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江邃拜托理大叔帮着筹备一番。

  理大叔兴奋得不行:“江仙君请放心哦。届时我们肯定给这整条街挂上灯笼,这里,这里,这里,都要挂上红绸带。嗨呀,保证比相思夜还要热闹!”

  想到路见秋幸福的神情,他露出几分笑,把怀里的钱袋翻出,交给了理大叔。想了想,他又从芥子戒里翻出了另一个钱袋,一起递了过去。

  “那便拜托你了。”

  “不用不用!哟,我们梨花镇都很感念你们二位,只是一点灯笼和布料,我们这儿啥都缺,就是不缺灯笼。”

  理大叔还想拒绝,但江邃坚持道:“还请帮我办得更热闹些,越……越快越好。”

  他这么一说,理大叔促狭地笑笑:“知道了知道了,我办事,你放心!你们二位,可要长长久久在一起哟。”

  江邃朝他挥挥手,疾步离开了。

  长长久久?他也希望如此。

  以防消息传出,他挑了个离苍蘅派有些距离的城池,御剑飞行,不眠不休,总算在第三日赶回来了。

  没有他的投喂,路见秋这几日都饿瘦了一圈,见道侣脚步虚浮地走近,他又生气又担忧地扶了道侣一把。

  “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只是吹了点风,无甚大碍。”江邃从芥子戒里取出那保存完好的小铁箱子,往前递了递,“看看你可喜欢?”

  路见秋哪能说不喜欢?

  这几日镇子里很是忙碌,这皆是为了他与江邃的婚宴,在帮着布置灯笼之余,他还抽空去小寺庙中求了个护身符。

  听理大叔说,梨花镇的新婚夫妻在新婚夜是会交换护身符的,但路见秋心想,反正他被江邃保护得极好,不需要护身符的保护。

  所以他去求护身符便好,让它替自己保护江邃。

  “喜欢的。你先到屋里躺会儿。”路见秋把江邃扶到榻上,给他倒了杯茶,“先润润喉。”

  江邃却没接茶,他把小铁盒打开,将盒子里那两条繁复华美的婚服扬了起来——

  是真的分外华美好看。

  勾丝的金线、花瓣勾勒的袖口,是路见秋所能想象到最美的式样。尤其是这鲜红的颜色映着江邃眼里的认真和期待,让他更加欢喜。

  江邃捉住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腕喝了一口。

  “来试试吧。我很想看你穿上它的模样,一定很是好看。”江邃的嗓音很低,最后那句话几乎淹没在了空气中。

  他少有这般主动的时候,让路见秋意外地愣了愣。

  他抿着下唇,不住地将婚服在道侣身上比划,唯恐自己买的大小不合宜。

  —·—

  与其乐融融的两人不同,这几日,沈今潮简直是发了疯地找寻路见秋的消息。

  等他几乎快要绝望时,才有人告知于他,说不久前有一名男子在某个城池最大的绣坊里求了两身婚服。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确定下来,那男子就是江邃。

  夺走旁人的恋人,再趁人不注意,把他的恋人据为己有,这完全是江邃能干出来的腌臜事。

  更别提那男子离开的方向,正是从前江邃带路见秋去过的梨花镇。

  那夜路见秋回来得很晚,他很是恼怒,早知当初应该多问一句,梨花镇中发生了何事。

  他早该反应过来的,江邃这个可怜虫,同他一般无处可去。

  只是路见秋为何久久不回来?是梨花镇太有趣,还是抽不开身,又或者……

  三生石终究是应验了,路见秋爱上了江邃,心甘情愿陪伴着他?甚至同他成婚?

  想着想着,沈今潮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底也渐渐生出了阴霾。

  他强自镇定了一番,便御剑往梨花镇而去。

  这城池里的小玩意比他平素去的地方都要更多,每每遇到,他总会买上许多,回门派时好送给路见秋解闷。

  但他现下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情。

  他紧赶慢赶,在路上还昏倒了两次,等他赶到梨花镇,撞见的却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

  王大娘说什么,新人拜堂前不宜见面,昨夜江邃不得不搬到了隔壁。路见秋那时还没什么紧张感,但许是道侣不在身边,他昨夜里根本没睡着。

  但他能感觉到隔壁房间里江邃的气息,兴许江邃也正想着他。

  真好啊。

  “夫君,我们成婚的消息,不必告知师尊吗?”

  果不其然,江邃也没有睡,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他不在身边,还是单纯的不需要睡眠。路见秋希望是前者。

  “不必。师尊……师尊不在意此事。”

  “嗯?为何不在意?难不成他不支持……”

  大婚前日,江邃不愿听不好的话,沉声打断了他:“并非如此,只是此事说来复杂。”

  这就是不打算说的意思,路见秋望着榻顶,换了个话题:“夫君,没有你在身边,我根本睡不着。”

  那头的嗓音放温和了许多:“睡不着么?”

  “嗯。明日便是我们便要成婚了,你现下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路见秋以为他睡着了,急忙喊了两声:“夫君?江邃?”

  “嗯。”

  路见秋话音刚落,便觉得身后忽然伸过来两条有力的臂膀,与此同时,道侣那温热的身体也贴了过来。

  “江邃,你……”

  “嘘,莫要回头,我也闭上眼,这样便谁也见不着谁了。”江邃燥热的右手轻抚上他的眼睛,阻拦了他转身的动作。

  见他安静下来,江邃继续道:“我现下最想要,让明日快些到来。”

  说话间,江邃呼出的热气一阵阵打在他的耳廓,他的脸一下子便烫了起来。他变迟钝的脑袋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邃这是在回答他上一个问题。

  “好。”路见秋应了一声,庆幸江邃闭着眼睛,看不见他通红的脸。

  如此紧抱着,他很快便昏昏欲睡,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路见秋醒来时,江邃已经离开了,但身侧的位置还留有余热,彰显着他离开并不久。

  理大叔一点也没说谎,这个婚宴办得果真比相思夜热闹得多。

  梨花镇的梨花落得格外多,被镇民们别出心裁地作为地毯,从街头一直铺到街尾,每隔几间铺子,更要挂上几只漂亮的梨花灯笼。

  微风拂过,风铃微响时,这场景更是美得 让人心尖发颤。

  镇民们成婚,向来也是要新郎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四抬喜轿迎娶新娘子的,但路见秋和江邃毕竟不是镇中人,也同住一座宅子,实在没有什么抬轿的必要。

  更何况,路仙君可是男子呀。被当成新娘子看待总也是不好。

  于是理大叔与王大娘一合计,决定让两位仙君各执着牵巾的一头,一起在长街上绕一圈。

  “这再好不过啦。别说,二位仙君可不最爱挽着手一同逛集市了嘛!”理大叔拍着大腿直笑。

  今日可是梨花镇大恩人成亲的日子,镇民们送不起什么太名贵的贺礼,但各自都拎着一只鸡、一瓶酒或是一条鱼上门庆贺。

  听着院子里热闹的声音,路见秋后知后觉的有些紧张,扣腰带的手也颤了颤,滑了下去。

  隔壁房间的江邃似乎留意到了他动静,当即便温声问:“见秋,发生了何事?”

  “无碍,只是腰间的同心佩忽然摔到地上了。”

  这块同心佩向来结实,哪怕他跑跑跳跳也不曾掉过,此番却忽然砸在了地板上,他把白玉佩捡起来一看,原来是系玉佩的红绳断了。

  “同心佩?”江邃把腰间断了又修的玉佩拿起,凝神看了一会儿,最终他还是将之挂回了腰间,“换根新的红绳便好了。”

  路见秋笑了笑:“的确,这毕竟是成对的 ,就像你我一般。”

  江邃低低应了一声,不知他心中如何作想。

  路见秋拜托王大娘带来了一根红绳,重新将同心佩系回了腰带上,爱怜地拍了拍。

  天色很快便亮了起来,理大叔洪亮的嗓音在院子里响起:

  “吉时到——请两位新郎走出卧房——”

  门扉一拉开,路见秋才意识到梨花镇的人有多少,挨挨挤挤地塞满了整个院子,皆是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们。

  偏头一眼,江邃正站在他身旁,看着面无表情,但他知晓,江邃这完全是有些不知所措和羞赧。

  他们身上的婚服是成套的,他穿着像是哪家的娇少爷,江邃穿起来却挺拔俊秀,看着完全是骑着高头大马凯旋被各家男女丢手绢的类型。

  王大娘给他们递上了牵巾,笑眯眯的:“牵上牵巾,寓意着长长久久、白头偕老,人生的道路要执手好好走下去。”

  “多谢王大娘。”

  路见秋还算冷静,但江邃简直僵硬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险些脚踩着自己的衣摆将自己绊倒,好在被反应过来的路见秋及时扶了一把。

  路见秋今日实在太好看了,让他忍不住想要把他藏进自己的房中,永永远远地锁起来。

  然而道侣如此好看,他却不敢多看,瞥了一眼,便像是被蛰到似的撤开。

  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他垂下眸,发觉路见秋的手不知何时悄悄探了过来,借着牵巾和衣摆的遮掩,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在众人的注目下,两人相携着缓慢走上长街。两抹惹眼的鲜红色,在满地白梨的映衬下,如同神女眉间那抹朱砂,相称、惹眼,与生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