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

  窗帘拉上,房间里一点灯光都没有。

  霍见临的呼吸声很重。

  叶桥西听得一清二楚。

  “很紧张吗?”叶桥西没有把手放下来,反而把小拇指勾进表带中,把霍见临的手拉着往下去,放在他自己的心口, “心跳得很厉害。”

  霍见临喉结滚动,干涩的感受让他觉得吞咽这个动作都变得难受起来。

  “你当时割腕自杀的时候,有现在紧张吗?”

  叶桥西的声音很低。

  霍见临很用力地侧头听着,叶桥西用极其低微的气音问他,轻飘飘一句话,让人听着甚至无法辨别出来向。

  面前突然闪过一阵很轻的风,霍见临感觉到叶桥西放开了他的手,他跪在地上,以为叶桥西要去开灯,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别开灯!”他迫切地说。

  叶桥西的拖鞋不知道什么是掉了,他倒在床上,手肘撑起整个身体,脚尖向上移,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最后踩在了霍见临肩膀上。

  他听见霍见临很轻地喘了一口气。

  于是下一秒他把脚从霍见临肩膀上拿下来,全身不使一点力地往下坠,霍见临的手立刻接住了他的脚。

  “……”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点重,可是谁也没再说话。

  叶桥西又把脚提起来,往刚才踩过的肩膀上移动而去。

  霍见临沉默地等待着,身体微微颤抖。

  下一秒,他感觉到叶桥西的脚尖踩在了他的喉结上。

  “我……”他双手往后撑,浑身的肌肉紧绷,跪在地上,满头大汗。

  叶桥西噫嘻地笑,问他: “问你呢!”

  “什么……”霍见临有些神志不清了。

  叶桥西说: “问你割腕的时候有现在紧张吗?你现在好像真的很紧张,喉结滚动得好厉害。”

  “别……”霍见临抓住他的脚踝,很克制地捧着他的脚, “别这样,你休息……”

  那个吧字卡在喉咙里,彻底没有脱口而出的机会。

  叶桥西突然凑上来,抱着霍见临的脑袋,在他的嘴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霍见临甚至感觉到他在笨拙地撬开他的牙关。

  “嗯……”

  即使场合不对,在叶桥西这种很主动的撩拨下,霍见临还是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很暧昧的声音。

  他放在了叶桥西的脚,任凭叶桥西把脚踩在自己大腿上。

  嘴角有一些水渍。

  他用手指狠狠掐自己手心的肉,克制地把手捏成拳头放在背后,跪在地上的双腿在发抖。

  他听见叶桥西很动情的声音落在耳朵里。

  紧绷的后辈逐渐放松下来,他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叶桥西拉过去了,整个人随着叶桥西的动作而动作。

  然而,下一秒,房间里亮堂起来。

  霍见临不适地闭上眼。

  “呼……”叶桥西快速地呼吸着,手上拿着从霍见临手上取下来的那块表,胸口起伏,随手把霍见临那块手表扔在床上。

  “藏什么呢?”叶桥西说,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腿上。

  平日里藏在表带以下的,是一块可怖的伤疤。

  叶桥西手上也有一块,但是他当时没敢割得特别深,虽然已经到了特别绝望的地步,可是在疼痛面前,他还是有点退缩。

  但是霍见临手上这一块,几乎蔓延了手腕下方很大一块,大有一种要把筋从皮肤里挑出来的架势,像燃烧的火。

  “很羞耻吗?”叶桥西说, “即使觉得羞耻,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翻过手,霍见临看了他手腕上那块疤。

  叶桥西手上这块疤他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他自己这块疤是怎么来的他也不记得了。

  对这两块疤他都好奇过,但谁都没有给过他答案。

  “我不记得了。”霍见临说。

  他低头看着那块疤,他也很好奇,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才做出这种举动的呢?

  割腕之前,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叶桥西彻底倒在床上,柔软的大床人躺上去以后都会在上面弹起来,他对霍见临说: “你知道我当时割腕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霍见临说: “我不知道,但是,与我有关,对吗?”

  叶桥西侧着身看他,说他记忆虽然没了,但还是能识别出来自己是个人渣。

  他第一次在霍见临面前提起过去的事,霍见临很好奇地看着他,瞥见他手腕上那块伤疤,心口一抽一抽地疼痛。

  叶桥西却没有提及过去的事情,只是说: “我当时在想,死了解脱了就好了。但其实解脱没那么容易,我其实也没什么牵挂,但是一想到那么痛,我就没勇气了。”

  霍见临盯着他,躺上床,跟着他躺在一起,把脸贴在他背上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前真的很混蛋。我真的是一个很烂的人……”

  “确实。”叶桥西附和着他的话,霍见临的泪水跟汩汩流水一样,不一会儿就把他的睡衣浸透了。

  不过他也没动,任凭霍见临抱着他哭,就像溺水之人抱住了水中的唯一一根浮木。

  “你确实是一个很烂的人,”叶桥西说,翻过一个身,他蜷缩起身子,抱住霍见临的头安慰他, “但是我能原谅你,你现在跟十几年前的你一样,我很喜欢这样的霍见临。”

  “真希望你一直不恢复记忆,说我自私也好,但是只有这样我才能当五年前那个霍见临死了,我只是想彻底拥有一个我想要的霍见临。”

  叶桥西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悲伤时的霍思泽一样的动作。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可以是一个很温柔的妈妈,也可以是一个很温柔的爱人。

  这种温柔,只限于特定的人,换一个人,他就不会给予。

  霍见临咬着嘴里一块肉,尝到很浓的血腥味。

  会恢复记忆吗?

  他比谁都害怕恢复记忆。

  叶桥西已经把他跟五年前的霍见临完全当作了两个剥离的人物,叶桥西可以接受现在这个霍见临,也不过是因为叶桥西觉得过去那个霍见临已经死亡,无法对他产生威胁。

  那如果恢复记忆呢?

  霍见临不敢想……

  后背拍打的动作已经停了,霍见临把叶桥西轻轻地抱起来放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守在叶桥西的床边坐了一整晚。

  他害怕恢复记忆,更怕看叶桥西的机会看一眼少一眼。

  一个晚上看不够,可是又怕偏偏少了这一个晚上。

  ·

  第二天的检查叶桥西没有陪着霍见临去,霍见临在听到他不去的瞬间也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在出门的时候各自上了一辆车,霍见临一直看着后视镜里载着叶桥西的那辆车消失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医院是霍氏的产业,对于霍见临的检查可谓是面面俱到,不论是检查和报告方面,都进行得很顺利,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对面的医生是霍见临多年的好友,霍见临不是专业人士,只能听他讲。

  他听完以后,很认真的问好友: “意思是现在也不清楚我失忆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怎么让我恢复记忆吗?”

  “这个……”好友以为他迫不及待想恢复记忆, “究竟怎样才能恢复记忆这确实很难保证,但是,对大脑多进行一些刺激,会有好处的。”

  “不是。”霍见临站起来,走到好友面前,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以让人永远不会恢复记忆的药?”

  “你是不是有病?”好友听完,甚至没有思考,即使霍见临这句话听起来这么违背常理,他站起来狠狠往霍见临脸上扇了一巴掌。

  “彻底失去记忆?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邋里邋遢,头发乱糟糟,穿着十几二十几块钱的衣服,乡野村夫!”

  “我有病!”霍见临痴痴地笑, “要是离开叶桥西,我这辈子都没有痊愈的可能了。我不敢恢复记忆,恢复记忆并不会让我觉得开心。”

  他抬起眼皮看着好友,执着道: “相反,可能会恢复记忆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像一把悬在我头上的刀,我怕,所以我要尽快铲除他。”

  好友哐哐甩他两个巴掌,打得他嘴角出血,拉开门叫他下楼左转去精神科。

  霍见临拍拍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很认真地告诉他: “不要扯,这是他给我买的衣服,很宝贵的。”

  下一秒,他整个人从办公室里被推出去,管家像是料到什么似的,竟然就站在门口等他,笑着问他饿不饿。

  “不饿。”霍见临摇头说,深呼吸着调整呼吸,过后才问管家, “桥西现在在哪里?”

  “哦,刚刚打开电话,我定了餐厅,等你过去呢!”管家说, “老爷早上来过了,小少爷被他接去老宅了。”

  “嗯。”霍见临点头,在里面的话他不打算告诉别人。

  于是让管家带他去找叶桥西。

  ·

  叶桥西在商场逛了一圈,最后在金店里给霍见临买了一颗转运珠,克数很轻,但是是他用自己赚的钱买的。

  他收拾好往管家定的餐厅走,很小心得把东西收拾起来,打算等霍见临生日那天再送给他。

  把东西放进包里,迎面撞上一个无比熟悉的人,被一个男人簇拥着走过去,看见叶桥西,他的眼睛亮了亮。

  叶桥西几乎立刻就辨认出来了这个被另一个人男人护着的人是谁。

  江叙。

  江叙明显也认出了他,挣开男人禁锢的手,走到叶桥西身边,很高兴地跟他打招呼: “桥西,好久不见了。”

  叶桥西觉得自己现在有点灰头土脸的,但是江叙看起来是那种被养得很好的样子,明明身上很干净,却还是有点不敢靠近。

  但其实更多的是愧疚。

  五年前,自己拖累了江叙好多。

  他眼睛有些酸涩,还没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霍见临的声音: “宝宝,等了很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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