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我对逍遥闲王说:我想选你>第73章 花争笑

  听至散场,燕霄都没能听到方才小童嘴里念叨的戏词。

  待众人散去,燕霄才不急不慢走上前。戏台上的三人正在收拾台子上的杂物,燕霄将一锭银子放在了箩筐里。

  台上的白头发老汉先是一愣,随即换了神色,笑容可掬:“多谢打赏。”

  燕霄回了回礼:“刚才我听园外的几个小孩念叨了几句戏词,什么青山什么狼烟的。可我站这会儿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不知道是什么戏啊?”

  老汉摸着胡须笑道:“那个啊,是早上的第一场,叫哥俩好。”

  “明早还演吗?”

  “演的。”

  “那我明早再来。”燕霄拱手告辞。

  老汉收了箩筐,朝戏台幕帘后的人招呼着。将戏台上的道具都撤了回去,顿时戏园子不复热闹。

  派去跟踪燕霄的人,在燕霄后脚回了贤王府。

  随即走到秦宽跟前:“今日燕霄去了街市,喝了茶听了戏。”

  “可跟人有过接触?”

  答话的人想了想,“茶馆的老板……还有戏台上的人。”

  秦宽将人遣走,问不出什么要紧的,他也只好当燕霄是在打发时间。

  第二天,燕霄再去。不出所料,在台子上见到了一个熟人。

  戏台之上,老汉的锣鼓声给另外几个人打着拍子。

  虽只有鼓声作伴,节奏却张弛有度,与戏子之间的搭档十分默契,将戏台上的气氛烘托得当。

  依旧是简单的陈设,三两道具便成一景,有别于昨天看的那些滑稽戏,这一出听不见什么笑声,戏词又明显讲究了许多。

  生涩、拗口。

  所以此时看客不多,燕霄在靠前的地方找到一个空位入座。

  “一尺布,一斗粟,缝补宽衣,舂舂入。兄弟二人不相容,以何渡?”

  念白的人,站在戏台的偏位,像是一段画外音低吟着,半唱半念,配着鼓声起伏,将戏台上的故事娓娓道来。

  燕霄津津有味地看着,戏词里写兄弟二人不相容,戏名却叫哥俩好。

  有意思……

  舞台正中间的二人,扮演的是兄弟俩。骑马、打猎,背靠背迎敌。却在转幕间,一块布、一碗米都抢夺不休。

  两人皆穿着华服,甩着四方步很有仪态。昨天的滑稽戏里,角色多为山野农夫、村间娘子。今日这两位角色,从着装上便考究了许多。

  这出戏很短,看不出什么门道。谢幕的时候,站在偏位上念白的人,站在台上特地朝燕霄的方向致了谢。

  正是南郊羽衣阁的那位班主——孟婷韵。

  在这样的生活规律三四天后,燕霄借着如厕的由头,摆脱了监视他的禁军。转眼间便被人引入了街市里,一座不起眼的后宅。

  “燕少侠,好久不见。”孟婷韵将戏服脱掉,搭在手臂上。脸上的胡须还没摘掉,跟燕霄打着招呼。

  孟婷韵在台上念白之时,便是作男儿扮相。

  难怪祁楌晟的那些皮质面具做的服帖,原来出自行家之手。换脸扮相,对于戏班来说,可是吃饭的手艺。

  燕霄听着孟婷韵这般熟稔的招呼,有些不好意思。“孟班主,幸会。这里果然内有乾坤。”

  在孟婷韵这里,燕霄知道了欢喜班的由来。

  当年,晋源县被盛安帝引晋源河水淹了半城,死伤无数。几乎活不下去,官府无能,只能驱赶任其自生自灭。

  而花争笑,是晋源当地有名的杂戏班子,靠着杂戏讨生活。在这样的天灾人祸下,苟延残喘。

  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在连日的饥荒下,堪堪颠沛苟活。更遑论家中的老弱妇孺,更是艰难竭蹶,已至末路。

  晋源县是他们的根,积攒的这般怨恨,挨到了祁楌晟出宫受封。

  初到晋源县时,对其行刺的便是花争笑的班主,正是昨日燕霄见过的那位头发花白的老汉孟颉。

  而行刺的结果,已然明了。

  祁楌晟没死,花争笑留了根独苗在晋源县。从此改头换面成了欢喜班和羽衣阁。

  燕霄听着孟婷韵所述,一团火在胸口炸开,疼得他说不出话。

  自是金身加持,那一年祁楌晟又才多大。从宫里被贬到晋源县,又遭遇命悬一线。孟婷韵的声音很适合讲故事,道出的当年,像画卷一般在燕霄眼前展开。

  里面每一页,都写着晋源人的熬煎,都是祁楌晟的磨难。

  孟家两个孙女,巾帼不让须眉,一个叫孟柳瑛,嫁给了平二爷,欢喜班有名的戏本子皆出自她的手。一个叫孟婷韵,掌管着羽衣阁,替祁楌晟驻守在赤金河一带。

  孟婷韵撕下脸上粘着的胡须:“少主说,见到我,燕少侠自会明白,所以将我遣回晋源。”

  燕霄掩着脸上的神色,不想被孟婷韵看穿。垂着头,一时无言。

  此刻,他很想站在祁楌晟身边抱抱他。

  千里之外,祁楌晟刚从皇陵回来。

  是有些冒险的,但他想这么做。离开盛京这么多年,又遇母后的生辰,祁楌晟前一夜便隐身在城外,一身深黑色的麻衣,换了一张皮质面具装扮。天没亮就动身去往皇陵的思容塔。

  那座,从皇宫内苑迁移出来的思容塔,被安置在皇陵外。

  借着蒙蒙亮的晨光,祁楌晟站在思容塔下。

  塔身早已不复当年盛元帝修建它时的纤尘不染,四周的蛛网和杂草如藤蔓般从塔底徐徐往上绕。

  待祁楌晟走近,还是能看出被人清扫过的痕迹。只是,再怎么清扫,被放置在此处,也只能与这些荒草丛作伴。

  宋银容平生喜好素净,看见这些怕是要生气了。

  祁楌晟想着,折了一撮荒草,执在手里,掸着塔底成结的蛛网。

  宋银容去世时,祁楌晟才五岁。脑海里关于母亲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甚而时常将宋银容和宋云媚的模样混淆。

  儿时残留的和煦记忆,被他装进蜜罐里。只在极难捱的夜里才舍得开启,浅浅回味。总怕有一天,蜜罐被掏空。但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起,罐子里装进了新蜜。

  与原来的味道不同,新蜜中有一丝酸涩和血腥味,却格外甜。

  祁楌晟不习惯将话说出口,蛛网一缕缕掸落,尘土飞扬又轻轻落在身旁。在这里,他好像可以暂时将阴谋算计浅浅放下,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欢愉。

  他知道母亲能看见他所思所想。

  拜别了思容塔,祁楌晟往盛京城赶,半道听见了异动,他将自已隐在了树丛中,直到御辇缓缓开过。

  御辇中宋云媚面容有些憔悴,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祁楌晟看着御辇的背影,略略停了半晌,恭敬地跪在御辇路过的地方,朝着远去的方向,当作拜别。

  今日,南方边境的急报将第三次传到盛京。

  他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