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快速收回,连带着一道身影也被猛地甩了出来,拖到他们的跟前。

  “唔——唔——”

  犹如野兽般狰狞嘶喊的声音传来,那人双手紧紧地攥着缠在他脖子上的金丝,面孔通红,浑身抽搐,俨然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正是如此,那人开始在地上翻滚挣扎,嘶喊声不断。

  岁云暮稍稍收了手中金丝,这才缓步上前,见地上的人虽已经不再嘶喊,但仍是在挣扎。

  仿佛是想要将脖子上的金丝给扯下来,动作有些凌乱,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粗布麻衣,好几处破了口子,泥渍沾染在上头。

  而他的面上也都布满污渍,瞧不出什么模样,这么遥遥看去,倒像是从什么泥堆里爬出来的,脏乱。

  知道只是个凡人,又见他不断扯动金丝,他快速将其收回。

  也正是如此,那人才虚脱的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但也是在同时,他又快速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岁云暮的身上砸,双目中也都是惊恐。

  不过这石头还未碰到,醉须君已经伸手将其接下,漂亮的凤眸染上寒意,下一刻那有一掌大小的石头已经被捏成了碎屑,落于地面。

  若不是知道眼前人只是个凡人,他会毫不犹豫将人杀了。

  而他眼中的寒意,那人自然也看到了,吓得往后退去,蜷缩着瑟瑟发抖。

  岁云暮到是并未在意,只抬眸看向那个蜷缩起来的人,然后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可是山下村民?”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随后才往前走了一步。

  那人吓得愈发厉害,连连后退,嘴里一直‘唔唔’的传出声音,至于其他的则没了。

  瞧着这,岁云暮又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是个哑巴,就是不知是不是山下村子的人。

  知道应该问不出什么,他又看向此人出现的位置,走了过去。

  只是才过去,那哑巴却是快速伸手去攥他的衣裳,染满泥污的手碰到那一袭白衣时留下一个手印。

  他又抬起头看向岁云暮,只是在看到醉须君的目光时,害怕的将手给缩了回来。

  不过他的目光却是一直盯着岁云暮,大张着口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只可惜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也只能听到一声声‘唔唔’。

  而在下一刻,他却又突然闭上嘴,警惕地看向四周。

  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快速起身,疯了般往树林深处逃去,嘴里的‘唔唔’声更是不断。

  岁云暮见状快步跟了上去,浓密的山木林间掩去了晨光,使得林中仍然是有些昏暗。

  而随着他的入林,方才那哑巴已跑没了影,速度极快。

  看着这,他微微皱眉,随后侧眸看向醉须君,道:“不见了。”话落又去看四周,昏暗的密林间静的出奇。

  也是这时,余光瞥见前头草丛中有什么露在外头。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后便拨开草丛,一只剩下三指的断手出现在眼前,看断尾处层次不齐,好似是被什么野兽给咬下来的。

  这是谁的手,那个哑巴?

  “应该不是他的,那人除了舌头被割掉了,其他并没有什么太厉害的伤。”醉须君知道他的疑惑,看着那只断手出现,后头又道:“看这模样,应该死了有一两日。”

  一两日?

  岁云暮低念着回头看向已经有些距离的坟地,白幡在风中缓缓飘动,随后才收回目光去看醉须君,道:“会不会是什么野兽将坟地里的死人给挖出来,吃了一半,这断手就掉在这儿。”

  瞧着模样,倒也是如此,但具体还未可知。

  至于那哑巴,能够在瞬间跑没影,应该对此地极其熟悉,兴许就是山下的村民。

  “问问便知。”醉须君说着起了身。

  岁云暮自然也知道意思,这断手的主人才死了一两日,又靠近坟地,最有可能的便是山下的村民,兴许这两日死过什么人。

  但究竟是何,下山问问便知了。

  此时天色尚早,送葬村民回去后,这村子里又陷入了寂静。

  所以他们没有再去询问,只去了之前那被活、埋的孩子家中。

  不过这才到院外还未入门,就听到里边儿传来哭声,同时还有咒骂声不断传来。

  “疯婆子,我差点让你给害死!”张洪中看着坐在土炕上大哭的人厉喝一声,同时还捂住自己被咬伤的手臂,那儿有血溢出来,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裳。

  而他也因为吃痛面容狰狞起来,看着芸儿娘的目光也都是狠厉,又道:“你若再闹,我就让村长把你也送去!”

  “张洪中,你不是人,她是你亲闺女,你竟然由着他们杀她!”芸儿娘面上布满泪痕,双目也都是绝望,下一刻又往张洪中的身上扑。

  很显然,张洪中已经有了警惕,见她扑来直接抬脚就踢了上去。

  一脚踢在芸儿娘的胸口,使得她整个儿往一侧摔去,头磕在土炕上,猛然间她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思绪都有些混沌。

  张洪中见她坐在地上也不在意自己那一脚厉不厉害,怒喝又道:“我看你真的疯了,她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你没看到鬼人都来了,若是不把她献祭,我们早死了。”

  “我就该听我娘的,把你休了也好过你在这里发疯,妈的!”

  此时他是愈发想把这疯婆娘给休了,不就是个女娃娃,也值得她这么发疯。

  他可不想死,一想到鬼人会屠了他们的村子,他便极其庆幸那一日答应了村长的话,把张芸儿给献祭了。

  只要他还活着,什么都可以。

  芸儿娘听着他丧心病狂的话哭的愈发厉害,她想和张洪中拼命,芸儿还这么小。

  想到张芸儿那时的目光,她真是恨不得杀了张洪中,把那些人都杀了。

  他们怎么忍心杀一个孩子,怎么忍心啊!

  “我要杀了你!”她通红着眼喊出声,同时又从地上挣扎爬起来扑了上去。

  也正是她这突然的动作,张洪中一时不察,猛地就被芸儿娘给扑倒在地,喉咙也被掐住只觉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他看着眼前犹如疯子的芸儿娘,额头上有血涌出来,使得她此时犹如罗刹一般骇人。

  喉咙上的力道还在传来,他知道这个疯婆子是真的想杀他,下意识挣扎同时还一脚踹在芸儿娘的腹部。

  这也使得芸儿娘再次被踢出去,摔在地上。

  本就因为磕到头有些神志不清,此时被这么甩出去后,那是思绪愈发混沌险些晕过去。

  而张洪中也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他快速上前骑在芸儿娘的身上,双手死死的掐着她的喉咙。

  “你个疯婆娘居然想杀我,老子现在就杀了你,去死!”他用足了力道,要杀了芸儿娘。

  正是如此,芸儿娘浑身都开始抽搐起来,双眼泛白,嘴里无助地大喊着,“张洪中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一声声不断。

  也是在这时,一道劲风袭来,猛地就将张洪中给带着摔了出去,撞在墙面上。

  力道极重,这一摔直接将他摔的头晕目眩。

  待好一会儿后他才稍稍清醒过来,同时抬起头,见门边站着两道身影。

  不知道那是谁,被这么一摔后他有些恼羞成怒,厉喝便道:“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话落就要起身。

  但也是在同时,便见一条金丝快速缠在他的身上,将他牢牢禁锢无法动弹。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到底是谁!”张洪中被金丝禁锢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挣扎着想要挣脱出去。

  岁云暮并未去应他而是看向屋中,见屋中一片狼藉,至于芸儿娘则还躺在地上。

  瞧着这,他微微拧眉,随后才走了进去。

  约莫走上几步,他就到了芸儿娘的身侧,见她已经清醒正卧在一侧连连咳嗽。

  待好一会儿后,她才缓回一口气,然后回过头去。

  方才被张洪中掐着脖子,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见岁云暮同醉须君站在眼前,也有些醒转过来。

  但她从未见过眼前人,下意识往一侧躲了些。

  岁云暮见状也知她是怕,轻声道:“莫怕,我们是道门的。”

  “道门?”芸儿娘颤着音出声,嗓音还有些哑,可见方才有多厉害。

  她又去看张洪中,见他被一条金丝牢牢禁锢,接着又去看岁云暮,哪里还不知是怎么了。

  眼前的是道门的人,是他们救了她。

  下意识她哭了起来,随后跪着往岁云暮的跟前爬,后头道:“仙人求你救救芸儿,她还只有十一岁,那些畜生把她送去献祭,仙人求你救救她!”

  她知道道门的人都是仙境来的,所以她知道道门一定会有办法救芸儿,一定会有。

  这般,她又忙去磕头。

  岁云暮见此伸手拦下她的动作,然后道:“人没死,我已经将她送去道门了,别担心。”

  “真的?”芸儿娘显然是有些不相信,直到看到岁云暮给了她一条红色发绸时,她才知道是真的,因为这发绸是她亲手给芸儿绑上去的。

  所以芸儿真的还活着,是真的。

  这一瞬间,她整个人好似被抽了力气般,直接坐在了地上,甚至有一瞬间险些晕厥过去。

  “活着便好,活着便好。”她浑浑噩噩地低喃了几声,双目也有些失神。

  “可要送你去道门?”岁云暮见她如此浑噩,询问出声。

  芸儿娘听着此话抬起头来,眼中浑噩此时也稍稍散了些,俨然是没想到岁云暮想送她去道门。

  她下意识就要点头,只是余光却是瞥见躺在一侧被金丝捆绑的张洪中,看着他全身被禁锢,没有点头而是抬眸看向岁云暮。

  见岁云暮一袭白衣站在身前,整个人说不出的清冷绝尘,后头又道:“仙人会救芸儿,对吗?”

  “自然。”岁云暮应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那张芸儿被救时气息虽有些微弱,但仍是能探的出来,他在之前就已经将其护下,现在又送去道门由穆云烟医治,自然是能救得回来。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我就留在这儿吧,不让仙人费心。”芸儿娘此时也终于是放下了心,道谢了一番。

  岁云暮听着她打算留下轻皱了皱眉,但却也并未多去询问只点头应了一声好,后头又道:“今日之事,你可知其缘故?”

  这番话也才落,一直被禁锢没有动静的张洪中终于是有了动作,他怒眼看向芸儿娘,厉喝道:“你敢说,我就杀了你!”

  他在岁云暮提到道门时,就知道这两人应该就是道门的人,毕竟道门来东极山的事他们都知道。

  就连想要道门重新搜东极山也是他们提的,谁也不知道东极山是不是还有鬼人在。

  同样他也是极恨道门,竟然说东极山已经没有鬼人了,一定是不想管他们所以道门的人才胡说八道。

  要不是道门不想管他们,也不会又要抓女子去献祭。

  他看着,又是一声喝,“芸儿会出事就是道门害的,就是他们不想管我们才敷衍说东极山已经没鬼人了,所以村长才会要献祭,我看你是疯了才会相信他们,芸儿死了你是亲眼看到的......”

  话语未落,就见金丝已经缠上他的喉咙,直接将他的话全数咽了回去。

  屋中也随之静了下来。

  岁云暮并未出声,只看着芸儿娘。

  芸儿娘见状自然也知道意思,她抹了抹眼泪,然后道:“那儿原就是坟地,有一天村长突然告诉我们,说是咱们后头的山上有灵,只要用未出嫁的女子去献祭,就能保佑我们不被鬼人侵害。”

  “那时我们根本就不信这个,但有一日前头老张家死了女儿,然后村长就做主给埋到那儿。

  “说来也奇怪,听说有鬼人在抓凡人,好几个村子的人都被抓干净了,只有我们这儿没有。”

  “就是那时候,大家都相信了村长的话,不过要杀孩子的事也都做不出来,只谁家女儿死了才去献祭。”

  “那之后鬼人就像是被隔绝了一般,从不来我们这儿,直到前不久东极山突然出现鬼人,村长便以为是我们没有献祭所以才惹恼了山上的灵。”

  “村里的女子大多都已经嫁人,还有的要么就是太小,我家芸儿如今十一岁,他们便将目光放在芸儿的身上。”

  “若可以,我宁愿是我去,她才十一岁。”说话间,她又哭了起来,只觉愤恨不已。

  岁云暮听着也大致清楚,就是这邪法子也不知何人告诉村长的。

  于是,他又道:“那你可知,这法子是何人告诉他的?”

  “不知道。”芸儿娘摇了摇头,又道:“村长只告诉我们这么做,但这法子是何人说的并没有告诉我们。”

  这话刚落,她又想起件事,道:“仙人,我之前看到还有别的人来这儿埋死人,那一日夜里我就瞧见村长领着他们上山去,还抬着个棺材。”

  之前她瞧见时,只当就是在这儿寻了个好地方,所以才来。

  不过现在她却觉得并不是,恐怕就是与村长说的有关。

  “棺材。”岁云暮听着棺材又想到张芸儿躺着的棺材,先前查看发现是凡人所造,而里头被血浸泡过。

  他又去看芸儿娘,道:“棺材可是你们村中人所造?”

  隐约他觉得那口棺材与村长说的事应该有什么共联,兴许之前用的那些棺材也都是出自同一个人,里头也同样被血泡过。

  只是芸儿娘也不知这棺材是何人所造,只知道是村长带来的。

  看来,告诉村长法子的人就留在此地,说不定与出现在东极山的鬼兵也有关系。

  也是这时,他想到方才在坟地那儿瞧见的哑巴,看着芸儿娘,又道:“你们这儿可有个哑巴?”

  “哑巴?”芸儿娘听着他的询问疑惑地应了一声,后头才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们村里没有哑巴。”

  没有?

  岁云暮听闻眉头微微一拧,村中没有这么一个人,那在坟地瞧见的是何人。

  他低眸思虑了片刻,随后询问又道:“这两日可还有谁家死了人?”

  “也没有。”芸儿娘虽不知他为何问这个,但还是点头回答。

  正是如此,岁云暮也知道之前在坟地看到的人与村中无关,东极山应该还藏了什么。

  后头他也没再询问,只看着芸儿娘,转了话语道:“你当真不要去道门?”

  “恩。”芸儿娘点了点头,又道:“我知道仙人是好意,多谢仙人。”说着还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岁云暮见此也知她这是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劝说,“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吧。”话落才随同醉须君一块儿离开。

  而在他们离开后,屋里头也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张洪中因着岁云暮与醉须君在,期间是半句话不敢说,怕一开口岁云暮会直接勒死他,毕竟方才那一瞬间的窒息他是记得清清楚楚。

  可现在人走了,他便也不在意了,看着芸儿娘大声道:“还不快给我松开,快点,还算你识相,没有要走,以后你要是听话点,我就不会休你。”

  方才岁云暮问芸儿娘要不要去道门时,虽然这话寻常,不过能听得出这是要帮她脱离此地。

  当时他以为芸儿娘真的会答应,结果没有,想来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还能跑了不成。

  所以这会儿说话时,他也是极其嚣张。

  芸儿娘至始至终都没有出声,又磕了一个头后她才缓缓起身,同时耳边又传来张洪中的声音,喊着要她松绑。

  她这才回头看去,见张洪中就像是条虫子一般被捆绑在地上,令人作呕。

  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只觉真是恶心,当初她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愿意搭上去。

  微微攥紧手中发带,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张洪中走了过去,看着他的目光也都染满恨意。

  正是如此,张洪中被她的眼神吓得往后挪动,同时又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连嗓音都哑了,一个劲挣扎着。

  只是这金丝也不知什么东西所制,根本就挣脱不了。

  他不知道芸儿娘要做什么,只一个劲的挪动身子退后。

  芸儿娘此时也已经到了他的跟前,捡起地上被砸烂了的腿凳子,断裂的位置及其尖锐。

  张洪中一见哪里还不知道她的意思,想要逃走,奈何浑身被捆绑也是毫无办法,最后只能连连求饶。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要杀就杀村长,是村长说的。”

  “我也不想的,芸儿娘我也不想的,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一声声求饶说的嗓音猛颤,可很快就被惨叫声代替。

  芸儿娘已经将手中的凳脚刺入张洪中的身体里,后头一连又刺了好几回,在他的身上刺出了许多个血洞。

  惨叫声不断,鲜血直流,染红她的手。

  可她觉得还不够,只要她一想到芸儿被挑断手脚筋塞入棺材的那一幕,她便觉得张洪中死多少回都不够。

  那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忍心。

  到现在她的耳边还都是张芸儿的惨叫声,一声声喊着让她救她。

  只是她被几个人压制根本就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们将棺盖盖起来,听着里头的哭声一点点消失。

  她狠狠地又将手中利器扎入张洪中的胸膛,看着他因为剧痛而不断吐血,哭喊着道:“畜生,你怎么忍心把她活、埋,你怎么忍心!”

  平日里如何打骂她都没事,可张芸儿是他的亲生女儿,怎么忍心。

  最后她直接将利器刺入张洪中的脖颈,鲜血溅洒,有一大半全洒到她的脸上。

  本就狰狞的面孔,此时也是愈发厉害。

  终于,她坐在地上,可眼中泪水仍是未止下。

  至于张洪中此时已经彻底没了声息,两只眼睛大睁着,里边儿都是绝望与不可置信,可却是半句话也说不了了。

  *

  岁云暮早已出了院子,随同醉须君走上片刻就注意到一缕金丝回了他的手中,大致也知道人是死了。

  “死了?”醉须君自然也看到了那一缕金丝,同样也知道人应该是死了。

  岁云暮并未出声,只往前头走。

  醉须君也不在意,攥着他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捏,后头干脆玩起他的手指,到是有些不亦乐乎。

  又走上了一会儿,他们才到村长的院外。

  只是院里头有些静,推门入屋后,屋中也是同样静的出奇。

  岁云暮此时就站在门边,目光则落在屋里头,看着里边儿眉头都紧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