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煜抱姜沁抱了很长时间。
姜沁等着他冷静下来。
奇怪的是, 这一次的拥抱，并没有让姜沁感觉很抗拒，从前想要挣扎的那种预感几乎没有出现过。
他任由顾言煜抱着他, 感觉顾言煜拥抱他时, 紧到令人发疼的力度。
顾言煜嘴上说的没事, 和真正的没事果然不是一回事，稍微多问几句就会露馅。
姜沁其实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好奇。
直到现在, 顾言煜在他的面前流露过许多不一样的一面，姜沁已经明白了这是喜欢他的表现。
不正常久了, 偶尔正常那么一次, 姜沁都不相信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顾言煜崩溃, 姜沁现在感觉到的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和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前者会让他觉得不可捉摸, 会令他想要远离。
但是后者, 有时候会不耐烦, 但只要他的情绪在一个可观测的范围内, 就是安全的。
最重要的是, 姜沁能够保持冷静。
这可能是他天生的一个天赋, 具体可以参考他以前被管家吼时, 还能以极快地头脑找机会溜走，之前在学校被人欺负时, 还能找机会录像留下证据——对方的情绪越是激动，他越不会被带着跑。
这样一来, 顾言煜的不平静，反倒不会让姜沁怎么样。
如果顾言煜还是像从前那样，保持他的不在乎和冷漠，姜沁肯定能离他多远就有多远。
在过去不知道
多久后，姜沁问：“冷静了吗？”
单拎出他这句话来，还真是有够绝情。
就好像一对吵了架的情侣，女方对着男方哭泣，男方就这么看着，看完了之后，对着女生来一句：“哭完了吗？”
放出去分分钟要被分手的程度。
顾言煜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他这句话伤到，反正他松开了手。
“你为什么……”
总是能这么置身之外？
但这句话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从他发现自己爱上姜沁的那一刻起，在姜沁的面前，他就已经是低姿态的。
尤其是一厢情愿的感情。
顾言煜动了动嘴唇，发现他现在想说的，还是让姜沁不要看他。
姜沁没有明确的表示过对他脸的迷恋，但他有知道，一张好看的脸在恋人之间也是格外重要的。
如果给姜沁留下的只是狰狞的、爱吃醋、神经质的形象，那点为数不多的可能也要消失了。
姜沁在被松开后，离开了房间。
留下顾言煜僵在原地。
别的情侣吵架，好歹还有吵架的资格。他现在就是那个倒贴的，如果他是个女的，可能还要被骂上一句贱。
抱着人家崩溃完后，还要担心自己的样子是不是不好看，依旧想让对方喜欢上自己。
不管发生什么，就是不死心。
被躲成那样了，隔三差五就要经历一次拒绝，还是没有任何离开的想法。
顾言煜闭了闭眼，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现实就是，他没有吃醋的资格，也没有对着姜沁耍性子的资格。
姜沁可以选择回应他，也可以完全不回应他，这都是姜沁的自由。
顾言煜自我洗脑一番后，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丝毫不觉得把姜沁捧上那么高的位置有什么问题——就算是知道问题，也不会去改。
顾言煜又开始担心，他刚刚对着姜沁那样……姜沁会不会不耐烦。
这么一想，顾言煜的内心又矮了一层，他甚至开始觉得，他根本就不应该对着姜沁说那样的话。
除了给两人的关系雪上加霜，让姜沁不舒服之外，还有其他的作用吗？
这些情绪本来他自己消化就好了。
在顾言煜彷徨不安时，姜沁终于把水给倒好了。
他看着毫无动静的卧室，疑惑道：“顾言煜？”
顾言煜听见他的声音，立刻回神。
姜沁道：“我给你倒了杯水。”
顾言煜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没想到姜沁是这样的反应。
他走出卧室，果然看见姜沁已经坐到了沙发上，面前摆着给他倒好的水。
姜沁情绪的起伏并不明显，可以说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刚刚顾言煜对着他说的那些话，没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顾言煜犹豫不决，拿起了那杯水。
他递到唇边，即将要喝时，又放了下来，试探道：“我先把卫生收拾出来，然后回去……”
姜沁眨了眨眼，“休息一下不行吗？”
顾言煜的喉结滑动，“我以为，你现在可能不太想看见我。”
“为什么？”
姜沁看上去是真的不明白。
顾言煜终于发现了姜沁不太一样的地方。
姜沁想问题的角度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通俗点讲就是脑回路清奇。
有些时候姜沁不太能理解别人为什么尴尬。
但是，姜沁一直以来都非常排斥他，顾言煜了解他的想法和其他人有差别，却无法深入了解。
顾言煜道：“因为我刚刚对你说了那些话。”
姜沁想，因为顾言煜刚刚对他说了那些话，顾言煜现在想的还是他不愿意见他。
顾言煜从来没有说过不愿意见他。
如果姜沁表示出来对他的抗拒，他会依据姜沁的意愿，来选择消失，而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姜沁觉得这点放在顾言煜的身上，简直违和至极。
但偏偏事实摆在面前。
姜沁道：“可是……我也没有说不想见你。”
顾言煜一愣，“什么？”
姜沁道：“我没有说不想见你。”
姜沁略作停顿，觉得他说的可能还不是特别清楚，缓慢道：“你让我觉得我好像很讨厌你。”
甚至会产生一种，他在欺负顾言煜的错觉。
顾言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确实是觉得姜沁应该讨厌他。
他之前做的事情，姜沁不讨厌他才是不应该。
姜沁道：“我没有讨厌你，你没有必要像刚刚那样……”
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呢？
委曲求全？
顾言煜理解了他的意思。
但理解的又有点歪。
“你不喜欢我刚刚的样子？”
他刚刚垂头丧气，自怨自艾的样子？
姜沁想了想，“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不太好。”
顾言煜闻言，点了点头，“好。”
他知道，姜沁不会对他有什么情绪——这才是最伤人的，因为姜沁根本就不在乎他。
内心期望姜沁能讨厌他，何尝也不是希望姜沁能对他有点感情。
顾言煜终于把那杯水喝了进去。
姜沁不善于沟通，尤其是和顾言煜，他觉得他和顾言煜沟通过了，但是气氛还是怪怪的，丝毫没有好转。
刚刚顾言煜问他的话，他不是没有听见，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言煜喝完水就重新回了客房，姜沁听着里面传来收拾的动静，在客厅里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没有再回去。
收拾完之后，崔音彤还没回来，姜沁目送顾言煜回家。
顾言煜的手搭上了门把手，正要打开时，忽然间顿住，转过头来对着他道：“虽然我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有时候想想，相处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让你喜欢上我，你真正能喜欢我的几率，应该是非常小的。”
他又做了什么，能让十几年的时间里，姜沁都没有过心动？
他垂下了头，语气轻缓，没有之前那么激烈。
想想说要认清现实，但偶尔冒出来的不甘心怎么可能轻易消退？
昨天姜沁和温嘉泽在楼梯间里的谈话，轻而易举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一整个晚上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好像整个人置身于漆黑的天幕，一点光亮都看不见。
“可是……”顾言煜道，“我还是很喜欢你。”
姜沁已经不知道听他说了几次的告白，本来应该已经麻木了，但这次他的眼皮跳了一下。
“我会控制好自己，”顾言煜道，“今天的情况，绝对不会再出现，对不起。”
顾言煜的语气很平静，不是在抱怨。
尽管他的脸上写满了对姜沁的渴望，好像是在对着姜沁说“求你喜欢我一下吧”。
姜沁一顿，发现顾言煜还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人在钻牛角尖的时候，自己是感觉不到的，一切的事情都往最坏的角度去想。
现在顾言煜就是这种情况。
看着姜沁没有反应，顾言煜扯起嘴角笑了笑，视线落到姜沁的肚子上，眸光又有些伤心。
“你回去吧。”
姜沁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我现在没有那么抗拒你了。”
“你希望得到我的喜欢，或许，其实几率也没有那么小，”姜沁道，“但我的喜欢，也许根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呢？”
顾言煜似乎
是不能理解他说的话。
或者说，不敢理解。
姜沁道：“你幻想中，我喜欢温嘉泽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和现在不一样是吗？对他的态度可能也是特殊的？”
顾言煜昨天晚上确实有想象过。
姜沁道：“也许并不特殊呢？”
他道：“我对他的态度，和对其他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顾言煜听出来了他的意思。
姜沁是在劝他放下执着？不要太看重他的喜欢？
重点好像也不是这个。
重点是姜沁的第一句话……姜沁说他喜欢他的几率，也没那么小？
不管姜沁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顾言煜确实感觉到他的一些崩溃正在体内缓缓退去。
昨晚他失眠，除了去想姜沁喜欢温嘉泽这件事以外，想的最多的就是姜沁如何对待温嘉泽的。
微信头像一放就是好几年都不换。
姜沁会主动联系温嘉泽，两人常常有说有笑。
这些画面让顾言煜痛苦万分，妒火中烧。
现在他感觉，他被放在火上炙烤的心脏，似乎冷却了一点。
“我……”姜沁思考了片刻，决定暂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那个要来的朋友，是康滟灵。”
顾言煜还没回神，“谁？”
他倒是没忘了这个人，只是惊讶于姜沁怎么又和她联系上了。
姜沁道：“她过来借住一下，我怕照顾不好她，你和我一起吧。”
他用的是陈述句，好像已经默认了顾言煜会答应。
换成任何一个人，和顾言煜说这种话，恐怕都会受到一点教训。
但姜沁知道顾言煜会答应。
顾言煜也果然答应了。
他不仅没有生气，还因为姜沁主动的邀约而觉得欣喜，说是喜出望外都不为过。
姜沁缓缓道：“到时候联系你。”
顾言煜还是愣愣的，应了一声。
*
康滟灵想跑的心情比较急切，在她说完没几天，就告诉姜沁她准备出发了。
这几天，顾言煜给姜沁发过来的早晚安频繁了很多。
终于不再是把他当成一个玻璃娃娃，生怕多和他说几句话，他就会碎掉，或者会不耐烦。
说实在话，无论现在顾言煜是什么样的状态，姜沁完全没有必要理会他，更无需对顾言煜负责。
怀孕的是他，当初被伤害的也是他，顾言煜能有今天，更多的是自作自受，和他无关。
假如说，顾言煜没有喜欢上他，今天这一切的折磨，他很有可能都不必经历。
正是“喜欢”这种情绪，才知道顾言煜作茧自缚。
不过，正是因为姜沁对他没有喜欢，如今才能站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言煜，以上帝视角去观察顾言煜时，不会同情不会心疼，更多的是感觉没必要。
姜沁的情绪本来就来的比普通人更淡一点。
当天晚上回去，顾言煜发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你说得到你喜欢的几率也没那么小，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谁，在面对心上人时，总是会比平时敏锐百倍。
一句话拆开了揉碎了，心心念念反复咀嚼好几次。
姜沁说这句话倒也不是无心的，所以还能记得。
他回复顾言煜的消息时，依旧直白道：[就是字面的意思。]
顾言煜似乎因为他这个字面意思，高兴了好几天。
高兴之下，又是惶恐和不安，两种状态反反复复。
人人都说守得云开见月明，顾言煜感觉压在他头顶上好个几月的乌云，似乎终于拨开了一点光亮。
在不断拉扯内耗时，康滟灵终于来了。
康滟灵来的那天，顾言煜提前就站到了姜沁家门口等着，像一个忠诚的骑士。
姜沁本来还想敲一敲门，没想到打开门就看见他已经就位了。
现在的顾言煜，就像是刚得到了一点甜头的狗。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的狗会更加期盼下一次的奖励，也会更加的殷勤，他望向姜沁的眼神是带着笑意的，还有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姜沁问：“等很久了？”
“没有，”顾言煜道，“才来。”
实际上确实等很久了。
行动上他也得寸进尺了一点，以前只敢扒着猫眼去看走廊，现在想要等姜沁的话，来到了他家门口。
姜沁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得寸进尺。
到了机场后，找康滟灵又费了一些功夫。
康滟灵隐藏的够深，戴了帽子又戴了墨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艺人来旅游了，她佝偻着身体，和她本人的气质也差了很多。
是她先看见的姜沁和顾言煜。
姜沁还在伸长了眼睛找，康滟灵在他们身后蹿了出来。
“姜沁！”
姜沁被吓了一跳。
康滟灵在看清姜沁身边的顾言煜后，也被吓了一跳，拽住姜沁，压低了声音：“不是，你俩什么情况？”
由于短短的两三个月时间就发生了很多事情，姜沁又和康滟灵没怎么联系，导致康滟灵错过了许多。
顾言煜就在旁边，姜沁不方便解释。
康滟灵还在猜测：“和好了？”
姜沁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康滟灵“啧”了一声：“不是，早知道会和好，你折腾那一出又是干什么？白瞎了那么多的精力和钱了，折腾人嘛。”
姜沁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他觉得这个距离，顾言煜应该是能听见的。
殊不知顾言煜为了等他的答案，早就竖起了耳朵。
康滟灵急切道：“那你就长话短说。”
康滟灵和顾言煜之间有过许多的不愉快，想当初康滟灵胆子肥，还怼过顾言煜好几句。
风水轮流转——虽然她也一直比不上顾家，都是在下边的那个，但现在的处境比之前还要再糟糕一点，可以说是好不凄凉。
“你俩要是和好了，能不能在他面前说我几句好话？”康滟灵道，“我怕他接下来几天把我捏死。”
姜沁道：“不会的……你来之前，不是知道他在这里吗？”
康滟灵道：“我还以为你俩分居还闹着别扭呢，谁知道你俩和好了啊！”
姜沁：“……”
这个话题到底是被姜沁含糊了过去。
顾言煜偏了偏头，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有点失落。
含糊完这个，又来了下一个。
顾言煜想帮康滟灵接手行李箱，被康滟灵尬笑着婉拒了，她哪敢啊？
她余光扫过姜沁的肚子，这才发现一些不寻常。
“你今天怎么打扮的和女生似的？”康滟灵道，“不对……特别像孕妇。”
姜沁道：“不是像。”
康滟灵没理解他的意思，连忙道：“我没有骂你的意思，就是说你这个形象……嗯，仔细看也不是多像了，忽略掉这个问题吧。”
姜沁：“……”
康滟灵的思维太跳脱，让姜沁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开口。
而且，康滟灵的注意力都在顾言煜的身上，一路上和姜沁咬耳朵，大多数的话都是围绕着顾言煜来的。
“不是，他怎么还不下车？”
“他真和你同居了啊？”
“我来之前你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小心脏都快被吓出来了。”
姜沁好奇道：“你怎么这么怕他？”
之前在顾家，康滟灵好像还没有特别怕。
康滟灵眼神幽怨，“这还不都是怪你。”
姜沁：“？”
“你之前消失……就是故意跑了的那段时间，”康滟灵解释道，“他疯了一样找你，屡次三番从我这里套你的消息，我当时觉得烦，就怼了他几句。”
“这能有什么？”
“这能有什么？！”康滟灵一呆，“乖乖，你以前也和我一样怕他，现在是怎么说出来这句话的？你觉得怼了他能有什么？”
姜沁因为她这句话，像是脑子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有一些他自己没意识到的改变，经由别人的嘴点出来，竟然觉得有点懵。
他现在确实不觉得，顾言煜有什么不能得罪的了。
这和他第二次被找到后，破罐子破摔有关，也和顾言煜在他面前形象的改变有关。
康滟灵看着姜沁这个状态，又快速扫了一眼顾言煜。
就这种微妙的氛围，说没和好她都不信。
“算了，不管你帮不帮我说好话，”康滟灵低语道，“别让我把我在这里的事情抖落给康家，行不行？”
姜沁立刻道：“放心，他不会。”
康滟灵听见他回答的这么果断，有些无言。
顾言煜坐在前座，视线偶尔扫向后视镜，多数落在姜沁的身上，偶尔盯着康滟灵和姜沁拉拉扯扯的部位。
自从康滟灵来到之后，把姜沁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
到了小区之后，康滟灵看着顾言煜真的跟着上了楼。
她已经默认了姜沁和顾言煜在同居，内心倒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这一次和姜沁再见面，她发现姜沁和顾言煜之间的相处发生了很大的变动。
顾言煜在外人面前话不多，每次说话都极有分量，多数都是在下达指令。
康滟灵从前见过顾言煜对着姜沁，那种锋芒会收敛不少，但依旧是带有一些命令色彩的。
现在则完全不同了。
姜沁替康滟灵拿行李箱，行李箱从姜沁的手中又落到了顾言煜的手中，姜沁也没反抗，非常自然地把行李箱给了他。
康滟灵见状，大气不敢喘，又想从顾言煜的手中把行李箱拿回来。
顾言煜避开了和她的接触。
对待“姜沁”和“姜沁之外的人”，顾言煜也有两套标准。
从路上开始，他对着姜沁无微不至，到了康滟灵这里，就剩下一句：“我来就好。”
康滟灵：“……”
所以，有没有人来管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