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眠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忿忿道:“……我也是其余人?!”

  就算郑瞿风是要同伏商说什么陈年私事,那他俩现在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知道的?那只臭猫居然还真答应了?!

  简直岂有此理!

  真正的“其余人等”纷纷望天走开, 摆明了不想被两人的“恩怨”无辜牵连。

  毕竟姜朝眠脾气再好,多少也还有点人假渠威的功力在。

  唯有林汀还在傻乎乎地劝他:“师弟当然和别人不一样。但师父一定是有什么就连师弟也不想告诉的秘密, 所以才不让你进去的,你千万不要多心。”

  姜朝眠:“……”

  劝得很好, 现在就想分呢。

  端木华观他神色, 连忙把林汀拉到一边, 小声说:“林师兄,我这里还有十几本新买的话本子,要不……我借给你看看?”

  林汀茫然:“什么话本子,我不看那起闲书。师弟,我同你说……”

  端木华没拉住他, 不忍直视地一捂额头:都是一个门下出来的,怎么偏偏朝眠兄这大师兄就是块不开窍的木头?

  好在姜朝眠也不是真生气,嘟囔了两句,抢先找话堵住了林汀的嘴:“师兄, 有件事,还没有告诉你。”

  林汀一愣:“什么?”

  姜朝眠一脸严肃地说:“姜万信, 他其实不是个人。”

  林汀:“……?”

  林汀神色骇然:“那、那掌门他……”难不成是妖???

  “他就是个畜生!”姜朝眠骂道。

  林汀:“……”哦, 原来是这个意思。

  待其他人都散了,姜朝眠这才对留下来的林汀竹筒倒豆子, 把先前发生在太清山上的事,还有遇到郑瞿风之后, 自己推测出来的那些腌臜事,全都跟林汀说了。

  见林汀张大了嘴巴, 呆若木鸡的模样,姜朝眠解释道:“师兄,我知道你曾经拜我爹……呸,姜万新为师,你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师父塌房了。但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别的不说,他想抓了伏商替我注灵的事,是我的亲身经历。”

  “先前没告诉师兄,是怕你冲动去质问他。他要是知道自己的秘密泄漏,反倒把你害了,”姜朝眠说,“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大师兄现在这么厉害,完全可以推翻姜万信,自己当掌门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这样,还能活多久。我不想你以后再受他蒙骗,你可得多防着他点,别被他利用了。”

  林汀表情复杂地看着姜朝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师弟,其实我……我也瞒了你。”

  “掌门的事,师父一早便授意我查过了。”

  姜朝眠带着伏商离开太清山后,林汀针对姜万信的调查并没有就此结束。

  一开始他只是忠人所托,老老实实完成新师父交付的任务,到后来,则是越往深处查便越感到心惊。

  包括姜朝眠捡回来的那个小傻子赵祺在内,姜万信这十数年间至少抓了几十个孩子回清风门。

  这还只是林汀能查到的,具体到底有过多少,恐怕只有姜万信自己才清楚。

  这些孩子被收入之前,个顶个都是灵力强盛、宜于修炼的好苗子,就算清风门不像三大书院那么拔尖,至少也有能力将他们培养成林汀从前那样。

  然而,那么多好苗子们,就像融入大海的水滴一般,从此消失得悄无声息。

  只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被林汀千辛万苦寻了出来——

  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其他人,连具全尸都找不到了。

  相较之下,赵祺甚至都称得上一声命好。

  因为遇到了姜朝眠,意外被带回太清山,姜万信又仗着他全然不记事了,并没有当成威胁。虽然治疗起来没多用心,但总归聊胜于无。

  姜朝眠听到此处恍然大悟,他想起那天赵祺走丢后,自己和伏商找到他时,他看着暗室的方向瑟瑟发抖,嘴里还大喊着不要。

  他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大概是小赵祺记忆深处的噩梦被熟悉的环境,重新唤醒了。

  “疯子……真是疯子……”姜朝眠喃喃道。

  他本以为这便宜父母只是对他尤其苛刻,想不到,竟然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林汀面上现出深恶痛绝的表情,“不,真正的疯子,是宁以礼。”

  宁以礼来到太清山的时间在十多年前,要早于林汀入门拜师的时间,所以林汀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脾气好修为高的医仙”上面。

  “他入门之前,是北疆流放之地一个臭名昭著的异教团长老,阵法就是他师父发明的。他们教团常常以活人做材料,早年间被各大门派几乎赶尽杀绝。他改名换姓之后,不知怎的和掌门搭上,这才说服掌门在你身上……”

  最后的话林汀不忍启齿,但姜朝眠知道,就是拿他做实验。

  姜万信以为宁以礼一心为自己栽培继承人,实际上,人家只是开心得了个免费样本而已。

  姜朝眠没忍住笑了起来。

  林汀担忧地望着他:“师弟,你心里要有什么不痛快都说出来……这些前尘往事,不是你的错。本来师父不让我同你说的,就是怕你不开心……”

  要不是今天姜朝眠主动提起,他绝不会开口。

  姜朝眠连连摆手,“师兄你别担心,我不会钻牛角尖。”

  且不说他根本不是原主,并没有身上背负人命的实感,就算真是原主,那也是受害者,何苦给自己头上套枷锁?

  林汀看他神色如常,终于松了一口气。

  姜朝眠思索片刻,问道:“师兄,那这件事,你打算何时公布出来?”

  林汀一惊:“公布?不……我……我没打算公布。”

  他暗中想办法对那些能找到的孩子进行了赔偿和帮助,但并没有想过要以此向姜万信发难。

  “虽然这件事和师弟无关,可是一旦公之于众,世人只会认为师弟是受益者。他们根本不会去分辨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为了发泄愤怒,到时候一定会迁怒于你。”

  “不用担心我,”姜朝眠不在意道,“旁人说什么,与我是什么,有什么相干?他们愿意说便说去,只要不骂到我面前来,我可以全当听不见。”

  林汀:“……那万一要是真有人当面骂你呢?”

  姜朝眠奇怪地看他:“那当然就骂回去啊,谁还能骂得过我?”

  林汀:“……”好有道理。

  “再说了,我都是爱上凶兽的人了,还会在乎这个?”姜朝眠俏皮一笑。

  林汀:“……”

  “哥哥爱上谁了?”伏商的声音突然响起。

  姜朝眠:“……”

  林汀:“……”

  姜朝眠僵硬地转过身,对上伏商灼灼发亮的眼睛,和他身后明显在兴致勃勃吃瓜的郑瞿风。

  他的脸腾地红了,尴尬地说:“什、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都没听见门响!

  “那什么,咳,你快再多教点师兄,好让他早点把姜万信给拱下去……唔,我先回房……”

  伏商只当听不见,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转身要走的姜朝眠,拦腰把人搂在怀里。

  “哥哥,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姜朝眠两个眼睛到处乱飞,就是不好意思看伏商,嘴里还要犟:“什么话?我说让你多教教师兄……”

  伏商:“你说你爱谁?”

  姜朝眠:“……”

  伏商催促他:“快说啊。”

  姜朝眠忍无可忍,顶着一张红得像煮活虾的脸,朝两个没眼力见的吃瓜群众撒气道:“你们俩怎么还不走?!”

  总算赶走了闲杂人等,姜朝眠被伏商逼着,当面将那句表白的话反复说了十来遍。

  说到最后姜朝眠已经麻木了,漠然地问伏商:“你是凶兽这事儿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

  伏商一边说话一边忍不住亲亲他的脸颊,又亲亲唇角,粘人得要命:“我是凶兽你也爱我,比我是神兽你才爱我好。”

  世人爱我,是有求于我。

  只有你,爱我不惧泥泞。

  姜朝眠被伏商说得一颗心发软,嘴角噙着笑意由他闹了片刻,这才想起正事。

  “刚才老爷子把你叫去偷偷说了什么?快告诉我。”

  伏商闻言一顿,直起身子有点吞吞吐吐,“也没什么,就是同我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找传承之火。”

  “嗯?”姜朝眠眯起眼睛,“你之前不是死活都不肯?他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容易就改了主意?”

  “没说什么,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便答应了,”伏商言之凿凿。

  姜朝眠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伏商只觉得自己浑身有如针扎,颇有点坐立不安。

  然后听姜朝眠拉长了声音:“是嘛……你不会,又是在骗我吧?”

  伏商的额角悄咪咪沁出一滴不显眼的汗珠。

  “怎么可能?哪里又骗你,我没有骗过你,除了……除了刚开始,”伏商声音渐虚。

  姜朝眠没说什么,点点头,起身拢了拢衣襟,把人推开坐起来。

  “你出去,我不要跟你睡了。”

  伏商登时急了,厉声道:“那怎么行?!我不同意!”

  姜朝眠:“你吼我?”

  伏商:“……”

  他立刻软了三分,小声道:“不是吼……我、我着急。你身体不好,我得守着你。”

  姜朝眠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要,骗子。”

  伏商恨不得把心肝挖出来摊给他看:“我真的没有……”

  “方才大师兄都同我说了,你背着我去调查了什么?”姜朝眠掷地有声地问。

  伏商:“……”

  该死!

  他就知道那个榆木脑袋靠不住!

  伏商好言相求:“哥哥,别的真没了,你信我。”

  姜朝眠:“告诉我刚才郑瞿风说了什么让你改的主意,我就信你。”

  伏商:“……”

  姜朝眠:“我数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