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嘉泽的语气怪异, “你在叫谁？”
姜沁重新把楼梯间的门关上，转头看向他，有些心不在焉道：“没看什么。”
可是温嘉泽明明问他叫的谁。
温嘉泽困惑道：“我刚刚, 好像听见你叫……顾言煜了？他在这里？”
姜沁回神, 避开了他的问题, 缓声道：“你不是还要赶飞机？”
逐客令下的非常明显。
温嘉泽想问的已经问完了，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也确实该走了。
他点了点头, “好，你不用送了, 我自己下楼。”
姜沁应了一声, 看着他下去。
本来这件事也该到此为止了，姜沁看着温嘉泽的背影, 忽然想到什么，又叫住了他。
温嘉泽一顿，“怎么了？”
“关于我喜欢你这件事……”姜沁一顿，“你是怎么猜到的？”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问这句话。
但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话都说开了, 温嘉泽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思考了片刻, “虽然你的情绪起伏不是很明显, 但是一个人被喜欢着时, 是能感觉到的。”
他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这个世界上, 最藏不住的三样东西, 就是咳嗽、贫穷和爱。”
姜沁好奇道：“为什么？”
温嘉泽道：“因为这三样东西都是不受控制的，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眼神会变得明亮、专注，肢体上会变得亲近, 内心会期待和他的相逢，我每次看见你时，都感觉到你对我比对其他人要热情一点。”
姜沁沉默了，他去回想当时他喜欢温嘉泽时的画面，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了。
也许是真的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记忆模糊了，也许是他现在对温嘉泽早就没有那种感情了，相处时的细节确实不太能记得住。
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当年他看见温嘉泽时，确实比看见其他人要开心。
这种情绪是永远伪装不出来的。
但是，在温嘉泽说这些时，姜沁脑海中反倒清晰地浮现出来了顾言煜的脸。
顾言煜看着他的样子，顾言煜等着他的样子，在他每次去顾言煜的家门口，他都不需要敲门，顾言煜已经提前为他打开了门。
这么看来，喜欢确实是藏不住的。
温嘉泽就说到这里，他要走了。
姜沁这次目送他离开，听着他的脚步在楼道里非常安稳地一步步向下，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情节，也没有电视剧中演的那样痛苦空虚。
就是很平淡地，他看着温嘉泽走了。
姜沁再次打开楼梯间的门，打算回家。
在他又一次走到距离顾言煜家门比较近的位置上，开始去思考他刚刚听见的动静究竟是不是顾言煜家里发出来的。
刚刚他和温嘉泽说话时，顾言煜打开家门了吗？
他听见他和温嘉泽说话了吗？
听见了的话，听见的是哪一句？
依姜沁对顾言煜的了解，如果看见温嘉泽来了，肯定第一时间就冲出来找温嘉泽吵架。
就算是不吵架不发生冲突，肯定也是要出门来冷嘲热讽几句的。
怎么可能会这么安静。
……尤其是他承认喜欢过温嘉泽的情况下。
姜沁犹豫了半天，看着顾言煜家里安安静静，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觉得刚刚可能是他幻听。
顾言煜也不是没有事情做，之前他也有几次站到顾言煜家门口，顾言煜没发现他。
可见顾言煜不是时时刻刻盯着他的动作。
这倒是也能理解，顾言煜再厉害，也是一个人，他家门口没装监控没装摄像头，想要每次都发现他，除非二十四小时守在玄关。
况且，他们有一星期都没见过面，没准顾言煜根本没在家。
不知道为什么，姜沁莫名松了口气。
温嘉泽说得没错，喜欢这种东西是掩盖不住的，并且是有重量的，作为被爱的一方，有时候感受到身上的重量，行动上也会有束缚感。
姜沁终于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姜沁醒了之后，先看了看手机。
一般他醒来之后，会看见顾言煜已经给他发了一条早安，今天手机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推销发来的垃圾短信。
姜沁捧着手机，再次陷入困惑。
不过，有时候顾言煜也会把早安变成晚安，虽然次数不多，但也是有的。
在他起床吃完早餐后，手机震了震，出现了来电通知。
姜沁一愣，先是看了看来电显示，发现是个陌生号码后，下意识想挂断。
随后，他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你好？”
对面是个女人的声音。
姜沁听着声音耳熟，却没想起来是谁，而且听上去像个ai。
“您好先生，请问您是不是姜沁先生？”
姜沁被点了大名，以为她有什么事，尽管想挂断，还是礼貌道：“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对方一顿，“我们这边有一位姓康的女士，据说是您的朋友，她目前联系不上您，请问可以告诉她您的新联系方式，让她重新和您保持联系吗？”
“好……”姜沁反应过来什么，“康滟灵？”
康滟灵笑开了花，大声道：“你是真的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啊，这才听出来我的声音？”
之前姜沁和她一直都是通过温嘉泽联系。
姜沁从顾家出来后，换了新的联系方式，以前的手机号和微信号全都不用了，也一直没想起来找温嘉泽要康滟灵的。
后来有了自己的生活，加上要躲着顾言煜，每天提心吊胆还不够，就彻底把这件事给忘了。
姜沁道：“确实没想到是你。”
他补充道：“因为之前接触的也不是很多。”
康滟灵道：“好久不见，你说话还是这个风格，我感觉我的心好像被你插了一刀，你完全不用补充这句话的其实。”
姜沁笑了笑。
康滟灵惊讶道：“等等，我刚刚是听错了吗？你笑了？”
姜沁被她大呼小叫的声音弄得有点吵，耳朵离电话远了一点，“我笑……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康滟灵道，“我之前和你接触一两月，就没见你笑过，你说是怎么了？”
她不说，姜沁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改变。
康滟灵道：“看来你在外面过得很滋润啊，我说怎么不和我联系了呢。”
她这句话纯纯是开玩笑。
姜沁也听出来了。
换成以前，他也不会配合康滟灵的玩笑，现在还能陪着她说上两句，“嗯，过河拆桥了。”
康滟灵又惊讶道：“哇哇哇！还会开玩笑了。”
但姜沁开的玩笑不多，也就一点。
他接着正色道：“你怎么忽然联系我？”
康滟灵本来还想贫两句。
不过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不佳，在和姜沁说完话后，语气就沉了下去，带了点烦躁道：“别提了，都是我那个傻b……我爸。”
“他怎么了？”
康滟灵道：“我和顾家肯定是联姻不成的，这点你应该知道，顾言煜现在当了甩手掌柜，听说去找你了？”
姜沁没想到她知道这件事，犹豫片刻后，还是“嗯”了一声。
“要是顾言煜没走还好，我爸还能心存幻想，觉得能把我嫁过去就成，但是顾言煜都千里追爱去了，他就死了这条心了，”康滟灵说到这儿，磨了磨牙，“所以他决定，再给我物色一个新的‘好人家’。”
这件事康滟灵其实都清楚，早晚会发生，之前她还和姜沁主动提过这件事。
当时姜沁看她的态度，还挺豁达的。
康滟灵继续道：“本来我贱命一条，嫁给谁都无所谓，只要是有钱就成……但是那家新的少爷，根本就不是个人，是个畜生，呸，都他妈一个圈子里的，谁还不知道谁啊？前两年他玩死了个野模，这消息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姜沁听见她的话，皱了皱眉头。
康滟灵见他沉默不语，以为是觉得她用词粗俗，不愿意回应。
姜沁从小在顾家长大，顾家和暴发户家不一样，是有底蕴的，往前看三代都是富户，根基深厚。
康滟灵道：“算了，我……”
“你不是贱命，”姜沁道，“如果有条件，没人想过不喜欢的生活，你母亲怀胎十月生下你，也不会觉得你的命贱。”
康滟灵一顿，喉头像是哽住什么，眼眶微微发红。
她长叹一口气，似乎是抱住了头，声音发闷，“我妈早死了。”
“那也不是贱命，”姜沁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康滟灵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难以启齿。
她帮助姜沁时，倒是果断潇洒的很，嘴上说着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是她从中获利多少，付出和回报成不成正比，又有待商榷。
等需要帮助时，嘴皮像是被黏上了，羞于启齿。
姜沁以为她没听清，又叫了她一声：“康小姐？”
“妈的，我早就想说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了，”康滟灵有点鼻音，“你越这么叫我，我越觉得咱俩不熟，根本不好意思开口。”
姜沁一愣，接着换了称呼：“那……康滟灵。”
亲近了一点，但又好像完全没亲近。
康滟灵破涕为笑，觉得对姜沁还是不能要求太多，破罐子破摔道：“我是想问你，能不能收留我一阵？”
她憋了半天，结果就是想说这个。
姜沁沉默了。
康滟灵以为这个要求让姜沁为难了，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再……”
“嗯，你来就好，”姜沁问道，“就这？”
康滟灵呆滞了一下，“啊，就这个。”
“不需要我给你办假身份？”
“我自己能解决。”
“需要我给你订机票吗？”
“我也能解决。”
姜沁道：“我一会儿把我现在的地址发给你。”
就像当初康滟灵帮他一样，他答应的时候，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就是，有一件事……”姜沁想了想，“我现在的身体，有点怪，你看了可能会惊讶。”
“身体再怪能怪到哪里去？”康滟灵差点没反应过来，“不是，重点不是这个吧，我要是跑到你那里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什么？”
康滟灵道：“康家要是找到了我，你很有可能被我连累……”
姜沁问：“总不能把我杀了吧？”
“……”康滟灵觉得他脑回路还是如此清奇，“那倒是不至于。”
姜沁道：“那就来吧。”
……
挂断电话后，姜沁客观地想了想，觉得他的人缘也没有多差。
他只是交的朋友不如人家多，但有困难的时候，身边有贵人相助，朋友落难时，也能想起来他，这怎么着也算不上是人缘差吧？
因为康滟灵的这通电话，姜沁短暂地把顾言煜扔到了脑后跟。
康滟灵来的突然，幸好姜沁住的房子是三居室，家里还空着一间房，只不过这件间房一直没人住，被垒成了杂物间。
姜沁大着肚子去收拾，被崔音彤给发现了。
这段时间，崔音彤也很累，喊了很久的腰疼，所以姜沁不想麻烦她，他并没有把崔音彤当成家里的保姆保洁，也没有像被宠坏的孩子，什么家务都不做，心安理得地享受崔音彤的服务。
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姜沁也没有被那么宠过。
崔音彤生气道：“你忽然打扫房间干什么啊？你想做什么和我说一声行不行？非得自己动手？”
爱之深责之切，姜沁也和她解释了，崔音彤照样有点生气。
杂物间到底是由崔音彤动手打扫的，姜沁在一旁打辅助，他看着崔音彤好几次揉腰，有点着急。
杂物间里的被子也重新晾晒，但是他们家里的阳台已经没有晾被子的空间了。
崔音彤让姜沁打开家门，准备去楼梯间里的另一个有窗户的地方晾。
在崔音彤抱着被子往外走时，姜沁在门口盯着她看。
他上前道：“我来帮你……”
崔音彤避开了他的手，“去去去。”
姜沁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这时，他听见了身后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正要转过身去，对方已经大步上前，和他擦肩而过，接过了崔音彤手中的被子。
姜沁盯着顾言煜。
顾言煜垂头，没往他的方向看，也没把正脸对着姜沁，姜沁一直看不清他的脸和表情。他对着崔音彤沉声道：“崔姨，我来吧。”
崔音彤看见是他，顿时就不客气了。
顾言煜年轻体壮，和姜沁一个怀孕的人不一样，重活完全可以往他身上推。
而且他也是造成姜沁怀孕的罪魁祸首，让他多出点力怎么了
？
顾言煜沉默地往晾衣架上摊被子。
姜沁见崔音彤对于顾言煜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反倒是他惊讶道：“崔姨，你……”
早就知道了？
“啊，”崔音彤笑了笑，“我这，也是之前坐电梯撞见的他。”
崔音彤多吃了几年盐，看的也比这两人全，没有继续待下去，找了个借口道：“我继续去收拾房间了。”
“收拾房间？”顾言煜道。
崔音彤解释道：“小沁说有个朋友要来住着，今天还自己去收拾了，你说他怀着孕，能干这种活吗？非得逞能。”
顾言煜接收到了她的暗示，非常上道，“崔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晾完被子顺手给收拾了吧，您别忙了。”
崔音彤也没跟他客气，“那感情好。”
她道：“行，那我去菜市场看看中午吃点什么。”
反正就是不跟姜沁顾言煜待在一起。
这次姜沁对于崔音彤的离开没什么反应，倒是顾言煜开口挽留了一下。
崔音彤自然是不可能真的留下的，脚底抹油溜了。
一时间，就剩下姜沁和顾言煜。
顾言煜做家务的动作熟练很多了，比起之前生疏的样子，有如天壤之别，他拍打被子的声音非常有规律，响在走廊中，衬得两人的沉默格外明显。
姜沁没动，顾言煜也没动。
明明上一次见面，分别时气氛还算不错，产检时有来有往，姜沁外放了许多，顾言煜也没那么偏激。
偏偏今天这么僵硬。
姜沁想起来顾言煜没发过来的早安。
他头一次主动开口道：“被子也晾完了，该去房间里了。”
顾言煜沉闷地“嗯”了一声。
姜沁问：“你怎么不回头？”
顾言煜这次没有说话。
姜沁心中的怪异达到了顶峰，他歪了歪头，试图看到顾言煜的正面，但顾言煜巍然不动，垂着头，后颈像是被人砸了一拳，支撑不起来他的头颅，导致他只能低着头。
姜沁道：“那我就去自己收拾了。”
他莫名有种底气——这句话肯定会对顾言煜有作用的。
果不其然，顾言煜听说他要自己动手，立刻道：“我帮你。”
“那你转身。”
顾言煜一时间还是没有动作。
姜沁见状，真的往家里走，打算自己动手去收拾房间——这时，他的手腕被拽住了。
顾言煜只碰了他一下，接着烫到般松开了手。
姜沁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其实也没什么。
顾言煜的躲避，让他差点以为顾言煜是不是毁容了，但现在看来，除了憔悴很多，脸色有点差，根本没什么不寻常的。
姜沁微微一顿，想到一种可能，“你现在不想看见我？”
顾言煜连忙看向他。
他喃喃道：“怎么可能？”
他深吸了口气，语气终于正常了许多，“我只是觉得，我现在的样子不太好看。”
姜沁想了想，觉得顾言煜说这种话有凡尔赛的嫌疑。
要是他这样还不算好看，那一大堆明星爱豆都别活了。
顾言煜似乎不能在姜沁的视线中久待，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和僵硬，很快略过姜沁，往房间里走，打算去帮他收拾房间。
姜沁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跟了进去。
他站在客房的门口，看着顾言煜沉默地收拾房间，感觉很奇妙。
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见顾言煜这么熟练地做家务，还是帮他做。
但他总觉得顾言煜的状态不对。
好几次他看见顾言煜收拾到一半，又停下来缓了缓，似乎是头晕。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下来，他脸上没有因为活动而带来的红晕，反倒有些发白。
姜沁的表情略微凝重，“你怎么了？”
顾言煜道：“我没事。”
“你没事，真的没事？”
姜沁还是觉得不对劲，上前了几乎，没想到顾言煜却猛地向后退，盯着他的目光有些阴沉。
姜沁停住了。
“昨天我在楼梯间里说过的话，你果然是听见了，对吧？”
顾言煜还在嘴硬，不肯承认，“什么话？”
姜沁缓缓道：“总不能让我再重复一遍吧？我和温……”
“我没有听见，”顾言煜沉声道，“没听见，不想听。”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姜沁也就放弃了。
顾言煜的状态，很像是应激之后产生的防备状态，但之前他的防备和警戒，都是激动的、主动进攻的。
现在则一片死寂，好像一颗石子砸进深潭中，连回音都听不见。
姜沁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不打算继续和顾言煜这样相处下去了。
可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顾言煜的状态也不见好转。
在姜沁转身即将抬腿要走时——顾言煜忽然扔下了手中所有东西，猛地上前抱住了姜沁。
姜沁猝不及防，就这么僵住了。
“之前微信用了好几年的头像，和他有关系是不是？”
他恨不能把姜沁揉进骨血中，磨着牙把姜沁吃掉，又觉得自己的面孔太狰狞，可能比恶鬼还要丑陋。
嫉妒是一条滴着毒液的毒蛇，腐蚀人的血肉，让人变得疯狂。
姜沁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头像是什么。
之前温嘉泽在他手心里画的笑脸。
“是什么的关系？笑脸和他有什么故事？”顾言煜问。
姜沁还真打算认真解释，“那个是他画……”
顾言煜接着打断道：“我不想听。”
姜沁喉结滑动，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顾言煜又搂紧了他，语气恍惚。
“你和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想着他？”
“你喜欢了他多长时间？是一直喜欢吗？非常喜欢吗？”
吸取刚刚的教训，姜沁都没回答。
姜沁终于挣了挣，没用多少力气，只是想和顾言煜面对面。
顾言煜颤抖的声音道：“不要看我！”
他咬着牙，凑到姜沁的耳边，额头抵住了他的侧颈，喃喃道：“不要看我，我现在很丑……求你。”
姜沁这辈子大部分的状况，都是在顾言煜这里出的。
顾言煜就像是生活给他的一个考验，专门来磨练他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应对能力。
然而他的能力并没有长进过。
就像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姜沁，”顾言煜道，“你都没有喜欢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