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汀还在抓耳挠腮地思考着要如何自证清白, 姜朝眠已经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大师兄, 我和你开玩笑的!”他拍了拍林汀的肩膀。

  林汀呆滞道:“真的?你真的不怀疑我们?真的不生气了?”

  姜朝眠肯定地点点头。

  怀疑当然是说着玩儿的。生气虽然是真的,但和林汀关系不大, 毕竟大师兄人这么傻,一看也是被忽悠的份。

  这笔帐先记下来, 等见着伏商了再慢慢算。

  林汀犹不放心, 又道:“伏……师父, 咳咳,他把《万归箓》教给我了。师弟若是需要,我随时可以为师弟誊写一份,还可以手把手教你……”

  “别别别,”姜朝眠一听头都大了, “这种小灶还是师兄自个儿开吧。”他这个学渣无福消受。

  林汀见他嫌弃的神色比过去还要真实,也没有丝毫忿忿不平,总算放下心来。

  “不过师兄,梁渠在修仙界一向人人喊打, 你怎么接受得这么快?就没想过要去告状的吗?”姜朝眠好奇地问。

  林汀想了想,认真道:“梁渠为恶的确是修仙界流传已久的传说, 又或者千年前确有梁渠作恶, 但至少就我自己看到的而言,这些都和伏商没有关系。比起虚无缥缈的传言, 我更相信眼见为实。”

  “而且,他是我师父, 好心授我功法,于我有恩, 我尚未报答,自然更不能当那咬吕洞宾的狗。就算有朝一日证明他为非作歹须得刀剑相向,那也得先还了师恩再说。”

  林汀说得十分感人,姜朝眠却想起以前他逼着伏商向林汀拜师的情景。

  要他叫一句师父那么不情愿,结果转头就收了林汀当徒弟……

  很难不叫人猜测,他单纯只是为了不被林汀占便宜。要不然以伏商那个性子,怎么可能突然滥好心,就愿意收徒了?总不能真是看他面子吧?

  姜朝眠没对纯情的大师兄说破这事,又问:“那师兄现在的修为一定进步不少吧?伏商可比姜万信厉害多了!”

  林汀含蓄道:“我前几个月就去了武陵帮忙。”这两日听说姜万信要去抓小师弟,才急急忙忙赶回来。

  姜朝眠“哦”了长长的一声,懂了,这不就是看上他好用,借调到上级单位了嘛。

  想不到敌军里面还打入了内部人员呀!

  怪不得刚才那宁死变态不敢招惹林汀了。

  他立刻兴奋起来:“师兄师兄,那你快帮帮忙,让我先逃出去吧。”

  不料林汀的脸上显出为难的表情,内疚地低下头:“师弟,对不起,这个……我做不到。”

  “武陵、蓬莱和昆仑的三位掌门都来了,他们早就候在太清山中,铁了心要把你困在此处。如今这里守备之森严,远不是我的修为所能攻破的。”

  姜朝眠闻言目瞪口呆:“抓我……用得着上这些人吗???”

  他本以为这事只是姜万信一时兴起,想要捉了他和梁渠去书院面前邀功,怎么还有书院的高层掺合进来了?

  “他们这么大动干戈,把我关起来有什么用?”姜朝眠有点无语,“关着我我也不会说梁渠去哪儿了啊。”

  林汀神色凝重地摇摇头,“不,他们是要以你为饵,钓伏商上钩。”

  姜朝眠心头一颤,手指紧紧蜷缩起来:“我?我就是咸鱼一条,凭什么当饵。”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林汀说,“你是梁渠唯一的爱人。”

  姜朝眠耳朵一热,像被那两个字眼莫名烫着了一样,满脸通红胡乱否认:“谁造的谣??怎么可能我不是我没有!”

  林汀点头:“是吧?我也跟他们这么说过。伏商在太清山时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还问过他,他亲口说过他不爱你的。”

  姜朝眠:“…………”

  很好,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林汀见姜朝眠忽然咬牙切齿面色狰狞,小心翼翼地问:“师弟,你生气了吗?既然这不是真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假的真不了,流言止于智者……”

  也不知道那昆仑的掌门人从玄水镜中看见了什么,怎么就这么笃定。

  “被人误会当然生气,”姜朝眠的脸色越来越差,硬梆梆地说,“他们瞎了眼吗?我俩哪儿看起来像恋人?”

  林汀叹气:“可他们执意要用你当陷阱,我担心他们若是没能引来伏商,会迁怒于你,对你不利。”

  引不来倒好了,姜朝眠想。

  怕就怕书院既然有意为之,一定会四处宣扬这个消息,他让端木华撒的谎多半瞒不住了。

  伏商这个傻子……

  “师兄,你能联系上伏商吗?”姜朝眠问,“不能让他来这里。他若是真的来了,坐实了书院编造的谣言,到时候我俩都危险。”

  如果让书院发现能用自己拿捏住他,那场面肯定会无法收拾。

  然而林汀摇了摇头,说:“都是师父来入我的梦,我没有办法单方面联系师父。”

  姜朝眠咬着嘴唇,焦躁地走来走去。

  林汀提醒他:“小师弟,你千万别轻举妄动。回来之前你用过灵力了吧?你如今的灵脉受损严重,万万不可再逞强了。否则一旦灵脉彻底破碎,灵力外溢,会炸毁你的五脏六腑,到时候只怕神仙也难救。”

  姜朝眠离开太清山后,林汀奉伏商的命令,继续调查了很长一段时间,有关那个姜万信给姜朝眠注灵的阵法。

  了解得越多,他就越觉得心惊。

  若说这玩意儿真能从根本上改善姜朝眠的灵力,提升他的修为,倒也罢了。可实际上,这抽取了数十条人命的邪阵压根就做不到这一点。

  注入的灵力在前期或许还能勉强为受者所用,但其实都是假象。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灵力的频繁使用,这些不属于本体的灵力会反复撕裂使用者的灵脉。

  直到最后……砰。

  像烟花一样在体内炸开。

  姜朝眠没察觉出林汀异常的忧虑,大剌剌地拍拍他:“我知道,不用担心,我尽量不用就行啦。”

  林汀嘴唇颤抖几息,很想就此对姜朝眠说出真相,又咽了回去。

  算了,伏商说过,不要让师弟背负不必要的罪恶感。

  林汀还想叮嘱什么,蓦地脸色一变,恢复了严肃冷漠的样子,迎出门去,“掌门。”

  姜朝眠回头,看见姜万信从院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翻了个白眼,一屁股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装死。

  姜万信遣退林汀,停在床边,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一圈,冷哼道:“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姜朝眠不动。

  “你自幼学的修仙之道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和上古凶兽沆瀣一气,助纣为虐!”

  姜朝眠仍旧不动。

  “……不肯好好修炼自身,反倒去依靠这些邪魔外道……”

  姜朝眠翻身坐起来,语气嘲讽之极:“说到邪魔外道,姜掌门想必最清楚了吧?那偷人家灵力的阵法,难不成还光明正大了?”

  姜万信一怒之下拍碎了他房里的桌子:“你现在是在威胁我?!”

  姜朝眠老神在在:“哪儿的话?我就是想告诉你,子不教,父之过,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要骂我,不如先去祖宗面前跪着磕头认个错。”

  姜万信青筋爆起,眼珠子充血,手掌中的灵力疯狂涌动,看样子恨不得马上一掌劈死这个儿子。

  “姜掌门,请不要冲动。”一个凛若冰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怒气。

  几乎是同时,姜万信的气焰就这么肉眼可见地消散下去,而后一秒变成尊崇到极致后产生的畏惧与臣服。

  他垂首转身,恭恭敬敬朝来人行礼:“圣沅仙尊,您来了。”

  姜朝眠好奇地看向逆光站在门口的人。

  那人看模样岁至中年,一袭天青色纱衣,面容冷肃,一股子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傲气。

  巨大的灵力压制扑面而来,是姜朝眠过去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他对卑躬屈膝的姜万信连个眼神都没给,一双冷酷的眼睛只锁住姜朝眠,像x光似地,将他浑身上下都探寻了一遍。

  姜朝眠直觉作祟,感觉对方似乎是在研究他这样一个平凡的人类如何能得到梁渠……垂青。

  并且还从眼神中露出十分带着不屑的疑惑。

  嗤,好没礼貌。

  仙什么尊?仙人板板还差不多。

  好想呸他一脸唾沫星子。

  不等姜朝眠把白眼翻到天上,仙人板板开口道:“姜掌门,请将令郎带到暗室来,我有话问他。”

  “是……”

  “咳咳咳咳咳!”

  姜朝眠做作地抓住衣襟,爆发出一阵剧烈咳嗽,“哎、哎哟,我爹刚才打得我胸口好痛,好像断了两根肋骨,现在动不了了啊……”

  姜万信脸色大变,刚想一道符封了他的嘴,却见已经转身要走的圣沅仙尊停了下来。

  姜万信顿时冷汗淋漓,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仙尊息怒……”

  圣沅抬手:“我知道了,姜掌门,请你出去。”

  姜万信:“……啊?”

  圣沅不耐烦地一瞥,姜万信立刻从原地消失,走前还替他们将门落了锁。

  姜朝眠正为姜万信的狗腿模样感到震撼,就听圣沅道:“你想在这里谈,可以。”

  姜朝眠盯着他,等他问出那句“梁渠在哪里”。

  圣沅却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梁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