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亭熙累极了。

  从被法里昂劫持, 到被褚泽摆出各种姿势缓解药剂的作用。

  他的精神难以抑制地陷入沉眠。

  褚泽抱着他一点点洗干净,然后从衣柜里拿了一些衣服,为韩亭熙穿上。

  他指尖碰到韩亭熙布满星星点点痕迹的身体, 像是雪里的红梅, 糜丽娇艳。

  褚泽手腕蹭了蹭他熟睡的脸颊, 此刻那不健康的红已经消去,而变成了剧烈运动后的健康颜色。

  看着韩亭熙安静的面孔, 褚泽的心也归于平静。

  法里昂临死之前的话, 并不是警告,而是事实。

  他一个平民, 杀死了帝国上校,且这名上校还是一名贵族。

  褚泽清楚,自己一定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但他心里也没什么太大的波动。

  比起异化了一半的身体,比起被一名神灵降临取代的危机, 军事法庭所带来的困扰, 就不值一提了。

  他为韩亭熙掖好被角,在他额头上烙下轻轻一吻。

  眼瞳内,是如深流的感情。

  褚泽想,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如韩亭熙这样了。

  是他的全部热情和唯一的爱。

  褚泽坐在书桌之前, 从密封的黑色盒子里拿出那枚异能种子碎片。

  流光溢彩的颜色, 倒映着昔日那位大帝的影子。

  曾经晦涩难明的信息, 此刻竟然有近乎大半, 都能够被褚泽轻易理解了。

  体内的异化已经不能够被轻易制止,从他左手背上涌入的陌生能量, 已经如同奔腾的河流, 无时无刻不在冲刷自己的一切。

  单凭自己的力量,无法阻止这种程度的能量了。

  褚泽索性不再理会他无法阻止的事情, 而是将心力放在其他一切有希望的事情上。

  褚泽不确定,自己在军事法庭中能获得的判决。

  有可能他会被关押起来,再也不能接触【终末】。

  所以他要利用有限的时间,配合星辰启示卡牌,尽可能的完整将这些信息解析出来。

  ——就算不能完成复刻,他也要尽力。

  这是他唯一能够掌握的,更高层次的力量。

  褚泽在韩亭熙睡着之后,就将灯光关上,异能者在黑暗中,借助一点光亮就可以视物,他借助柔和的黄色桌灯,沉入了解析的世界。

  随着越使用这副卡牌,褚泽就越感觉到它的价值。

  宇宙瑰宝严格意义上讲,不划分各个等级。

  但实际上,宇宙瑰宝的强弱也十分直观。

  他得到的这副卡牌,虽然没有任何战斗力或者直观的辅助能力,甚至只能让褚泽一个人使用。

  但能够让人的灵魂,直接进入规则源域,这种功能绝对十分罕见。

  这是可以直接造神的能力。

  随着在规则源域的时间越久,褚泽对于规则的理解也越深刻,同时反馈出来,就是表现在对【终末】的复刻速度上,也越来越快。

  韩亭熙睡了大概一天一夜,才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活动四肢,没有睡着之前那种精疲力竭的感觉,身上的异样也消失殆尽。

  异能者的恢复速度是很惊人的,那种高强度的做/爱,普通人可能直接能进医院,但放在韩亭熙身上,也就睡一觉的功夫,就恢复如初了。

  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翻了一面,趴着侧过头看着桌前的褚泽。

  他声音还带着几分哑:“褚泽。”

  柔黄色的灯光,将褚泽的发丝镀上金色,他深刻清晰的侧脸,在光影交错下,显得更加俊美。

  他放下手上那枚碎片,轻轻应了一声:“有没有不舒服?”

  韩亭熙看着他,唇角一直翘起,他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晃了晃:“没有。很爽。”

  褚泽哑然,他看着韩亭熙挑着眉头,桃花眼闪烁着星光,懒散地说:“小韩被小褚服务的很舒服。”

  “那小韩需要小褚再努力服务吗?”褚泽侧过身,双腿交叠,胳膊支在桌面上,笑着说。

  韩亭熙看着他,支着下巴,轻轻说:“我喜欢你。”

  他在朦胧中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表白,那种冲破土壤而发芽的感情,迎来了他想象中的回答。

  他听到了褚泽说:“我爱你。”

  韩亭熙觉得自己很贪心,但又心里暖融融的,想要再听一遍。

  于是他得偿所愿了。

  褚泽膝盖抵在床上,亲吻他花瓣一样的唇,唇齿间是褚泽再一次的表白:“我爱你,就像小韩喜欢小褚一样。”

  之后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韩亭熙刚恢复的腰,又泛起了酸意,他张着水润的眼睛,抱着褚泽,感觉到了无比的安心。

  像是两个大小不一致的齿轮,却严丝合缝的卡在一起。

  褚泽抚摸他的黑发,将汗水擦去。

  韩亭熙在起伏之中,看到了褚泽抿紧的唇,以及轻蹙着的眉。

  看上去性·感极了,也英俊极了。

  在结束后,褚泽想要俯下身抱住他的那一刻。

  韩亭熙却忽然看到褚泽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变化。

  那一点绿光,忽然亮得耀眼。

  褚泽捂住了眼睛,脸色难看的可怕。

  他深深看了一眼韩亭熙,轻声说:“别担心。”

  然后走进了盥洗室,紧紧合上了门。

  褚泽手支在洗漱台前,闭上了眼睛。

  左眼的刺痛直入灵魂,痛得头皮似乎被某种钩子吊起来。

  在这种疼痛中,他脸色发白。

  他抬起头,看向了光洁的镜子。

  如同一体双面。

  左眼的绿光占据了整个眼球,而以鼻梁为分割线,呈现出两种面孔。

  左边诡异地笑着,右脸则是让人心惊的寒意。

  难辨男女的声音从褚泽的口中响起:“这是你的爱人?”

  褚泽的右半边脸,依旧面无表情。

  十分滑稽的,明明是同一张脸,而左侧和右侧却迥然不同。

  那道声音继续响起:“真是有趣……”

  “你说,以后他和你做的时候,能够分清到底是谁吗?”

  褚泽脸寒得可怕,胸口的怒意,在祂提到韩亭熙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哗啦”一声。

  拳头砸在了镜面之上,细密的白色裂痕以拳头中心向外扩散,一层层如同蛛网。

  又在蔓延至镜子边框时,一片片碎裂掉落。

  还挂在墙壁上的镜子,倒映着无数张属于褚泽的脸。

  那点绿芒如同无穷尽,在无数镜子中,显得更加吊诡。

  褚泽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不、要、动、他。”

  左脸似乎想要扩大笑容。

  但紧接着,那笑容凝滞住。

  祂看到了青年面无表情的脸,而他说出的话,带着让人心惊胆颤的决然:

  “你可以试试,你是否能压制住我用灵魂做筹码,自戕后的结局。”

  祂很想笑,褚泽的灵魂早已有一半属于了自己,他想要自戕?

  但祂看着青年平静的脸,却迟迟没有说出这声嘲弄。

  “——曾经的失败,没有给你教训吗?”

  褚泽终于缓缓勾起了唇角,轻轻的嗤笑,好似面对的不是神灵,而是一个让他发笑的东西罢了。

  ——曾经的失败。

  神明忽然失去了声音。

  能够对抗规则的侵蚀的“阴影”,祂的记忆未曾被掩盖。

  祂永远记得,二十九年前,那次让他自以为稳操胜券后,所面临的惨痛失败。

  如今与规则的对抗更加艰难。

  祂不能再失去这个完美的容器。

  绿芒缓缓消退,褚泽重新恢复了自己身体的完全使用权。

  他闭上眼,向后靠在了墙壁上,冰冷的墙壁让他慢慢恢复了冷静。

  而他也看见了,一只站在一门之隔外,安静靠着门框等待的身影。

  他打开门。

  一只纤瘦修长的手,伸到了褚泽的面前。

  韩亭熙半垂着头,眼睛看着地下,单手插着兜,一只脚抵在墙壁上。

  褚泽静了两秒,伸出手握住,然后微微用力,将韩亭熙抱在了怀里。

  他将头埋在韩亭熙的肩颈上,吸了一口气,闻到了韩亭熙的味道。

  他声音有些哑:“你爱的,永远只是褚泽。”

  永远,不会是其他任何人。

  褚泽在这一秒,这一瞬间,一个早已成型的计划,终于被他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而现在,他需要将【终末】复刻成功。

  室内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很久,褚泽和韩亭熙从来都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看的人。

  褚泽坐在书桌前沉入规则的世界,韩亭熙则盘腿坐在旁边,倚着桌脚懒洋洋翻看着学习资料。

  在这段时间内,外界的纷乱隔绝在他们的小空间之外。

  他们没有人去关注,星网之上,忽然炸开的言论。

  #曙光大学学生虐杀帝国上校#

  这一标题久居高位,迟迟不降。

  舆论喧嚣,讨伐声、唾骂声成为一股席卷的潮流。

  在这短短几天之内,在幕后卡蓝以及法里昂的家族的操纵下,在星网之上,痛骂和侮辱褚泽,已经成为一种正确的言论。

  与之相对的一切质疑、对此事隐秘的怀疑者,无一例外,都会成为群起而攻的对象。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褚泽和韩亭熙,此刻正打开门,见到了等候在门外的军官。

  明渊少将。

  他高大挺拔,眸如鹰隼,周身充斥一种战火磨练出的硝烟味。

  异能司此时已经戒严,直到明渊带走褚泽,才会解开禁令。

  明渊站在门口,就这样注视着褚泽。

  面前的青年,看上去并不畏惧,也不惶恐。

  ……明渊心中自嘲地笑了,能够面不改色,在卡蓝家族地盘上虐杀一名与之交好的贵族子弟,更是一名帝国上校。

  他的胆子确实很大。

  明渊面上没有任何波动,他微微颔首:“我的名字是明渊。请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里?”

  韩亭熙在看到明渊的少将军衔时,心中就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直到听到他的话,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明渊沉默了一下,他知道这位是谁。

  也是褚泽之所以虐杀法里昂的导火索。

  “刑拘所。”明渊简洁说。

  在看到韩亭熙清亮的眼睛时,他补充了一句:“褚泽作为被告人,在三日后,将会被押送军事法庭。”

  韩亭熙心猛地沉下。

  他看向褚泽,而在这时,褚泽正看着他。

  褚泽的神色是安定的:“确实如此。”

  韩亭熙迅速整理情绪,头脑中反复整理原因和结果。

  他盯着明渊说:“那我也应该作为证人和受害人一起离开。”

  明渊垂下了眼睫,他顿了顿,缓慢地说:“这次军事法庭的案件,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韩亭熙愕然,“法里昂这个杂碎正是因为想要对我……”

  明渊喉结微动,最终说:“所有的调查记录中,没有与你有关的任何线索。”

  “好了,走吧。”

  明渊没有再继续和韩亭熙交流。

  或许是怕泄露机密……又或许,只是怕流露出更多不应该有的情绪。

  他背影如一杆笔直的枪,在此刻,却好像有了微微的弯折。

  是非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