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伴星引力【完结】>第53章

  舞会进入到了后半程,乐团的演奏风格从轻快活泼的RnB变成了慢节拍的爵士与蓝调。工作人员将实木长桌靠墙摆放,为客人们腾出活动空间,照明灯的色调随即从暖黄明亮变成了紫与蓝。

  穿着西装的男士们绅士地弓腰,邀请女士们走进舞池。灯球转得缓慢,碎钻样的光斑慢悠悠地扫过丝绸长裙与真丝领带,夜幕星辰将衣角晕染。

  池易暄坐在吧台边喝酒,我想他留在这儿不完全是因为我,可能是为了确保李槟不会受到袭击。

  我们之间没有交流,除了他下单鸡尾酒时。我们好像都在等待这一夜结束。

  我感受得到他的目光,但我兀自垂着头铲冰、在酒柜前擦拭酒杯。发现我对他的试探视而不见后,他右手轻推在吧台边沿,将自己的高脚凳转向舞池的方向。

  大家跳着交际舞,高跟鞋鞋尖闪烁,裙摆在空中画出大小不一的波浪。

  直到这时我才去看他。我哥背靠着吧台面向舞池,偶尔眨动一下眼睛,鸡尾酒杯被他捏在指尖,玻璃杯座抵在膝盖上,很久他才抬起来抿一口。

  周围不断有人与他擦肩而过,认出他时与他攀谈,邀请他去舞池,他都微笑着摇头,指一指自己的胃,好像在说身体不适,不去了。

  吧台逐渐冷清。微醺的气氛,配上暧昧的灯光,喧闹声消失了,舞池像个打开的巨型八音盒,一对对相拥的小人穿着华美的服饰,踩着节拍在世界中心旋转。

  最后一首压轴曲,小提琴拉出悠长的音调,我将雪克壶放下,目光飘向舞台。

  明明是无人唱出歌词的伴奏,我却听见雨声,和回忆中稍显遥远的哼唱:

  Put your head on my shoulder

  Hold me in your arms, baby

  Squeeze me oh-so-tight

  Show me that you love me too

  “要跳一曲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池易暄从吧台前站了起来,旁边高脚凳上有人落下了一只黑面具,他捡起来递给我。

  “和我。”

  不可思议。

  心脏忽然落跳一拍,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先伸出接过了面具,我低下头盯着看了一会儿,喃喃道:“我不能去舞池,酒保不让我走。”

  池易暄将金色的面具戴回脸上,双手绕到脑后系紧缎带,说话时眼睛瞟向卫生间的方向,“他去厕所了,现在没人盯着你。”

  他捋了下耳边的羽毛,回过头来看我,身体侧向舞池,马上就要出发。

  “来吗?”

  我咽了下口水,听话地点头,好像晚回答一秒钟他就会飞走,赶忙将面具戴上。

  CICI的光线调到了最暗,暗到身边站着谁都无法看清,我们一前一后往人群中走去,他在我前方,走出一段后特意停下脚步回过头等我,像是怕我会跟丢,最后在舞池中央人最多的地方停下了。

  钢琴声悠扬,过分投入的主角们随着慢拍的节奏翩翩起舞,而我们是无人在意的群众演员,无人关注,所以表演时加入一点真心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们面对面站立,太过正式,显得局促。我口干舌燥,喉结都粗糙,他两只手贴在裤缝,似乎在思考怎样跳出第一步,深沉的目光落向我的裤脚。

  我鼓起勇气,主动牵起他的手,将他带到身前,另一只手在空中缓了缓,才落在他腰上。

  他掀起眼皮,皮鞋的鞋跟抬了起来,跟上我的步伐。

  面具变成了暗金,只有水晶与他眨动的双眼在闪烁。

  我们都不是专业的舞者,生疏又缓慢地迈出步伐,一步又一步,在原地转着没有尽头的圈。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含义,是关心还是关爱,示好还是示爱,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希望有一天他也能靠在我的肩膀。

  我深深地、深深地望着他。舞池昏暗,我才得以有这样一个望进他的机会。我想他也是。

  Put your lips next to mine, dear

  Won't you kiss me once, baby

  Just a kiss goodnight, maybe

  You and I will fall in love

  池易暄嘴唇微微张开:“你选的歌单?”

  “嗯。”

  他配合我,皮鞋贴着我的脚尖,金色的缎带从他肩膀滑落,“为什么?”

  “是情书。”我说,“写给你的。”

  他听见了,却没有回答我,睫毛轻颤两下,随后垂下了眼皮,稍显落寞。

  我的手掌从他的腰际滑到后背,将他带得离我更近。他没有后退,跟随着我的节奏,接受着收短的距离。

  “看着我吧,哥。我想多看一看你。”

  亲吻我吧,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多想与你相拥,以爱人的身份。

  他的睫毛向上翘去,面具阴影下的双眼深沉似大海,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我无从得知。我在海底。

  碎钻样的光斑像流星,一颗颗跳入他眼里。我们的手掌相贴,高热得出了汗,偶尔被身边的人挤到,他斜过眼观察周围,不自觉朝我贴近,两颗心脏几乎要融到一块。砰、砰、砰。我看向他的胸口,手帕端庄地放在装饰带内,看不出破绽。多想将耳朵贴上前,听一听他的心潮是否也因我而澎湃。

  是否只有当我们无法看清彼此的脸,当别人无法看清我们的身形,我们的心,才有机会贴在一起。

  几个小时前喝入的酒精好像直到这一刻才被吸收,我头晕目眩,脚步飘飘,好像长出了翅膀,此刻真想带着他飞出舞池,在银河下漫游。池易暄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原本深沉的目光变得疏朗,一边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我想他肯定想要问我在笑什么。

  好在他没有问,他知道答案。而我不敢多言,怕惊醒我自己。

  多么希望这一曲永远不要结束,长笛却吹出了落幕的尾音。照明光线又恢复成明艳的暖色调,舞池里光亮如白昼,乐团在大家的掌声中起立鞠躬,我与池易暄默契地分开,远离舞池中央最拥挤的地带,像两只仓皇逃窜的老鼠,不敢让别人看见我们的面孔。

  老王上台发言,喝了酒的脸发红发涨,额角突起青筋,大家齐齐抬起头,投去仰慕的目光。他手握麦克风,感谢了演出的乐团、莅临的客户,在舞台上亢奋地走来走去,握成拳的手在空中激动地挥舞着。

  “我们都要做聚光灯下的somebody,才能够成功!才会被看到!才能有成就!满足客户的需求永远是我们的首要任务……”

  一连串的狼性发言不禁让我想起高考时挂在黑板上方的大红色横幅,上面写着: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要成功,要做somebody,流血流汗也不能流泪。

  池易暄站在我身边静静地听着,我知道他对这种话术嗤之以鼻,可惜普通人都无法跳出生活的怪圈,我们都是被逼着长大。

  前方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尽头,里三层外三层,拥挤不堪,而我与他站在最后一排,好像两颗马上就要被离心力甩出的小小颗粒。

  我轻碰一下他的手背,他看向我,我说:

  “我从来都不想做sombody,我只想做一个可以供你依靠的nobody。”

  无名无姓。我为你而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