽子没有真的下口,但蹦跳间难免失了分寸,时不时都会不小心咬到缠在他脚腕处的布条。

  尖牙刺破布条,崽子下落时带出上面的丝线,没几下布条就被玩得松松垮垮。

  温故实在有点看不下去,说:“小少主,你再这么晃下去,我就白包扎了。”

  他背着景容慢慢走,说起话来也温声细语,听得景容又“哼”了一声。

  温故:“……”

  看景容这架势,听话是不可能听话的。

  转头用脚轻轻怼了一下崽子,温故道:“崽子别闹了。”

  大崽子不听话,还治不了小崽子了?

  崽子被这么一碰,立马安静下来,却仍抬头望着景容那晃来晃去的脚。

  一夜之间,山间冒起了许多蘑菇,走到一处可以用来歇脚的大石头那里后,温故就把景容放了下来,然后自顾自在一旁捡蘑菇。

  小时候跟奶奶捡蘑菇的经验一多,大多数蘑菇,温故看一眼就能知道哪些是有毒的,哪些是没毒的。至于那些没见过的,通通当有毒的处理。

  但景容显然不知道,一会儿指着一个剧毒蘑菇道:“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捡?”

  一会儿又指着一个致幻蘑菇道:“这一看就很好吃!”

  看他那样有兴致,温故没忍心打击他,捡起一个鸡枞,旁敲侧击地道:“你知道越好看的东西就越危险吗?”

  景容闻言抬起脸,看了几眼温故,然后又有意无意地晃起了腿,故意调侃道:“我觉得你就很好看。”

  ——那你危险吗?

  温故拿着蘑菇,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他怎么隐约记得,景容之前不爱搭理他来着?

  他顿了一小会儿,又继续刚才的动作,将鸡枞放进背篓里,然后点点头,认可道:“你倒是很有眼光。”

  景容:“……”

  似是没想到温故这张嘴里能说出这种话,景容敛起神色,直愣愣地冲温故看过去,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然后再次晃起了腿,百无聊赖地逗崽子玩。

  崽子是个不经逗的,景容轻轻那么一勾,它就跟个狗腿子一样跑过来玩闹。

  闹了没一会儿,脚腕上的布条就开了一大截,景容不以为意,还故意抬高脚,勾得崽子一蹦三尺高。

  一人一狗正闹得欢,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拽住崽子的后颈,把它提起来,四只爪子就凌空扑腾了好几下。

  崽子:?

  温故提起崽子,转过来和它四目相对:“你要是再闹,今天晚上就吃狗肉。”

  话刚说完,崽子就又扑腾了两下,立马抬爪捂住了温故的嘴。

  温故:“……”这狗成精了。

  假意拍打了两下崽子的头,温故解下它脖子上挂的轻铃,然后把它放了下去。

  铃铛一解,崽子立即怔住了,一动不动地望着温故,两只耳朵也耷拉下来。

  一副被抛弃了可怜模样。

  在他教训崽子的时候,景容环抱起双手,嘴角上扬得厉害,看起狗的笑话来丝毫不带一点掩饰。

  尤其是看到崽子这副模样,虽然可怜,但是很好笑。

  景容又晃了晃脚,正想再逗一下崽子,这一次却没能收回来,而是被温故握住了,温热的触感惹得他心头一跳。

  景容顿时冷了脸:“松开。”

  温故没理会他,转而半蹲下来,把景容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重新缠起了布条。

  他的动作很慢,将松垮的布条拆下来,然后再一圈一圈地绕,缠得极为细致。

  轻柔的触感细密地传来,还有些酥麻,景容几乎是在瞬间就没了脾气,垂眼愣愣地看着温故动作,眼看着那双修长的手覆在腿上,此刻正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的脚腕。

  等景容回过神来,布条已经缠好了,温故也早就继续去捡他的蘑菇,采他的药草去了。

  景容收回脚,这次没再瞎晃。

  自这以后,崽子就变得尤其安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直盯着景容的脚看,那眼神里有几分说不出的酸楚,以及,艳羡……?

  景容觉得莫名其妙,也随着崽子看了看,这一看才发现,脚腕处用红绳系了一枚轻铃,正是之前挂崽子脖子上的。

  这是什么意思?

  把他景容当狗吗?

  景容是何等人?景家尊贵的少主!上一世还是家主呢!

  不能忍。

  这忍不了。

  景容憋着气晃了晃脚,细碎的铃声瞬间响起。

  与此同时,似乎感觉到什么视线,他下意识抬起头,目光忽然对上了不远处的温故。

  温故那眼神,好像,就有点凶。

  景容顿时停下动作,茫然地收回脚,打消了把铃铛扯下的念头。

  见景容不再动了,温故才面不改色移开目光。

  他好像明白温故为什么要把铃铛系在脚腕了,可是,温故刚才看过来的那一眼,也太凶了点。

  简直不可理喻。

  不就是不让动吗,这么凶巴巴的干什么?

  不动就是了!

  林间轻轻地吹过一阵风,拂得树叶窸窣作响,也拂起温故的长发,风止时,一缕长发缓缓垂落在他手里拿的书上。

  那是他出门时顺便带上的灵药图鉴。以前给崽子养伤,现在给景容养伤,药草一直必不可缺,多亏这两位伤者,他目前已经可以识别出几种常见的药草,但大部分还是无法准确认出来,因此总也离不了这本书。

  在蘑菇捡得差不多之后,他刚翻开图鉴,准备比对一下药草有没有找对,就听见一阵铃音。他抬起眼,正好撞上景容的目光。

  他解读不来什么眼神,可不知怎么回事,和景容对视的时候,他总觉得景容望过来的那一眼,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总不能去问“你是不是想把我扔进禁地”吧?

  穿书人的日子是真不好过。

  亏了这本灵药图鉴,这趟进山倒可以算是收获颇丰,找到了不少药草。

  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暗了下去,直到听到若有若无的灵兽低吼声,温故才停下继续深入的脚步,俯身拾起药草。

  自打景容安静下来之后,他就一个人越走越远,不知不觉间,已经深入进山里。这样往回一看才发现,自己走得似乎也是真的有些远了。

  树木遮天蔽日,临近入夜,密林中比实际的天色昏暗许多。凭着印象,在是路非路的道上走了好一段距离后,隐隐约约听见几声细碎的铃音。

  温故压了压眸光,加快了步伐。

  天色越发暗沉,周遭的灵兽声也多了起来。

  景容单手撑着侧脸,闭着眼睛侧躺在大石之上,一双腿自然而然地垂着,掩在松散的外袍下面,露出些许过分白皙的皮肤。

  他的另一只手随意地搭着,指尖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以此为中心,往外扩散开去,若隐若现,将远处越走越近的人也圈在里头。

  这股力量,不光修仙之人畏惧,山间灵兽也同样避之不及,但崽子却没受到什么影响,还时不时抬头过来拱一下他的脚。说是拱脚也不准确,它拱的是铃铛,铃音也随即零零碎碎地响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在景容的身前。

  手指微曲,迎着最后一丝余晖,景容睁开双眼,只见一枚野果出现在自己面前。

  温故:“先垫一垫,回去给你做饭。”

  较之来的时候,回程的路走起来就费劲得多了。仍然是温故背着景容,景容背着背篓。

  背篓里装的是蘑菇和药草,不怎么重,可景容还是被压得没了力气,十分不高兴,一会儿嫌重一会儿嫌黑。

  夜色深了些,他还嫌月色碍眼。

  温故就没见过这么矫情的人,明明是他承受着一切重量,他还没嫌重还黑,景容倒自己先嫌弃上了。

  比起这些,其实温故有更不能忍的。他本不想说的,但忍了忍,没忍下去,还是说出了口:“小少主,你今晚多吃一碗饭吧。”

  景容:“嗯?”

  温故:“太瘦了不好。”

  景容不以为然,反问道:“有什么不好的?”

  温故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

  “硌手,

  摸起来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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