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眠霍然睁开眼睛, 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手一直被身边的人紧握在掌心中,他这一动, 伏商马上手忙脚乱把他抱住,一叠声地问他哪里不舒服。

  姜朝眠喘了好一会儿, 拦住已经急得要去找郑瞿风的伏商,断断续续地说:“没……咳咳咳!没事……呼……就是太冷了, 歇会儿就好。”

  虽然只是做梦, 但这梦境毕竟是周沅造了把他生拉进去的, 又在梦里强行设了阵,对姜朝眠如今的身体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姜朝眠对抗着四肢百骸泛起的疲惫感,伏商一言不发,搂着他的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 用力地抱住。

  “你睡吧,我守着你,”伏商的脸颊轻蹭了蹭姜朝眠的发顶,声音里隐隐带着不稳的暴戾气息, “他再敢来,我就先去杀了他。”

  刚才没动手, 还是顾及着姜朝眠, 怕他在梦里被波及。

  姜朝眠靠在伏商肩头,半晌终于缓过劲来, 抬头看向他。

  少年……不,伏商如今看模样已经比他还成熟几分, 薄唇紧紧抿住,眸色沉沉, 瞳孔里专注地倒映着一个他。

  姜朝眠怔怔地看了片刻,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如同受到蛊惑一般,没头没脑凑上前去,在那看上去冷漠无情的唇边,亲了一下。

  伏商一双漆黑的瞳仁猝然缩紧。

  接着,姜朝眠眼中的世界顷刻间天旋地转,稀里糊涂变成了躺卧的姿势。

  伏商一手抚在他的后颈上不放,一手撑在他耳边,俯下身来,报复性地在他的唇边也轻啄了一下。

  “……是哥哥主动的。”

  亲完之后,伏商像是害怕挨训,告状一样抢先指控道。

  眼前这张脸俊美到如妖似邪,盯着他的那双眼睛中时不时荡过水波纹似的金光,像某种危险的野兽在一寸一寸逡巡自己的猎物。

  ……偏偏又一脸的纯情,连耳尖都在悄悄泛红。

  姜朝眠注视着伏商,心里叹道,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呢?

  伏商还像个小孩子,对自己那点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写在眼睛里,藏不住一点。

  他没有说话,而是重新吻了上去。

  姜朝眠活了两辈子,这才算是他正儿八经的初吻,还是和一个男人……男妖。

  虽然之前他也常常和梁渠亲来亲去,不管大猫崽子还是小猫都爱用舌头甩他的脸,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接吻的感觉这么不一样。

  和全世界所有别的事都不一样。

  原来和喜欢的人接吻,这么的……这么的……

  舒服。

  两个人都是新手,但伏商显然在这方面也天赋异禀,很快就无师自通。

  一开始,姜朝眠自诩是开放的现代人,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还抱着“让哥哥来教教你”的想法。

  谁想越到后来就越自顾不暇,只能感觉无数不讲道理的电流从他的嘴唇上流向全身,让他腰眼发麻,手脚酥软,就连眼前都起了迷蒙的雾气,如在梦中。

  恍恍惚惚中,姜朝眠听见身上的人喘息声愈发粗重。

  他搂着对方脖子,一时情难自禁,干脆地伸出手想去解人衣襟。

  突然,一只大手一把将他两只手腕一并锁住,然后费力地抬起身,与他分开。

  “不……不早了,哥哥该睡了。”伏商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姜朝眠的睫毛上还卷着蒙蒙湿意,不解地看着伏商。

  明明……就已经情动成这样了。

  为什么还要推开自己???

  姜朝眠不死心,咬咬牙还要再摸,眼前的人忽然砰一声轻响,变成一只手臂长的幼猫崽子落在床上。

  姜朝眠:“………………”

  他满脑袋的旖旎念头被这一下抖了个干干净净,对着雪白的小兽竟然有点难为情。

  “你……你怎么又变回去了?”他无可奈何地把猫抱过来,不满地咕哝,“你这原形失控还要失到什么时候啊?真耽误事……”

  伏商:“……”

  伏商开口解释:“我没失控,我是自己变的。”

  姜朝眠:“……哈???”

  他就像听见有人在那个那个的时候突然要起身去做作业一样离谱,不敢相信地问:“为什么?!”

  姜朝眠在小猫的脸上看出一丝赧然,接着听他道:“你现在身体不好,双、双/修时间太久了,我怕你受不住。等以后你身体好了,再……”

  姜朝眠:“……”

  姜朝眠一脸“我就静静看你表演”:“你少找借口。我又不是块破布,这就受不住……能有多久?”

  伏商:“至少也要一天一夜吧。”

  姜朝眠:“…………”

  姜朝眠愕然:“哪家猫科时间这么长的?你合理吗??”

  伏商歪了歪头,金瞳里全是茫然:“什么猫科?我不知道,我不是猫。”

  姜朝眠:“…………”

  哦,忘了。

  这位是史前,不,上古神兽,不能以常理论。

  姜朝眠一时间既震骇莫名,又觉得分外惋惜。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以后……

  要是早点知道自己命运如此,不曾向伏商表白也就罢了,现在既然两情相悦已成事实,他实在狠不下心将伏商再推开。

  也推不开了。

  既然不能分开,那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很珍贵。

  他想把恋人之间该做的事都做了,想把三个月的恋爱谈得足够浓墨重彩,想让日后伏商每每想起他来,都觉得那些日子浸透了蜜糖。

  而不是每天都为他的身体和性命提心吊胆,郁郁寡欢。

  姜朝眠哑然良久,又颇为无语地吐槽:“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也不用把自己变成猫吧?搞得好像生怕我强迫你似的……你把我推开不就行了!”

  小猫尾巴在他脸上扫了扫,理直气壮:“我舍不得。”

  姜朝眠:“……”

  姜朝眠这一晚被吊起来又放下去,心肝脾肺都被这猫爪子挠得发痒,偏偏一腔实话还说不得骂不得。

  他气梗得紧,干脆转过身把被子往身上一盖,闭上眼睛不想理伏商了。

  “哥哥……”

  小猫崽站在被窝前,还不知道姜朝眠在气什么,怯怯地伸出爪子去扒拉被子,扒拉完了又探头伸出柔软的小舌头,讨好地舔了舔青年的下巴。

  姜朝眠面上冷酷无情,纹丝不动,被子底下手握成拳头,内心在狂风暴雨中呐喊。

  如果他有罪,请让法律来制裁他,而不是派一只小猫试图把他可爱死!!!

  终于,当事情发展到那毛团子开始用自己小小的脑袋去蹭他的脸颊和耳朵时,姜朝眠忍不住了。

  他臭着脸一把掀开被子,把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抓进被窝里,一埋。

  “睡觉!再动就rua秃你!”

  伏商在黑暗中七歪八拱,好容易才爬到姜朝眠的颈窝处,把一颗猫头钻了出来。

  他团作一团,紧紧贴着姜朝眠的脖子,听着耳边稳定有力的脉动声,鼻尖萦绕着那人熟悉的气息,总算不再折腾,也闭上了眼睛。

  ……

  翌日,众人齐聚神祠,商议眼下最要紧的事。

  “近一个月来,三个书院都在大肆搜捕我们部落的人,”巫云空道,“我已经向所有在外的族人都发出了圣女令,让他们在外隐瞒身份,藏匿起来。若无要事,不必回来。”

  巫族的大本营座落在修仙大陆的西南秘境,人迹罕至,与世隔绝,还需要巫族血脉方能打开通道,他们在这里相对安全。

  但那日巫族跟随梁渠攻打过太清山,现在自然和梁渠一起,成为了书院的眼中钉。

  姜朝眠被伏商抱在怀里,歉然道:“对不起,把你们也卷了进来。”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巫易朗声道,“我族生来就是为追随梁渠大人而存在,能得大人和夫人信任,是我巫族的幸运!”

  姜朝眠红着脸小声反驳:“不要叫我夫人……”

  “我前阵子还得到消息,圣沅仙尊准备联合三大书院,动员整个修仙界一齐追查师父行踪,包括散修和普通百姓在内,”林汀补充道。

  姜朝眠点头:“猜到了,先前他们抢了端木家的灵石矿,应当也是奔着这个阵仗去的。”

  端木华担忧得直抓头发,“照这样下去,找到我们岂不是迟早的事?”

  “找到就找到,”伏商冷冷开口,“找上门更好,免得本尊还要分神一个一个去杀他们。”

  端木华偷偷瞄了伏商一眼,见他手上正把玩着姜朝眠的一缕发尾,似乎心情还不错,便斗胆问:“那我们现在……就这么等着?”还是要主动出击?

  伏商漠然道:“管他们去死。我今日叫你们来,不是要讨论这个。”

  他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郑瞿风,“去哪里,找谁,可以治好哥哥的病?”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端木华和林汀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郑瞿风沉默不语,片刻后才缓缓一鞠躬,道:“大人,我的建议是,您现在需要先将梁渠一族的传承之火找到。否则若是被书院的人捷足先登,这仗……不一定能赢。”

  当年伏商年纪太小,不到能够承受传承火种的地步,那汇聚了梁渠全族修为和精魂的传承火要么落到了书院手中,要么被上一代梁渠藏在了何处。

  照郑瞿风的推测,多半是前一种。

  “他们留你千年没有杀掉,并非是为了兑现诺言,”郑瞿风眼中带着嘲弄之色,“而是只有你的体内才有打开传承之火的钥匙。我猜,周沅一直有心想要独吞梁渠的传承火,所以才会耐心等你长大。”

  “大人被咒钉压制千年,如今的修为和你的爹娘相比应当还差得远。周沅可不是吃素的,没有传承火,要彻底清剿三个书院,很难。”

  姜朝眠才知道这东西这么重要,当即抓紧了伏商的手想要插嘴:“那……”

  “用不着。”

  伏商的拒绝斩钉截铁,“先替我哥找治病的法子。”

  姜朝眠急了:“你瞎说什么?事有轻重缓急,万一到时候姓周的打上门来,我就算病好了也帮不上忙,有什么用……”

  “哥哥,我分得清什么比较急,”伏商厉声道,第一回带着点暴躁地对姜朝眠说话。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众人察觉到伏商的怒火,大气都不敢出。

  姜朝眠才不怕他,把人一推,跳下腿来大声道:“你分不清!好,你非要犟,那我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知道我活不……”

  伏商瞳孔猝然一缩。

  郑瞿风却突然开口:“大人,可否请你暂且屏退其余人等,我有一事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