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伴星引力【完结】>第103章

  今天是周六,我起得比平时早,池易暄不用上班,所以没有跟着我出门。

  送了两小时的外卖,眼看就要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我将电瓶车龙头一拐,径直开进一片老式小区。

  这里和我与我哥住的地方很像,路两旁种了高大的梧桐,上下楼得爬水泥楼梯。

  我骑到二单元门口停下,绿色的防盗大门年久失修,脱漆生锈,一拉就开了。我爬到三楼,按响了302的门铃。

  门推开后,迎接我的是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医生,他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方眼镜,开门以后说他还在吃中饭,等他吃完就可以开始。

  他招呼我坐下,自己走到客厅的电脑桌前坐下,捧起盒饭,按动一下鼠标,暂停的电视剧就又播放起来。刚拿起一次性筷子,几粒米落在大褂上,他蹙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用食指将饭粒弹出老远。

  一居室被他们改造成手术室,原本用作卧室的房间内摆着一张简易的手术床,装着黄色药水的玻璃药瓶挂在不远处的伸缩支架上,我猜测那东西一会儿就要打进我的静脉里。

  我刚在电脑桌对面的简易折叠椅上坐下,门口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力度之大像要把门击穿。

  医生吓了一跳,放下盒饭问我是谁。

  我摇头说不知道。

  “他妈的,你是警察?”

  “不是,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都给你看过,我不是警察。”

  他不明所以,小跑到门前,将右眼贴到门镜上。

  “怎么他妈是黑的……”他喃喃道,继而提高音量,“谁啊?”

  咚咚咚,敲门声更急了。

  “说话!是哪位?”

  “快递。”

  对方终于回应了他。

  这道男声刺穿了我的耳膜。医生将门稍稍拉开一条缝,我看到那条细细的黑缝一下就膨胀开——

  池易暄狠狠一脚将房门踹开,踹得它飞速弹开,撞向墙壁。医生一下就退出好多步。

  “你他妈谁啊?”

  池易暄却像没听见似的,走进来盯了我一眼,随即环视四周,当他看向卧室里的情景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很少从他脸上看到如此恐惧的表情,他的脸色煞白,像是看到了索命的鬼,眼珠因为惊恐而向外鼓,像是要掉出来。

  医生冲到他身边将他往门外推,“滚!滚出去!”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哥,不忘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

  池易暄被他推着向后退了半步,随后两只腿像是生了根,牢牢扎进地里,无论医生如何推搡他都纹丝不动。

  他缓缓转过头来,医生似乎被他的表情吓到,强装镇定:“再不滚我报警了!”

  我哥的神情很快就变了,眉毛拧成凶恶的倒八,脸庞一瞬间就涨红,心脏仿佛将他全身的血液都泵进了脑袋。

  我看到他高高举起左拳,狠狠打进了医生的脸。

  “哎啊!——”

  医生痛苦地大叫,被打得脑袋都向后歪了歪,如果不是有脖颈连接,我怀疑池易暄那一拳可能会让他的脑袋像皮球一样飞出去。

  他踉跄着后退,失去重心摔在地上,池易暄弯下腰提起他的衣领,又是一拳下去。

  “啊!!”

  医生的鼻子歪了,眼镜掉在地上,碎了。

  池易暄一言不发,抬起的拳头像上了发条,一刻也无法停止。

  “哥!哥!”

  我扑上去,试图将他从医生身上拽开。

  “哥!”

  池易暄听不见,他像头暴走的公牛,掐住医生衣领的手臂上青筋直跳,不管不顾就要向前扑。我手脚并用,强行将他从地上拖拽着拉出一段距离。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

  池易暄到最后都没松开手,蜷起的手掌里是他从大褂上撕扯下来的一段布条,发白的骨节上覆着对方的血迹。

  “我想回家了,你带我回家吧,哥,带我回家吧,我想回家。”

  我从他背后控制住他,听见他压抑又沉重的喘息。

  “哧”——“哧”——

  像濒死的野兽。

  “哥,我想回家。”我低声说。

  池易暄悬在空中的带血的拳头缓缓垂了下去。

  医生躺在地上,被揍得半死不活。

  许久后他才开口:“好,我们回家。”

  ·

  302的房门敞开着,没关。池易暄走在我前面,我跟在他身后下了楼。电瓶车停在门栋前的草坪旁,我骑着它过来,现在只能骑它回去,但他却让我把车推到他的奥迪旁。

  他把后座放下,硬是把我的电瓶车塞了进去。

  回家的路上,他目视前方,开着免提,极其冷静地报了警,将医生团伙的作案地点告知警察。全程没有看我,也没有和我说话。

  等我们开回家,我将电瓶车从他车里搬出来,他又默不作声地将后座还原。

  依然和方才一样,他走在我前面,我跟在他身后,只不过这回是往上走。

  爬到六楼,关上家门,他去厨房洗手。我心里直打鼓,跟了过去,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哥。”

  流水声哗啦啦不停息,他将左手伸到水流下,一直放在那儿,人一动不动。

  “哥。”我又叫了他一声,比刚才那声音量稍大一点。

  池易暄流水下的手腕颤了颤,他将手收了回来,手背与骨节上的血污被冲掉了,只剩下他自己的伤口。

  他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颗番茄,拿到砧板上按住,再从抽屉内抽出一把细长的刀,将它切成块,动作很生硬。

  他背对着我切菜,左手拿刀,动作时手肘在空中捣啊捣。

  “哥,你和我说说话吧,你别不理我。”

  我走到他身后,握住他一只手臂。

  他的动作一瞬间就停住了,像发条转到尽头的玩具小人,泛着寒光的刀刃一半嵌进红色的番茄里,无力将它对半切开。

  他将刀抽出,摔到砧板上。

  “你知不知道今天我要是不在,会发生什么?”

  我没说话。

  他转过身来面向我,脸颊布满泪痕,青筋顺着脖颈爬到了太阳穴,好像要钻进他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他们会对你做什么?几万块钱就给你打发走,肚子里开几道大口,随便缝缝,人家连抗生素都懒得给你开!”

  怒火烧得他眼眶通红,眼泪却流得更急了。

  “说不定会死在手术床上!你知不知道?!会死啊!”

  说罢他狠狠推了我一把,可能他更想要挥过来的其实是拳头。

  狭窄的厨房,连让人失控的空间都不够。他手一抓,抓得橱柜里被我们一齐塞进去的锅碗瓢盆往下一块砸,砸出令人心碎的交响乐。

  青色陶瓷碎了满地,葡萄酒从裂成三半的酒瓶里流出来,淹过白色的瓷砖地,将地砖之间的缝隙涂成了红。

  池易暄光脚蹲在铺满酒液的地砖上,抱头痛哭。

  我第一次见到他哭得那么伤心,好像浑然忘记了我也在,脸因为缺氧而变得鲜红,抽泣时耸动的肩膀像要顶到天花板,那些恐怖的情绪就要把他撕裂了。

  我扑过去,抱住他,手忙脚乱地擦掉他脸上的眼泪,可擦完又有新的滚下来。他就要被淹没了,五官像要从脸上掉下来。

  “对不起,哥,我生病了,对不起,对不起。哥,你带我去医院吧,哥,我什么都听你的,以后绝不再做蠢事了。你带我去医院吧,对不起。”

  别哭了,哥,求求你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