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今天找我来是为了……?”

  安室透神色自若,捏在咖啡杯杯柄的手指却微微紧了紧,他干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这个时间节点实在是太过巧合,在他把那张照片寄给神津真司的三天后,神津真司突然发来短信想要约他见一面,他不得不再度在心中拉响警报。

  “雪莉这件事麻烦你了。”神津真司放下手中的杯子,“我们事先说好的报酬也是时候付给你了。”

  他微笑道:“不知道安室先生想要的报酬是什么?既然我的委托已经完成了,那我也会尽可能地去满足你的需求的。”

  安室透隐秘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心道神津真司在待人处事的方面的确滴水不漏,竟然是为了商讨这件事情。

  他本想有机会去酒吧谈一下就足够了,倒是没想到対方会主动约见询问,这要比他预想中的局面要正式得多。

  対于这份“报酬”,他早有决断。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神津真司礼貌颔首,示意対方继续说。

  安室透露出了一个略显含蓄的笑容,但是他的话倒是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道:“我一直很好奇,你和琴酒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他敏锐地察觉到坐在対面的人动作一顿。

  神津真司略显诧异,他猜到波本威士忌或许不会在财物上做出什么要求,以那人的性格,提出个问题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的概率更大,但是真的听到这个问题时,他还是有些惊讶。

  毕竟这个问题并不在他原本设想的几个问题的范围之内。

  “就这样就足够了吗?”他的语气中隐约带上了点儿迟疑,毕竟在他看来,波本威士忌在雪莉这件事上忙前跑后,就是为了问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多少有些不值当。

  神津真司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安室透向后靠了靠,背部贴在椅背上,看着対方脸上询问的表情,他还是认真点了点头。

  “好吧。那么,你是想知道我的哪个身份和琴酒的关系呢?”

  “哪个……身份?”安室透逐渐坐直,视线笔直地投向対面的人,目光灼灼:“神津君都有什么身份?”

  “这可就是第二个问题了,安室先生。”

  安室透回过神,莫名笑了起来。

  他目前已知的关于神津真司的身份有三层,第一层是自称主业的调酒师身份,曾经与琴酒传出过一些桃色八卦;第二层是在酒会中声称“代为出面”的秘书身份,琴酒的下属伏特加曾为其接送;至于第三层,就是“神津真司”本身,而其中又包含了当年的警校第一、反水的卧底等等。

  “既然这样,那就来聊聊,如果抛开工作相关,神津君和琴酒私下的关系吧。”他向来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很快便做出了决断。

  “可以。”神津真司欣然答应。

  “我和琴酒是朋友。”

  安室透点点头,等待下言。

  神津真司端起咖啡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看到対方的动作和姿态,安室透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试探性道:“还有呢?”

  神津真司端着杯子,抬眸看向対面:“这就是全部了。”

  安室透盯着那个与自己发色相近的男人,笑容突然有些维持不住,唇角的弧度隐隐下压了几分。

  “只是朋友?”他不死心地再次确认道。

  神津真司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安室先生,恕我直言,你索取的报酬和你为这件委托付出的精力并不相匹配。”他叹了口气:“你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好回答了。”

  “其实我也在酒吧听到过一些关于我和琴酒的传言,不过那些猜测未免太过……”他战术性地停顿了一下,选定了一个含蓄的描述:“未免太过赋予个人想象力了。”

  他无所事事地坐在吧台内时,虽然没几个人敢真正靠近,但是偶尔也能在嘈杂中捕捉到一些关于他和琴酒的声音。

  每一次听着那些有理有据的判断,他対这家酒吧的客人们的认知都会再次被刷新——那些爱恨交织、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他无聊时也能当作剧本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但是从他个人层面来讲,他和琴酒是朋友,也仅限于此。

  “看来这个答案不在你的期望之中了。”想到其他客人口中为调酒师和琴酒描绘的一个个经典故事,神津真司饶有兴趣地问道:“那安室先生原本觉得我和琴酒该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就多少有些冷场了,神津真司拄着下巴的手逐渐放下。

  波本威士忌的神色和语气都异常平静:“但也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引人探究……这就是属于未知的魅力。”

  “无意冒犯,你不觉得这种好奇心有时候等同于代表着麻烦吗?”

  神津真司的目光虚无缥缈地落在咖啡杯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缓缓道:“其实保持这份‘不知道’的状态并不会影响什么,但是一旦决定去探究,就势必要改变一些东西,可最终得到的东西也未必能让你满意。”

  “神津君,対我来说,未知带来的无法掌控才是最可怕的。”

  安室透站起身,在他看来今天的这场会面已经可以终止了,他垂眸看着坐在対面座位的金发青年:“无论成功与否,即使答案并不如意,但至少我得到了一个答案。”

  “我还有事,失陪。”安室透微微鞠躬,转身离开。

  “安室先生。”几秒后,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安室透停住脚步,转过头,递给叫住自己的人一个疑惑的眼神。

  神津真司单手撑着桌子缓缓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深肤色的青年,礼貌询问道:

  “或许,我们可以再多聊一会儿吗?”

  安室透挑了挑眉:“哦?”

  两分钟后,安室透看着摆在面前的熟悉的信封,他的笑容未变,表情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心脏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捏紧,猝然紊乱的呼吸和表面无法打破的平静令他胸腔内的空气逐步稀释,窒息感浮上心头,但身体内部平衡的打乱并没有让他的外表产生丝毫破绽。

  他悄无声息地将呼吸放缓,以此缓解那股似有似无的窒息感。

  他没碰放在桌子中央的那个信封,而是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対面那人的脸上,明知故问道:“这是……?”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个信封里究竟放着什么东西,因为那是他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拆开神津真司的快递包裹,将里面那张来自高级西装定制店铺的手写寄语取出,又在信封中放入他特意准备好的那张照片。

  ——那张经过裁剪的、只余下当年那个意外入镜的为人惊叹的警校第一的照片。

  坐在他対面的神津真司目光沉静,黑色的眸子里毫无波澜,开口的那一瞬间,安室透模糊地感知到那人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细微的变化。

  “冒昧问一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我想委托安室先生再帮我做一件事。”

  安室透收回视线,姿态放松,用两根手指轻轻捏起那个精致的信封,意味不明道:

  “报酬到位的话,一切都好商量,神津君。”

  *

  “一起走?”

  “不了。”神津真司婉言拒绝:“我接下来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得绕个路。”

  “好吧,那就就此别过吧。”

  “下次见,随时电话联系。”

  “下次见。”

  在身边并排走着的那人转身的一瞬间,安室透脸上轻松的表情骤然沉了下来。

  周边的人流穿梭,偶尔有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安室透注视这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但是直到神津真司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他却仍旧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去。

  安室透垂在身侧的手轻微发颤,他做了个深呼吸,用力攥了一下拳头,以此让自己冷静下来。

  隔着一层布料,他捏了捏口袋里装着的那个信封。

  【“安室先生,这个信封里有一张照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帮我查一下有关这个人的信息。”】

  【“不过这一次的委托有个附加条件,动作需要隐蔽一些。”】

  神津真司,调酒师……这个人的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谜团?

  本以为已经驱散了的迷雾背后,竟然是另一团迷雾。

  安室透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无论结果如何,面対这份未知,他需要一个答案。

  *

  那条短信他总共发给了两个人,波本威士忌是其中之一。

  至于另外一个,则是在刚刚与波本威士忌谈话时提及到的人——琴酒。

  他很快便找到了琴酒给出的那个见面地点。

  天色已经隐约昏暗起来,等到他踏入那个天台时,已经能够初步看到下方的城市的霓虹阑珊。

  “黑泽。”

  琴酒并没有转身,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依然静立在天台边缘。

  太阳的落山也让气温再次降低,一阵冷风吹过,神津真司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他调整好姿态,走过去,与琴酒并排站好。

  琴酒瞥了一眼身旁的人,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动作流畅地点燃了一支烟,那点星火在风中忽明忽暗,他指尖夹着烟,声音似乎比寒风还要凛冽:“说。”

  “都不寒暄一下吗?”

  琴酒嗤笑一声。

  “既然这样,那位先生再让我去酒会里做花瓶的时候,你就应该帮我说几句话,那种所有人都要寒暄来寒暄去的地方实在是太无趣了。”

  “我只负责传达指令。”

  “猜到你会这么说了。”神津真司声音一顿,又立刻继续说道:“废话就不必多说了。”

  他冲着身旁的人挑了挑眉,毫不掩饰自己的揶揄。

  然而琴酒并不在意,即使已经被预判出了下一句话,他依旧说道:“废话就不必多说了。”

  神津真司耸耸肩,无奈道:“好吧好吧……”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夜幕即将降临,但是倒还不至于影响视线。

  神津真司看着空中那个忽明忽暗的橙红色光点,突然问道:“黑泽,我平时有抽烟的习惯吗?”

  “有话直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神津真司突然伸出手,将手探入琴酒的风衣口袋里,他的指尖隐约碰到了什么冰凉的金属,他抬头看了一眼琴酒:“你还真是随时随地都带着枪啊。”

  琴酒并未说话,也并未阻止対方的动作,于是神津真司顺利地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包烟。

  “虽然我似乎并没有吸烟的习惯,不过……”神津真司流畅地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十分自然地夹在指尖,若有所思:“动作倒是还挺熟练的。”

  琴酒的目光从夹着香烟的手指挪到了那人的脸上,他随手将手中未燃尽的香烟捻灭,意味不明道:“你想表达什么?”

  神津真司只是扬了扬下巴:“火。”

  琴酒从另一边的口袋拿出打火机,扔了过去。

  “其实你可以直接递给我,我没接住的话,高空抛物是违法的。”

  不知道哪个词语触到了琴酒的笑点,他毫不留情面地讽刺地笑了一声。

  神津真司将烟咬在嘴里,用手挡着风,将那支烟点燃,又像一个老手一样十分自然地吸了一口。

  平静的几秒钟过后——

  “咳咳咳——”

  琴酒看着不远处那个扶着墙一边咳嗽一边干呕的男人,直到対方的咳嗽声逐渐平息,他才终于离开原地,抬步径直走了过去。

  “蠢货。”他毫不掩饰自己対今晚这一系列事情的嘲讽。

  神津真司的手心里还攥着那支烟,生理性的不适导致的剧烈咳嗽让他的眼眶微微泛红,脚步声在逐步靠近,看到出现在视线中的那双靴子时,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表露出丝毫多余的情绪,只是说道:

  “见笑了。”

  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头顶笼罩了下来,神津真司缓缓直起身,扯下正在滑落的风衣,看向站在一旁的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男人。

  “不要再用这种可笑的事情浪费我的时间。”

  夜幕已经降临,目光所及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一阵冷风吹过,神津真司没有看挂在臂弯里的黑色风衣,目光笔直地投向在夜色中依然带着锋芒的那双绿眸。

  他忽然释然般地松开从刚刚起就紧攥的手心,一支燃了不到一半的、因为被揉搓而变形的香烟悄然落在地上,在一片寂静中,包裹上一层浅浅的灰尘。

  神津真司低声笑起来,声音含着畅快,将那件风衣外套递回去:“算了,琴酒,不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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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开奖了,康康欧皇在哪里!

  以及,神津真司,是“jīn”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