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华发过来的信息寥寥数语，并没有说得十分清楚，也不知这些线索怎么来的，可靠性有几分，不过——
“如果失踪者还活着，这么多人究竟能去哪儿呢？”姜朝眠疑惑地喃喃自语。
沽海城几乎是蓬莱境内最北的地方，天高日远，偏安一隅，不可能有什么发羊癫疯的魔头大老远跑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抓人，抓完还费劲养着。
既然所有失踪都发生在沽海城内，幕后黑手一定就在附近，人也在附近。
但沽海并不大，人能藏在哪里？
“我们要去找吗？”伏商倾身过来，语调中有一种隐隐的跃跃欲试。
姜朝眠吃惊：“你还知道哪里有能藏人的地方？”
据他所知，沽海附近的洞穴山林可是早就被官府和书院搜寻了无数遍，连一个失踪者都没有发现。
果然，伏商摇头：“不知道，但可以试试看。”
他就不信，把整个沽海连地皮一起掀个天翻地覆，总能找到。
“……”姜朝眠面色忧愁地看着他，叹了口气：“小伏啊，你可不能沾上逞能的坏毛病。”
伏商：“？”
“你看，这上面说失踪的人和灵力有关……你自己一个人在城郊待了那么久都没失踪，说明你的灵力……”姜朝眠思索片刻，选了一种委婉的说法，“唔，还有待提高。你说以你我这种档次的实力，怎么可能比书院还厉害，干成这么难的事呢？反正肯定找不到，还不如不找。”
伏商：“……”
“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我们这些小矮子，还是多晒晒太阳补钙吧。”姜朝眠懒懒地说。
他打了个呵欠，给端木华回讯叮嘱对方注意安全，然后招手示意伏商赶紧跟上他，趁着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去享受最后一点人间余晖。
伏商听不懂什么叫补盖，但他被咸鱼的歪理邪说洗脑了一整天，连拒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一脸麻木地跟在青年身后。
前方的姜朝眠走得轻松，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莫阿九。
失踪者若真的还活着，那莫阿九的反应就很合理了。
所以，那姑娘难不成是……知情者？
……
宵禁前，姜朝眠带着伏商回到了客栈。
奇怪的是，今天的客栈大堂没再被热爱开会的弟子们占据，显得异常冷清。
那个讨厌的禾苗不在，偶尔撞见的个别弟子也步履匆匆，面上绷着显而易见的紧张神色。
姜朝眠本来还以为今天和他差点打起来那人肯定会回来告状，不想压根没人管他。
没人管好，要的就是没人管。
姜朝眠一扫刚才回来路上的疲态，健步如飞地奔上楼，推开自己房门大喊一声：“馒头，爸爸回来啦！快过来给我抱抱！”
往日身手敏捷过头的白猫，居然在跳下桌子的时候左脚绊了右脚一下，不幸被姜朝眠扑了个正着。
姜朝眠把脸埋进蓬松雪白的长毛里一顿猛吸，两只手在猫崽后背揉来揉去。
一副恨不得死在猫身上的痴迷样。
身后的伏商：“…………”
无人注意到，少年神色不动，耳尖却浮起一点薄红。
他懊恼地想，只有一缕神魂，操控起来果真还是不够灵活，下次要不要多留一些……
可一想到如果现下在那壳子内的是绝大部分的自己，伏商就觉得更不自然了。
姜朝眠发完猫疯，终于瘫软在床上，抱着怀中软猫拉长嗓音幽幽叹气：“好累，还是在家躺着舒服！”
伏商：“……”
你做了什么就累了？吃饭看戏还是晒太阳？！
他沉默地走到桌边坐下，内心对人类仆从的脆弱程度又有了全新认知。
姜朝眠跟馒头黏黏糊糊躺了一会儿，想起什么，坐起来道：“今天出去走这么久，累了吗？伤口怎么样了？过来我看看。”
伏商：“……没事。”
姜朝眠：“别任性，快过来让我看看，我不想动。”
伏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带着隐忍的怒火站起来，走到姜朝眠面前，俯身看向他，仿佛猛兽锁定了自己的猎物。
可惜迟钝的人类什么都没感觉到，睡眼惺忪地抬手来解他的衣襟。
刚解到一半，门忽然砰一声被推开，不速之客咋咋唬唬闯进来嚷道：“姜兄！不得了了—— ”
姜朝眠手里还抓着伏商的领子，和他齐齐看向来人。
来人在原地石化成一座雕塑，一声惊恐而响亮的“嘶”从他喉头冒出来，随后又迅速消失在空中。
“端木兄……”
姜朝眠正要招呼他，端木华已经开始两眼发直，同手同脚往后踩，嘴里还念念有词：“对不住对不住我什么都没看见姜兄你们继续……”
姜朝眠：“……？”
他看了眼他和伏商的姿势，忽然反应过来。
不是、等等，怎么你们修仙界也有思想这么不纯洁的人啊！人家明明还是个孩子！
“你……回来！”姜朝眠替伏商拢好衣襟，叫住端木华，“把门关上，先进来说正事吧端木兄！”
他有点累，也懒得解释了。
反正这种事一般都会越抹越黑。
端木华站着没动，惴惴不安地偷瞄了那白发少年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森然的杀意，令他止不住腿发软想逃跑。
姜朝眠介绍道：“这是我……嗯新认识的朋友，伏商。小伏，这位是端木兄，也是我朋友。”
端木华小心翼翼赔笑脸：“哦哦，原来是朋友啊……你好你好。”
如果他脸上没有明晃晃写着“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断你们要不我这就走”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伏商面无表情坐回去。
端木华松了口气，回身把门关好，战战兢兢过来坐下。
姜朝眠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端木华端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大口，尽量不去感受旁边充满威慑力的视线，道：“今天有好多人都没回来。”
“青禾仙君派出去盯梢的其他仙门的人，失踪了一大半。”
姜朝眠动作一顿：“一大半？”
端木华昨天才和他演了戏假装闹掰，就算去向书院表忠心，也不可能马上得到什么重用。所以他除了拿到一些人人都有的基本线索外，并没有被青禾委以盯梢的重任。
因而今天才算因祸得福，险险逃过一劫。
“城中的居民呢？他们盯梢的那些人失踪了吗？”姜潮面问。
端木华答道：“没有，青禾仙君请衙门的人去确认过了，他们都好好的，而且对这些仙君是怎么失踪的一点也不知情。”
为了不打草惊蛇，青禾派去的人并没有在城民面前露面，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着监视着，像姜朝眠撞上莫阿九这样的，不过是一个愚蠢的意外。
姜朝眠蹙起眉头。
奇怪，为什么偏偏要带走修仙者？
他们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掳走他们，在难度上肯定呈几何级增长，这么多人消失在眼皮子底下，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而且，这些人都来自各大世家仙门，他们应书院召唤，如今相当于隶属蓬莱书院麾下，这一巴掌都结结实实呼到书院脸上来了，作为当权者能忍得下这口气？
幕后黑手是在故意挑衅吗？还是因为对他们来说，修仙的人比普通人更有用？
不怕遭到蓬莱书院的报复，还能悄无声息让这么多修仙者同时失踪，这背后的人……该不会是什么法力无边的灭世大魔头吧？
姜朝眠想起修仙文里那些暴戾恣睢丧心病狂动杀人不眨眼的反派魔头，脸都泛白，神情沉重地叮嘱端木华：“这事儿感觉有点大，你随便划划水算了，别再往上凑，当心有危险。”
端木华的脸色看起来更沉重：“姜兄，可能、可能晚了。”
姜朝眠：“？”
“青禾仙君……让我顶替了别人的位置，明天要继续去盯梢。”端木华苦着脸道。
他答应的时候只一心想着好好挣表现，哪知道这里头水这么深啊！
姜朝眠深吸一口气，无力地问：“盯谁？”
端木华：“好像是叫莫阿九，是山月戏楼的一个小跑堂。”
姜朝眠：“……”
是了，跟踪阿九姑娘的那人是个傻子，抢着当第一批失踪人员不奇怪。
“那你自己万事小心，注意周围环境。如果遇上什么怪事千万别冒进，先跟我联系，我们两个人商量着来，总要安全些，”姜朝眠叮嘱道。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墨玉兰草，指了指问端木华：“今天盛捕头说要给大家发这个防护灵器，你没拿到？”
见他要往下取，端木华忙道：“我有我有，在兜里呢，这就拿出来戴上。”
“嗯，多层防护多点安心，”姜朝眠说。
木已成舟，他也没法再劝端木华什么，毕竟人家和自己不一样，还是有点上进心在的，总不可能真跟书院闹掰然后彻底躺平。
他又往自己的巨无霸乾坤袋里掏了掏，摸出一个很有清风门审美的大金指环。
“把这个戴上，万一你……有个什么万一，我可以顺着它来找你，”姜朝眠语重心长。
端木华感动得要哭了，当即把那硕大的土豪金往手指上串，一点不嫌弃。
“呜呜姜兄你真的太好了！你放心，如果这回我能立功，那我一定会跟书院的仙长们请功，功劳分你一半！”
姜朝眠：“……那倒不用。”
端木华：“你别跟我客气，一定要的！”
姜朝眠：“……”不，真不用！
端木华依依不舍地走了。
姜朝眠一改往日能坐就不站着、能躺就不坐着的疏懒，抱着馒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伏商被他晃得头晕，终于忍不住问：“你慌什么？”
人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紧张不安的神色。
姜朝眠总算坐下来，沉思片刻，痛下决心般对伏商道：“伏商，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伏商：“？”
“明天开始，馒头先交给你照顾。万一我哪天也失踪了，请你……替我收留他，给他一个家，可以吗？”姜朝眠望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