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知道梁渠和你在一起。”

  “与其损兵折将地与凶兽硬碰硬, 平白让弟子们枉送性命,不如准备好陷阱,让它自己送上门来。”圣沅神情倨傲地看向姜朝眠, 仿佛在看一件工具。

  “只要有你在,梁渠自然会来。所以还希望姜公子尽量配合我们, 不要做一些会影响大家的无用功。”

  “你若能老实待着,日后清算起来, 姑且算你将功折罪罢。”

  毕竟, 人质逃跑的时候如果不小心受了伤, 到时候要再物尽其用,效果或许会大打折扣。

  “……”

  姜朝眠上辈子跟过不少极品上司,但圣沅这种人和他们一比,都算是骨骼清奇的鼻祖。

  当着受害者的面,能把卑鄙无耻的话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脸皮不可谓不厚。

  而且,从他刚才轻易答应自己在这里谈事就可以看出,对方极其高傲自负,认定了一切都尽在掌握, 根本不担心姜朝眠能逃出他的掌心。

  姜朝眠的脑瓜子飞速运转着,片刻之后, 他掐着手心红着眼眶, 下床对圣沅深深鞠了一躬。

  “既然如此,还请仙尊务必救我!”

  圣沅动作一顿。

  “实不相瞒, 先前我爹来找我时,我只以为是他出尔反尔, 想要捉我回山继续折磨,所以一万个不愿意。但方才听仙尊所说, 原来您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姜朝眠感激涕零。

  圣沅眼中浮起一抹怀疑:“此话何意?”

  姜朝眠悄悄在自己大腿外侧狠掐一把,抹着疼出来的泪花,痛不欲生道:“仙尊有所不知,自从那凶兽骗我收留他之后,便日日拿我当仆人使唤,不仅要我备下每日吃食,为他铺床暖被,还要伺候他梳洗,为他揉捏筋骨,甚至……甚至……”

  圣沅见他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忍不住问:“甚至什么?”

  姜朝眠悲愤欲绝:“甚至连、连解决个人问题之后,也要我去……去替他清扫!”

  圣沅:“…………???”

  姜朝眠的泪珠不要钱地往下掉,口中真情流露,字字泣血,让人起不了一点疑心。

  ——能不真吗?这不就是他们猫奴的日常?

  顶多在铲猫砂这块,撒了一点点小谎啦。

  姜朝眠继续抽噎道:“我不知是谁传出我与梁渠相恋的谣言……您想想怎么可能!”

  “他的确说过类似于‘爱’这种话,可他是一只野兽!野兽怎么可能懂得什么叫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不过是学了些话本子上的三言两语,就试图用这些东西来戏弄我,束缚我, PUA我!”

  姜朝眠越说越激动,上前一把抓起圣沅的袖子,哭哭啼啼往脸上抹:“圣沅仙尊,您是统领昆仑的仙人,您可一定为我做主,救我脱离苦海啊!!!”

  圣沅被他哭得头都大了,用力扯出自己的袖子,皱着眉头:“皮、皮……什么?”

  姜朝眠大声地擤了下鼻涕:“哦,就是骗我压迫我,想要我给他当一辈子奴隶!”

  圣沅有些动摇。

  若不是玄水镜中亲眼所见,他原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那些高高在上的凶兽会爱上被他们视若蝼蚁的人类,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孱弱人类。

  但是照姜朝眠的说法,那他看到的画面,倒也能说得通。

  那只梁渠被他们关押折磨千年,出来之后有点心理扭曲,想要玩弄侮辱个把人类,倒也合情合理。

  姜朝眠看他神色开始犹豫,趁热打铁,又下了剂猛药:“更何况,我如今眼看活不久了,若说还有谁能救我,也只能指望书院和各位仙尊了。”

  他一五一十把姜万信从小如何用邪法为他抽灵对圣沅说了,最后恨恨道:“要不是指望不上我爹,怕越留在清风门死得越快,我哪会被迫跟着那危险的玩意儿远走他乡?”

  “圣沅仙尊,你们能救我脱离苦海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过……如果我帮你们顺利骗过梁渠,能不能再救救我,治好我的灵脉?”姜朝眠语带恳求,眼神迫切。

  圣沅上前搭着他的手腕稍一把脉,便知道姜朝眠所言非虚。

  这人的灵脉摇摇欲坠,的确徘徊在生死边缘。

  就算他不像自己所说,就算他对梁渠其实还有一点感情,也绝不可能为了梁渠放弃这一线生机。

  梁渠是强,但凶兽强在杀人,而非救人。

  圣沅相信了姜朝眠的话,却反而回身坐下,冷淡地看着他。

  “如果真如你所说,梁渠并不是真的爱你,那他自然不会为你涉险。你既引不来梁渠,对本尊没有用处,书院又为何要耗费心力救你?”

  姜朝眠在心里猛拍了一巴掌:真是好绝情冷酷一个名门正派,说的话简直像魔教的台词!

  “我有一计,”姜朝眠不慌不忙道。

  “仙尊可以对外宣布,您收我做了关门弟子,会带我回昆仑书院悉心教导。那只梁渠占有欲极强,绝不容许别人碰他的东西。就算他对我没有一丝喜爱,得知这个消息后,也一定会不管不顾上门来向仙尊寻仇。”

  “而且,这消息一定要够真,真得骗过咱们内部的人,还要传得够广,让外头每个人都知道,这样才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圣沅沉默片刻,忽然冷冷一哼,“你倒是会给自己谋后路。怕我出尔反尔不救你,先把自己绑在本尊身上?”

  姜朝眠故作难为情地嘿嘿一笑,也不辩解。

  圣沅心道,此人贪生怕死,懦弱无能,还有点小聪明在身上,翻不出什么风浪,的确很适合当一枚棋子。

  但他不喜欢被棋子安排的感觉。

  于是也不置可否,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姜朝眠在身后挥舞着无形的小手绢,依依不舍:“仙尊,下次再来啊!”

  圣沅的身影一抖,消失得更快,仿佛生怕被他沾上一点。

  确定他真的走了,姜朝眠这才悻悻地冲他走的方向呸了一口,“什么东西,真拿自己当回事。”

  “师弟,你好聪明,”林汀的声音突然出现,赞叹道。

  姜朝眠吓一大跳:“大、大师兄?你怎么还在这儿?你刚才没和姜万信一起走吗?!”

  林汀翻身从屋顶跳下来,点点头:“我怕他们把你带走,对你用刑。”

  姜朝眠既感动又不赞同:“这太危险了!那个仙人修为很高吧?万一发现你怎么办?”

  “不会,我的《万归箓》已经练到第八层。只要我不想,现在整个修仙界,几乎没有人能发现我的气息,”林汀自豪道。

  姜朝眠满脸羡慕:“真好啊。”他要是也会这个,岂不是就能偷偷溜走了?

  林汀耿直道:“我教你?”

  “……不不,还是算了。”学不会,那是真的学不会。

  “大师兄,我现在没法用传讯石,你能想办法帮我联络一下端木华吗?”姜朝眠问,“他应该和伏商在一起,我想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还要赶紧把刚才的情况告诉他们。”

  林汀点头:“没问题,你说,我记。”

  “告诉伏商我一切都好,先忍耐几日,不要轻举妄动。待到他们在昆仑设下陷阱,回撤之后,我会想办法留在太清山。”

  “到时候,让他来太清山带我走。”姜朝眠慢慢道。

  ……

  距离太清山数千里外的一处深山农舍中,时不时传出几声可怖的野兽嘶吼。

  端木华像头得了疯病的老黄牛,在农舍外的田间小径上心绪不宁犁过来犁过去,直把脚下犁出一个长方形的浅坑。

  终于,农舍的门打开,巫里和巫易走了出来。

  两人脸上皆带着浓浓的倦色,身上衣着凌乱,还带着打斗之后留下的痕迹。

  端木华急忙迎上去,惴惴不安地问:“两位长老,伏公子现在……如何了?”

  巫易的眉心挤出一个愁云惨雾的“川”字,嗓音嘶哑道:“不好,不好。”

  巫里抹了一把脖颈上浅浅的血痕,叹气:“梁渠大人先前化为原形,动用了妖力,原本被我们暂时压制住的咒钉受到刺激,正在大人的灵脉中掀起暴动。如今大人难以承受咒钉之痛,神志尽失……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刚才就连他们,也差点被敌我不分的凶兽杀死。

  端木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怎么办?他要多久才能恢复?朝眠兄还在等着他去救呢!”

  他收到林汀传来的讯息时,伏商已经失去意识,他怕姜朝眠担心,什么都不敢多说。

  万一耽搁久了,姜兄又被带走了怎么办?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要等,”巫易沉声道,“是我们甚至不确定……梁渠大人还能不能恢复。”

  端木华一悚:“什么意思?”

  “如果长久这样下去,咒钉迟早会将他的灵脉撕碎,到时候只怕……”

  “还有救。”

  端木华腿一软,舒出一口气,埋怨道:“您说话别大喘气行不行,吓死我了!”

  巫易一脸茫然:“……不是我说的。”

  端木华:“???”

  三人一齐转身,眼前赫然站着一名年纪不小的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巫易巫里立马紧张地戒备起来。

  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竟没有一个人察觉?

  端木华在旁傻傻地盯了好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