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了, 小公子落水了——快来人啊!救命啊!”片刻的功夫,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声惊吓到了声音传播范围内的每一个人,走在游廊间的端着果盘的丫鬟定在原地帮忙叫喊, “来人啊,小公子落水了。”

  “在哪里?”穿着短打的家丁跑过来询问。

  “声音像是从花园那边传来的...”

  一时之间, 大家都匆忙的跑向花园,他们深知白府的长孙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府内所有的家丁丫鬟可能都要遭殃。

  人的本能该是去看声音传来的之处,可萧山、秦子庭在听见小公子落水的第一时间是去看余夏。余夏嘴角上带着笑意, 可秦子庭并未分辨出这笑意是对着王慕倾还未褪去的笑,还是原本此时她真正的笑。

  “我们要过去么?”秀儿傻愣愣的,她只是下意识的把她心中所想说出口,她想他们这好几个男人, 也没离得多远,或许能帮上忙。

  “咱们, 还是回去吧。”一向侠义心肠的萧山这一次却避开了这个问题,他心里的怀疑慢慢扩大, 仿佛主子的表情刚好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他想若真是余夏做的, 他们现在跑过去救, 那岂不是破坏了她的计划,若不是余夏,那就是老天爷给那个嚣张孩子的报应。不过,万一真的淹死了怎么办,那样他一辈子都该良心不安了。少年心性, 有了违背自己道义的想法却仍然犹豫不安。

  “余夏,那孩子会不会有事啊?”王慕倾有些担忧。

  “不会的。”余夏抓住她的手, 给她安抚,然后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萧山,“你还在这杵着干嘛,还不去帮忙。”

  “哦,好。”萧山跑出去的时候,秦子庭看了一眼余夏,然后用轻功飞了过去。余夏也拉着王慕倾快步的走了过去。

  “快,快,快扶住小公子。”

  “小公子浑身都湿透了,快把他们背回房间,洗个热水澡...”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那小胖墩这会儿倒是很安静,可能是吓到了,由着下人背走都没吭一声。

  秦子庭远远的看着他们把那孩子背走,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什么都不对。他和萧山虽然没有第一时间作反应往这边赶,但他用的轻功,按理说应该过来的算快的,但他到这里时家丁已经把那孩子拉上来了。就像刚刚掉下去,旁边的人马上把他捞上来似的。或者也可以换一种方式想,假若那孩子已经掉下去有一阵了,但是刚刚他们听到的那个噗通的声音并不是孩子掉下去的声音,如果是这样的话...从时间上看很有可能是余夏做的。

  可是她会去把一个孩子推下水么?

  秦子庭留意着余夏的表情,可此时的余夏并未有什么异常,她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她旁边的人身上,“没事了,放心了吧?”余夏捏了捏王慕倾的手指。

  “好端端的怎么掉到水里去呢,真是危险,余夏,你说要不要和把家里的水塘边围上栅栏。”

  “咱们家又没有熊孩子,不用围栅栏的。”

  “哦...”王慕倾抬眼看了一眼余夏,抿抿嘴唇。

  原本以为这场突发意外就这么结束了,被聚集的人刚要散开,谁知白知却匆忙赶来,他呵斥着他长子的贴身丫鬟道,“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让树儿落水,看我今日不把你逐出白府的家门。”

  原本就手足无措的丫鬟慌乱的跪在地上,她的声音带着颤音,看样子害怕极了。“公子,实在是...不关奴婢的事,是,是有人推小公子...到水里的。”

  听到此话的下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这事是人为的,他们被追责的可能就小了。倒是萧山和秦子庭都眉头紧锁。

  “何人心思这么歹毒,敢暗害我的嫡子,白家的长孙!”白知恶狠狠的质问。

  “是,是...”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没敢抬。

  “呵呵”嘲讽般的女人笑声让原本就凝固住的空气里更添了一丝紧张。白知脸色沉了沉,他斜了眼睛看了一眼从一个不起眼角落里走出的女子,她身着浅绿色纱质外衫,梳着妇人的发髻,嘴角似笑非笑,一双眼睛从远处就只盯着一人,“恐怕她是不敢说是谁。”

  “大姐。”白知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表、表姐...”王慕倾脸色很差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她甚至不自觉的在发抖。余夏攥紧了王慕倾的手,王慕倾侧头看了余夏一眼,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表妹是想问我为何在这里么?表妹既然可以带着新婚的夫君来白府,我这个已嫁做人妇的白家嫡女就不能回娘家来看看生病的祖父么?”妇人的目光先放到在王慕倾身上,之后又跳转到余夏的脸上,“这就是你的夫君?我的表妹夫吧。”

  “对了,我刚刚好像看见表妹夫和树儿在一起呢!就在这里。”白芒的视线移向白知。

  而这句话无疑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余夏的脸上。猜疑在每个人的心头上蔓延,白知想到她的小妾让人给他带话说树儿弄伤了王慕倾,让他赶紧去安抚一下,要不然他怎么会把朝中同僚撇在一边,匆匆过来就是想着向王慕倾解释的,谁知老远就听见他儿落水的消息,他看向余夏的眼中染上恨意。

  “可是,表姐既然看见了余夏,那说明表姐也在花园附近...”尽管声音不大,可王慕倾说的话句句清楚。

  白芒短暂的愣了一下,然后又挑了一下眉毛,“表妹这是何意?”

  “表姐是何意?我就是何意。”

  “你的意思是说是我把白府的小公子推入水中的?”

  “我只是说,表姐或许看见了是谁?”王慕倾声音渐小,但仍旧不甘示弱,“表姐看见了是谁么?亲眼看见的么?”

  “表妹这般护着夫君,恐怕就算有人真的看见是她推树儿入水的,也不敢说出口了吧。”

  “不可能是余夏。当时我们在一起,还有秀儿,萧山,秦子庭。我们是一同过来的。”在场人旁观不语,只有这个瘦弱的小人儿明明害怕的都在发抖了,仍旧倔强的挡在余夏身前据理力争。

  “你和她是主子,仆人自然是听主子的。”

  “那为什么你们就听刚才那个丫鬟的。若是你们诚心冤枉,自然是不需要听我说。”

  “真没想到表妹也有伶牙俐齿的一天,看来表妹是真的在意啊,不过...”白芒视线无意中扫过王慕倾的脖颈,发现一处淡淡的红印,她的手攥紧,却把目光再次投到余夏脸上,话有深意的看着余夏,“表妹可能一点也不了解你的夫君呢,或许等表妹真正的了解自己的夫君,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在意她了。”

  余夏的心一梗,她侧过脸去留意王慕倾的表情。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她不会做那样的事。”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余夏眼中化作一股温柔,她握紧王慕倾的手,似乎在对王慕倾说,谢谢你,小可怜儿。王慕倾眼里流露出一种忧伤,她心疼余夏,他们都在把脏水往她的余夏身上泼。

  “王慕倾,不要担心,都交给我。”余夏安抚完王慕倾,轻笑着说,“何必在这里瞎猜呢,把那孩子叫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白府主人的院子里安安静静,为了能够让白松好好休养,白沂琳只留下两个伺候的下人在这里候着,而平常起居多是白松的夫人刘氏在照顾他。

  王晋和走到门口时,刘氏正好从房内出来,她看了一眼王晋和像是并未有太多惊讶,“晋和来了,他昨儿就念叨着你快来了,这老家伙算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准,都可以去摆摊算卦了,去吧,他在里面等你呢。”

  王晋和行了个礼,然后推开房门。

  屋里有着浓浓的汤药味道,王晋和跨入门槛,就听到里面急切的咳嗽声。

  “这还是瑶儿走了后,你第一次踏入府上吧。”太师椅子上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人,要不是从声音确定,王晋和都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岳丈。

  在他印象里,白松永远都是有一股子气势在,哪怕老了,他的眼神也都是能够洞察一切的人,如今他身体瘦弱的仿佛皮包骨头,眼神中倦态明显。

  “泰山大人。”王晋和犹豫了一下问道,“您,好些了么?”

  “咳咳,你大概没想到我病成了这个样子吧。”

  “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在装病。

  “你以为我趁着这个时机装病是吧,你能想到,皇帝自然也会这么想,他先后派了三个太医来,我都能想到今日太医回去和他说什么,咳咳,白松老矣,筹谋不动了。”

  “难道这是泰山故意的?”故意让自己染上病,故意让自己病成这样,为的就是趁着这场混乱,让自己远离是非。

  “我老了,再也不能庇护谁了,若不趁着这个机会退出来,日后就会拖累白府,甚至可能牵连到你。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咳咳。”白松捂着嘴一阵咳嗽,“晋和,你该为慕儿早做打算了。必要时,把她送离出京城吧。”

  “已经在准备了。”

  “不管皇帝会不会再扶持一个人上来,这个人又是谁,但都改变不了金满园起来这件事,好在他还是会把女儿嫁到余家,你可以通过余夏建立一下新的关系。”

  “晋和知晓了。”

  “好了,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

  “慕儿来了,您要见见她么?”

  白松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光亮然后又很快暗淡了下去,“算了,我这个样子别吓到她。”

  “那晋和告退了。”

  “嗯。”白松突然开口,“瑶儿她,没有选错人。”你是一个好夫君。

  王晋和鼻子一酸,他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从白松口里听到这话,“泰山大人好好保重身体。”

  房门关上,剧烈的咳嗽声越来越小,院子里面的白沂琳起身慢慢走过来,同王晋和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略有一丝好奇的说道,“你在帮你那个女婿铺路?”

  “为人父者为了子女铺路是很正常的事,正如兄长为嫡子铺了一条用心良苦、却不被人知晓的路。”

  白沂琳一愣,他反驳道,“健儿顽劣,我只是想要让他去历练历练。”

  “别人会觉得你苛待嫡子,在我看来,兄长优待庶子可能就是为了保全他吧,一时之间,我还真是有点心疼白知了,为了父亲满意,娶了不喜欢的女子为妻,如履薄冰带着面具生活,他以为他想要的触手可得,不成想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你还是操心操心你那个姑爷吧,你为她铺路,等她羽翼丰满了,你看她会不会除掉你。”

  两个人一路上,话语中都带着棍棒谁也不让谁,待走回到正厅,白府的管家到白沂琳耳边说了什么,白沂琳对着王晋和嘲讽般的说道,“你那个姑爷好像惹事了。要不要去看看。”

  白沂琳和王晋和走到花园里,秦子庭凑到王晋和身边把整件事情简单了说了一遍。白知也让人把换完衣服的胖孩子叫了出来,他对他说,“树儿,你祖父和爹爹都在这里,你放心大胆的说,你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小胖墩咬着牙说道,“我是被人推到水里的,差点就被淹死了。”

  “是谁?”

  “就是她!”他的手指向余夏。

  白芒把目光投向余夏,余夏的眼睛也盯着面露不善的妇人,两个人的目光相接,一人像水,冷漠又无情,一人像火,挑衅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