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伴星引力【完结】>第102章

  妈妈因为移植后的感染而延长了住院时间,时间从一周延至两周,再拖成三周。每次我向池岩询问她的治疗进展,他都说抗生素还没有吃完,吃完了就会好。

  什么抗生素要吃这么久?我问他是不是医院条件不够,准备买机票带妈妈来北方医院治疗。池岩这才愿意告诉我:她住进了ICU。

  妈妈感染是真,接受手术后的身体虚弱无比,细菌还没被杀光,一场小感冒又迅速加重了病情。她高烧不退,一夜之间就发展成肺炎。

  愣了好久我才说了声:“哦。”

  池易暄从我手里接过手机,回卧室去接电话,进去之后先将门掩上,过了五分钟以后才出来。这时电话已经挂断了,他过来捏了捏我的手。

  “妈妈的情况已经比刚进ICU那几天要好很多了,估计很快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哥,刚才爸爸和我们讲她的情况时,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你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池易暄的鼻翼微微翕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却看到他低下眼,捏紧了手机。

  我和他说:“你不告诉我是对的。”

  “什么?”他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心稍稍蹙起,显得困惑。

  “我说,你瞒着我是对的。”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宁可自己方才没有追问到底。

  “你们打算等到妈妈身体完全恢复了才告诉我,对吗?我知道你们是这么打算的。”

  “我……”

  “我没有生气,哥,你不要紧张。我连自己都无法照顾好,又怎么有能力照顾妈妈呢?你瞒着我是对的。”

  “我不是认为你没有能力……”

  “等她转到普通病房了,你们跟我说一声,行吗?”

  真奇怪,我和池易暄说我不生气,他整个人却呈现出更为紧绷的状态。

  “ICU病房很贵吧,我知道一晚上的价格单位是万,妈妈已经住了几晚?”

  “白意,我……”

  我打断他:“妈妈住了几天?”

  池易暄滚了滚喉结,“……七天。”

  我点头,转身将头盔戴上,调整好松紧带。

  “我去上班了,晚上见。”

  我在门厅换上鞋,推开家门,临走之前回头看,看到我哥呆立在客厅,欲言又止,眼神很错愕。

  ·

  今天我没让池易暄送我出门,独自去最热闹的街区转了转。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出了太多地沟油新闻,转了好一阵都没有接到单。我骑到商业街旁歇脚,今天聚在这儿的同行格外多,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平台新出的规定。

  “规定又变严了,就是要压榨死我们!”

  “现在小区保安都不让我们进,还送什么啊?最后都是我们承担损失。”

  “前几天还听说有兄弟被保安打伤了。”

  “配送费越来越低,我还要养两个小孩!……”

  听了一阵,心乱如麻,我没和他们闲聊,很快就将车骑走了,骑到三公里外的步行街停下。

  这条步行街地段一般,没什么大品牌入驻,私人小店居多。我摘下头盔,夹在腋下,拿出手机看了眼接头人上周发给我的地址。

  接头人的联系方式是我从公共男厕所的隔间板上拍下来的,黑色记号笔写下了一串QQ号。加上他以后,他要去了我的身份证,询问了我的年龄、身体情况,聊了好几天才告诉我在哪里碰面。

  其实我没想过要和他见面,隔板上其他小广告上的联系方式我都加过,贷款、微商,什么都有。有些人聊了没几句就要我买票去哪个省和他们汇合,听着很像传销。

  唯独这名联系人承诺我当天到账,一个小时就能完成交易。

  我按照他发给我的指示走进步行街,乘坐东南方向的扶手电梯,进入地下二层。

  没想到地下还有商铺,没有窗户便全靠LED灯照明,天花板低得我稍稍伸手就能摸到。

  脚下的地砖看起来很久没有清洁过,灰色的鞋印交错着印在上面。两旁开着美甲店与格子铺,唯一一家稍微亮堂点的是家美容院,门口摆着还未更换下来的促销广告牌,上面的活动日期写着去年。

  我朝步行街的尽头走去,越往里走,空店面越多,门口挂着沾灰的铁锁,玻璃门上贴着转让的联系方式。

  位于地下步行街尽头的店铺极不起眼,目测不过四、五平米,收银台就占去了一半面积,柜台后摆着不知名的烟和酒。

  店老板是名中年男人,抽着烟正在网上打麻将,看都没看我就问我买什么。

  我报上自己的网名,他这才放下鼠标,转过头来看向我。

  “我记得你是二十六?”

  “对。”我从背包里拿出文件夹递过去,“体检报告我带来了。”

  男人接过去,一页页翻动着,将它们拍照保存,然后斜过眼打量我,咬在嘴里的烟头在他说话时跟着颤了颤。

  “我看你之前一直没来,怎么改变想法了?”

  “缺钱。”

  他笑了一声,让我不要担心,说我做的是好人好事。

  “这周六钱就能拿到手,我会把交易地址发给你。”

  ·

  从步行街出来,接了两单就回家了。今天回去得早,难得和我哥在一起吃了顿晚饭。

  我没有再问妈妈的情况,但我知道她的病情会变重是因为我没能成功杀死敌人,这是我的罪过。我不能让我哥一个人承担所有。

  池易暄捧着饭碗,夹了口菜,“你今天工作怎么样?”

  “还行。”

  “去哪些地方了?”

  “就是平常那些地方。”

  “是吗?行情怎么样?”

  “一般。”

  没再说话,我们之间好像再找不到共同的话题。吃完饭我匆匆去洗碗,厨房里逼仄,只容得下我一个人,我将那扇生锈的铁窗往外推,推了约莫两寸就没法再往外推,卡在那里了。

  打扫完卫生,准备拿睡衣去洗澡,推开卧室房门,看到池易暄背对着我站在墙根的脏衣篓前,手里拿着一件荧光色的衣服。

  当我看清他手里拿着什么时,我头皮一阵发麻。

  “你干什么?!”

  我冲到他面前,夺回我的马甲,以及那根用细绳绑在衣服内里的水果刀。

  “你动我的东西做什么?”

  “我看你的衣服脏了,所以……”

  池易暄回过身来,飞速抓过我的手,好像怕我会逃跑。他十分用力地握住我,紧张地问:“白意,你这些天都带着刀出门了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又看见他了吗?”

  “没有!”我推开他往外走,他不依不饶追上来,“是不是啊?你和哥说啊——”

  “我说了没有!你听不懂人话啊!”

  我用力推开他,推得他向后踉跄,摔倒在地上,两只手撑着地面,抬起头失神地看着我,五官像拼图在打转,拼凑出欲哭的表情。

  我胸口仿佛被人狠狠锤了一拳,一时间喘不上气,胃中欲呕。我头也不回地往房间外跑,跑进卫生间将自己关起来。池易暄很快就追了上来,在门外敲,我躲在淋浴间里捂住耳朵,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急促的敲门声变缓了,我哥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顺着我的指缝间往耳朵眼里钻,过了一会儿音调变低了,像从深井里冒出来的气泡,一串儿一串儿地鼓。

  门缝下原本有一道黑影,是他的脚,堵住了门外的光,将它劈成两半,现在黑影消失了,光又连成了一道。我哥离开了。

  夜的帷幕落下了。今晚我依旧睡的沙发,我将脸与身体转向靠背,一动不动佯装自己睡着了。

  池易暄没再来打扰我。脚步声由远及近,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我身后传了过来,他在地上躺下了,与我只有一步之遥。

  房间变成真空,沉默如同黑洞。我知道他失眠了,因为我听见他在我身后翻来覆去地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