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并未因为那孩子的指认表现出任何的慌乱, 相反她嘴角带着笑,走到男孩儿身前一双眼睛注视着他问,“你确定?”

  “爹爹...”男孩儿往白知身后躲, 那样子似乎惧怕极了,若不是余夏亲眼见过这个小孩儿有多嚣张蛮横, 现在都要相信他是真的害怕了,只是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孩童, 装无辜可怜竟然的这么熟练。

  刚才还在生气的白知听闻是这事是余夏做的,心里突然觉得很高兴。他想反正这事最后下去也是不了了之, 何况也是自家孩子有错再先,他看王晋和也在,便想莫不如卖个人情给他。

  “也是白知教子无方,树儿今日玩耍误伤了表妹才引发了这个事端, 我看表妹夫也是护妻心切,一定不是有心让树儿落水的, 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在外人看来,白知的这一举动是不想两家人因为这事产生隔阂, 是他作为白家长子识大体的做法, 但是显然余夏并没有想就这么算了。

  “误伤?可是你儿说的很清楚, 他是故意的, 他还是故意朝着我妻子的眼睛打的,表哥怕是不知道那弹弓的威力,简直就是杀人的凶器,不过表哥回去看看表嫂伤的如何就知道我有没有夸张了。”余夏着重说了表嫂二字。

  因为那孩子换完衣服回来身后跟着一妇人,她举止端庄, 虽未说话,但从那眼睛一眼不落的盯着那孩子并写满了关切, 余夏料定这人才是白知的发妻,那熊孩子的娘亲。

  余夏说完这句话后,那妇人脸色微变,她注视着自己的丈夫。

  白知的脸色也并不好,柳氏让人和他说王慕倾受伤了,但并未提她自己也受伤了,他眼中带着不悦,却也不好当面质问他的儿子是否真的打伤了他的小妾,“你是故意的?”

  “不是的,爹爹,我今日在花园中玩弹弓只是想打那鸟儿,是我不太会用弹弓,打偏了才打到了下面走着的表姑姑和...”他含混带过,委屈的擦起了眼泪,“我给她们道歉了,是她们不依不饶,表姑父还抢了我的弹弓扔到了水里,还威胁我...”

  他身后的妇人心疼的把他护在了怀里。摸着他的头安慰他道,“娘亲在这里,树儿不用怕。”

  这么一场家庭和睦的戏,看得一旁的萧山和秀儿都要气死了,他们可是真真实实看到听到那孩子当时嚣张的说辞。

  “是嘛!所以你错误的打伤了一个人,但却并没有因此停手,而是又瞄了那鸟打了第二次,结果又打偏了打到了第二个人...还是你要说你一个石头子一下子打了两个人?”余夏的脸冷下来,追问他道。

  那孩子无从反驳只是往他娘怀里钻,哭着叫娘亲。

  “那你是不是把树儿推到了水里?他还是个孩子。”孩子的娘亲许氏终于憋不住了。

  “表哥真是好福气啊,发妻这般贤惠护子该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吧,刚刚带我们游玩的表嫂性子也是十分爽朗呢,本来您的儿子伤了我妻子,我是想要上去抽他两巴掌的,幸的表嫂护着...”

  余夏这么故意的叫着白知的小妾为表嫂,却并未给白知的发妻任何称呼,让许氏面子上挂不住了。

  白知脸色尴尬,确实是他让柳氏去招呼王慕倾的,他的发妻为人高傲,说话并不讨喜,相反出身不好的柳氏特别会讨别人欢心,哪怕是自己高高在上祖母都被她哄的经常开怀大笑,他怕若是她们知晓柳氏只是小妾觉得他怠慢,所以他特意告诉柳氏让她自称自己是她们的“表嫂”。

  白沂琳看此微微皱眉,他冷冰冰的看着前方,却说出一句阴阳怪气的话,“你真是有一个好女婿啊,这么会挑拨。”

  王晋和但笑不语,默默看戏。

  “不问我是谁把你儿推到水里的?反正不是我。”余夏强调,“但到底是谁呢?”

  “是你。”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开口,她微微抬起头,指着余夏的手都在颤抖。

  “你还在狡辩!”也许是对丈夫太失望了,许氏拉着儿子朝着白沂琳跪下,“请求公公为我们树儿做主。”

  白沂琳只是垂眸看了一眼他的长孙,在祖父的注视下,那孩子明显的不自在,他甚至胆怯都没敢抬头。

  “晋和,你看如何?”白沂琳侧头看了一眼王晋和,依旧是他一贯的表情。

  “这事要是不弄清楚,我们岂不是背上小肚鸡肠,暗害一个孩子的骂名,你说是不是啊,兄长?”

  白沂琳心想都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

  余夏突然觉得今天的王晋和有几分顺眼,她转过头问那个丫鬟,“你说是我推的,你可看见了在哪里推的?何时推的?”

  “就是那个地方...”丫鬟指了一处,随后回答道,“就是这个公子之前过来同小公子说话...说要和小公子玩什么游戏,之后...就把小公子推了下去。”

  “那地方的水可挺深啊,要是不会水,挣扎两下可就沉底了,可要感谢府上把他救上来的家丁,依我看该重重有赏才是。”

  “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要说什么?”白知脸上显露出不耐,他心想我明明给你台阶下,你偏偏不识好歹。

  “当然是把人都叫过来问清楚了,白家冤枉我,还不让我问清楚在场的人么?那也太欺负人了。”

  “把救树儿的人都给我叫过来。”白知心想既然余夏不识好歹,就彻底撕破脸吧,看最后谁丢人。

  “还有,府上的杂工,叫白大井的也一同叫过来吧。”余夏强调了一下。

  花园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先是白大井被叫了过来,他见此阵仗一头雾水,只是实话实说,“我本来和小五子做工经过花园,恰巧遇到了这个公子,她说她想寻一处清洗一下手,我觉得她是府上的客人,便带她去了,之后她又寻不到回去的路,我便带着她回来...我们一起经过花园的,那时小的确定花园里面没有人。”

  “我的人你们不相信,这位小哥可是你们府上的人呢?”余夏说道。

  “你大可以将他收买!”许氏咬牙切齿,她扶着孩子站起身来,“我的孩儿和你无冤无仇还能冤枉你不成...”

  “是嘛,我也不明白,我和你儿无冤无仇为何她要冤枉我。”余夏冷冷的说,“没有母亲相信自己的孩子是坏的,可你看看你孩子落水的地方,池塘的水中有荷叶,有绿藻,那绿水里面又有鱼,掉到那里面身上、发丝上必定全是腥味,但你的孩子现在可是干干净净的。”

  许氏一愣,她看了一眼她的儿子,衣裳是她为他换的,那时树儿身上全身湿透,但是却并无半点腥味...或许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在真相和孩子面前,她选择了孩子。

  “那是我让人为他换了新衣衫,洗了澡,洗了头发...”

  “在这么短的时间么?”

  “我们白家那么多下人伺候,有什么不能的...”许氏已经有些心虚,还没等她说完,只见两个家丁匆忙赶来,她心里咯噔一下,可能此时已经晚了。

  “我们赶到时,小公子已经从水中爬了上来啊...我们只是背着小公子回去到后院...我们身上的衣服么,是背着小公子的时候被他的湿衣弄湿的...不曾有腥味,小的就没去换...”

  “是小公子吩咐奴婢这么说的,奴婢不曾看见有人把小公子推落水中。”丫鬟一看事情败露,赶快求饶,“是小公子说若不这么说就把奴婢打死...”她撩起自己的袖子,小臂上满是青紫,还有结了痂的血印。

  在场的下人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知道小公子日常蛮横,但没想到会这般的残暴。

  “她胡说,她胡说。”那小孩儿急的直跳脚,“娘亲,她说谎,那是她自己弄的,她一定是收了人家的好处才这么说的,我真是被推下水的,真是。”他急的都要哭了。

  “娘亲...”许氏叹了一口气,“相信你...”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他?”白知脸上挂不住,他一把扯过孩子,大声的质问,“你还不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弄的,有没有说谎?”

  “爹爹,我没有,是她,就是她,她把儿推到水里。”孩子眼中带着惊恐,说话已不如之前那般有底气,他眼中突然闪烁着最后一个希望,“她还说爹爹区区庶子...”

  此话瞬间将白知的气焰点燃了,他最恨这句话,府上谁人不知。他的亲子会不知么?都会用那么拙劣的谎话把他们当傻子一样戏弄,怎么会不知这个。

  “真是她说的,这句真是她说的...”他看到白知满眼冒着恨意,他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他的祖父,祖父平常虽对他严厉,但也最疼他的,只是祖父脸上面无表情。

  不说这句话还好,说了这句话,这孩子彻底变成了谎话连篇的破孩子了,谁人都知道余夏就是庶子,她不可能说出区区庶子这句话,那样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了么。

  谎言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戳破,白家的长孙只能哭着闹着撒着泼。大家甚至都不愿意再看上他一眼。

  “看来府上还有家事处理,那么晋和也不便叨扰了,我该带着慕儿和余夏回家了...”王晋和客气的说道。

  余夏眼中带着笑意,温柔的对王慕倾说,“真相大白了,我们回家吧!”

  王慕倾撅噘嘴,她看着白沂琳,“舅舅家真的养了一个好长孙,一无是处,除了说谎。”

  余夏在旁边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火上浇油一般的说道,“说什么大实话!”

  “咳,兄长莫要怪罪,她们年纪还小,不会说话。”王晋和做了个礼。

  白沂琳被她们这一家人气的胡子都要白了,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明显的不想搭理他们。

  白芒看着余夏的背影,脸上阴沉着,她想这余夏不是只会装傻充楞的废物,是她小看了余夏。

  “你还要在娘家待多久...莫不要忘了,你已是孟家的媳妇...”白沂琳对着自己的女儿说道。

  “是,父亲。”白芒咬着自己的嘴唇。

  白沂琳嘴中念了一句,“一个比一个蠢...”

  两辆马车一先一后停在王府的家门口,王晋和先下马车,他让王慕倾先回去,显然是有话想和余夏说,王慕倾犹豫的看了一眼余夏,余夏朝着她点点头,她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去,就是想借他人之手?”王晋和看王慕倾走远才对余夏这般说道。

  余夏反而看着王晋和身后的秦子庭说道,“若是子庭兄会选何种方法呢?”

  “我不会让他再出现在小姐面前。”言外之意是比余夏狠辣得多了。

  余夏摇了摇头,挑了一下眉头若有所指的说道,“所以你不是我,慕倾也不会喜欢你。”余夏嘴上带着笑意,一撩衣摆跨入门槛。

  萧山不解的问,“主子,我还是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明明有更好的一条路选,他可以叫着我表姑父,日后每次我去他家都会给他带礼物,其乐融融不选,偏选头破血流,做那害人不利己的事就真那么有意思么?你说这是为何呢?是不是有人天生就是恶,不分年纪的,没有理由。”

  萧山挠挠头,他还是不明白主子说的意思。

  “真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的是我看不到他今晚被他爹揍得屁股开花。”余夏笑眯眯的说道。

  白知的小院子里,那孩子哀嚎声叫的一声比一声响,之后又一声比一声弱。伴随着夜色越来越暗,听着声音都觉得瘆得慌。

  “你可把我的脸丢尽了,看我不打死你。”白知手中的藤条已经被血染深了颜色,躺在板凳上的小胖子,屁股连带腰上全是一条一条的血痕。

  “娘——救我——呜呜呜呜呜——”

  “白知,你好狠的心,你要打死我的树儿嘛,你当我不知道你就是怪树儿打伤了那个贱人,我就不该同意让你把她带进门,那个贱人不过是那勾栏子里的□□...”

  白知抬手甩开了许氏,他红着眼睛说道,“她虽出身低贱,但是心却是干净的,你出身名门,但心却是脏的。看你教导的孩子,什么东西。”

  “你的心就是干净的么?别忘了一句话,有其父必有其子。”

  白知甩了许氏一个耳光,恶狠狠的又用藤条抽打着那像血葫芦似的胖小子。

  “爹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树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叫喊的声音都哑了。

  “到底是谁推了你?你说。”

  “呜呜呜呜,是...我自己...”男孩儿记忆回到那时,他想起了他和余夏在花园里的对话。

  “我不会动你一下。”余夏摇摇头,“小孩儿,要不要和我玩个游戏?这个游戏叫二选一,第一条路,就是像我刚刚说的,善待我们,以后每次来,我都会给你送东西,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第二条路,继续像现在这样,我保证今晚你的屁股就要被你爹打开花!日后会变成一个被人看不上的臭抹布。”

  “我不信!”

  “那你可以试试,不过我要告诉你开弓可是没有回头箭的,你选了第二条路,就不能再回到第一条路上了...”余夏转过身,越走越远。

  “你去告状也没有用的。”小胖子气急的说,“我和你说我祖父是疼我的,最疼我的。”

  “是么?”余夏回头嘲讽般的笑,“你爹区区庶子?”

  小胖子看着余夏越走越远,他着急了,他想若是余夏真的找祖父告状,要是他祖父真的向着外人,他的眼睛盯着池塘,他脑袋一转,莫不如他先去告状,他走到池塘边。

  那水池碧绿碧绿,怎么看都是满是脏污,再说他掉下去万一真的没上来可怎么办,他可不能受这罪,他转身回了屋子让丫鬟找来清水,他一桶一桶淋湿了自己,还交代丫鬟一些话。他浑身湿透了,带着丫鬟来到水边,他让丫鬟把石头扔进水池里,然后大叫说,小公子落水了。

  等到过来人,他假装爬上岸,为了让人相信,他还故意装作虚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