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心要何缘由?路见秋是那种只静静站在那处,便让人日思夜想的存在。

  江邃冥思苦想,沈今潮与路见秋是如何心心相印的呢?

  他又是如何心悦路见秋的?

  他似乎从没细想过这个问题。

  压下心底的不安与嫉妒,江邃最终还是选择从心:“小时我总受其他弟子厌恶和排挤,是你拯救了我。”

  “厌恶排挤你?”路见秋简直难以想象这个场景,因为如今的江邃,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个能让众多年轻修士芳心暗许的存在。

  “嗯。”

  “我原来是这般良善的人么?”

  路见秋不是个坏蛋,但也就仅此而已,他也算不上是个好人。不过他很喜欢好人,就像江邃一样的好人。

  不过江邃算好人吗?

  江邃的双眸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他:“自然,你是这个世界上顶顶好的人。”

  路见秋被看得实在不好意思,只好摊手道:“我突然饿了。”

  他就坐起身,把路见秋蜷成一个蚕蛹,拍了拍:“那你在此处等我。”

  “不,我也同你一起。”

  路见秋要钻出来,又被他按了回去:“你躺着便好。”

  哪怕失去了所有记忆,路见秋也很难怀疑江邃不是他的道侣——

  因为江邃对他实在是太好了。

  总是很温柔、经常性的亲近,以及偶尔的小心翼翼,都如此让他着迷。

  有时候路见秋甚至在想,就算是假的,也请让他一直被蒙骗下去吧。

  江邃披了件单薄的春衫便起身了,不多时厨房传来隐忍的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路见秋听着听着,居然又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很朦胧的梦。

  梦里,他总跟着一个比他高半个脑袋的白衣少年跑。

  少年的脸看不清,但他知晓那少年一定生得很好看,因为无论他们去走到哪里,总有人偏着脑袋偷觑他们。

  走了两步,他便两腿发软,走不动了,抱着小少年的右臂软声撒娇:

  “师兄,我好累,要走不动了。能否歇息会儿?”

  那少年回过头看着他,似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温温柔柔道:“知道了,上来,师兄背你。”

  他的嗓音清凌凌的,脊背瘦削而稳当,分明汗如雨下,但还是强咬着牙走动着。

  小路见秋还算有点良心,从兜里掏出了快手帕,囫囵给师兄擦了擦汗。

  “小师弟,你莫动……我怕痒。”小少年咬着牙,把背上滑下来的路见秋往上掂了掂。

  “哦,好吧。”路见秋应了声,手帕擦过师兄的后颈,他便痒得缩了缩脖子,脚一崴便栽倒在地,好在他及时将路见秋护在了身前,让小师弟幸免于摔得鼻青脸肿的灾难。

  但路见秋的脑门上还是摔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包,他当即号啕大哭,让小师兄急得直哄他。

  “小师弟莫哭,师兄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他哄人的技术实在是差劲,翻来覆去不过就那么几句话,小路见秋越哭越起劲。

  泪眼朦胧之际,灵渊仙人含着愠怒的嗓音从身后响起:“我让你将小师弟带来,你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么?”

  小师兄原本便着急的脸添上了几分惧怕,他朝师尊连连磕头认错:“我错了师尊,我错了,我不该磨磨蹭蹭,更不该让小师弟受伤……”

  接下来的画面便很是模糊,依稀辨得是小师兄被五花大绑,丢在大殿中受了二十鞭。

  小师兄一滴眼泪也没掉,半垂着眼挨鞭子,路见秋在他身旁跪着,不断同灵渊仙人求情。

  小师兄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还是被罚了,路见秋可怜兮兮地哭着给他松绑,小师兄却没怨他,反而还温温柔柔地给他拭去了眼泪,问他:

  “额头上的伤可好些了?”

  ……

  江邃从挂在屋顶的小篮子里取下了昨日的肉,将之切得细碎丢进锅里熬肉粥。

  这顿早膳做得很简单,不多时他便准备回房中唤醒路见秋。路见秋仍然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整个人闷在被褥里,浑身直冒冷汗。

  他似乎做了噩梦,手紧紧抓着被褥,嘴里念叨着什么。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江邃屏着气靠近他,侧耳听他说了些什么。

  “师兄……”

  路见秋嘴唇翕张,来来回回只唤了“师兄”二字,等江邃反应过来,他已经下意识把路见秋摇醒了。

  “……粥熬好了。”

  路见秋猛然醒来,闭着眼叹了口气,紧接着便牢牢搂住了江邃的脖颈。

  “夫君,我好像梦到你了。”

  “……梦见我了?”江邃甚至自己都没发现,反问这句话时,他的手掌正微微发抖。

  “我梦见我们小时的事了,你背着我去见师尊,却被师尊罚了二十鞭,但你却不曾怨我,反倒还关心我的伤势。”

  “……是么。”江邃松了口气,但同时,心中的妒火又逐渐烧了起来。

  这梦中人自然不是他,他心知肚明,但同时,他又为此感到沾沾自喜。

  他要占据路见秋记忆中的、所有原属于沈今潮的位置。光是想想,他便觉得热血沸腾。

  “我真是太喜欢你了……师兄。”

  江邃逼迫着自己装出沈今潮那副虚伪而温柔的脸,他微微掐紧了路见秋的腰,道:“莫要唤我师兄。”

  路见秋甚少见到江邃这主动的一面,狡黠地眨眨眼:“那我该唤什么?夫君?相公?”

  江邃没有回答,只是刚才还白皙的脸,又一点点红了起来。

  一顿早膳用完,路见秋便在一旁看着江邃洗碗。

  江邃挺拔清俊,腰杆挺得直直的,哪怕是洗两只碗的普通场面,都显得如此赏心悦目,看得他忍不住吹了个流氓哨。

  “公子生得可真是招人喜欢。”

  江邃抿着唇,耳尖又悄悄红了,警告道:“路见秋。”

  今日太阳正好,他把一些衣服拾掇起来,打算搬到河边洗一洗。

  两人住的宅子不大不小,还有些小破,刚醒来第一日时甚至积满了灰。后来江邃把宅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还从集市里添了不少东西,才终于有了个家的样子。

  旁的东西都还好说,只是他们二人都没什么换洗衣物,头两日仅靠着净身术度日,后面逐渐做了些衣裳,才过上了烟火人家的生活。

  路见秋失去了记忆,术法也忘了许多,好在江邃极为耐心,手把手教了他几回。但他又实在是懒,学了几个之后,他就叫嚷着累不愿意接着学下去了。

  江邃也乐意宠着他,他说不学,竟也真的不教了。

  对此,理大叔叹气点评:“夫唱夫随啊,江仙君,我没想到你人模人样,竟然也是个耙耳朵。”

  耙耳朵捧着一盆脏衣服到了河边,面色如常地在洗衣的姑娘大娘中寻了个位置,摊开衣服洗了起来。

  他实在喜欢这样的生活。

  路见秋闲着也无聊,便跟着到了河边,找了个石墩子坐着看江邃洗衣。

  见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一位大娘不由打趣:“江仙君,瞧瞧,路仙君的眼珠子都快长你身上去喽。”

  路见秋脸红了:“不是的………王大娘。”

  江邃在洗衣的间隙抬起头,正好与他对上了视线,好似在问:“不是么?”

  他只好道:“好吧,是的。”

  一众大娘顿时笑开:“嚯,小俩口还不好意思啦?”

  “话说回来,有二位仙君在镇里待着,最近梨花镇中怪事都少了许多。”王大娘笑着,“也再不怕有什么妖兽吃人的事情发生了。”

  听王大娘这么一说,路见秋也想起来,他的确在梨花镇待了许久,是不是该回门派了?

  他便顺口问了出来:“夫君,我许久没回门派,师尊可知道我失忆的事?我可需要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不必。”利落地拒绝完,江邃才反应过来,洗衣的动作也停了,“师尊知晓你受伤的事,准许你养好伤方回去。”

  江邃口中的这位师尊与他梦中的完全不同,师尊应该歇斯底里地让他滚回去才对。

  但江邃都如此说了,他没有任何理由怀疑,当即乖乖颔首:“也好。我正好同夫君多过几天甜蜜日子。”

  王大娘捂嘴直笑:“哎哟,还是你们修士会讲甜言蜜语,瞧瞧我们江仙君,脸蛋都红成猴子屁'股了!”

  洗完衣服,江邃左手抱着洗衣盆,右手牵着路见秋,在姑娘们艳羡的目光中缓缓走远了。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长街集市,因着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街上的人并不太多,两人慢慢地走着。

  偶尔江邃会问:“午膳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你做的我都喜欢。”路见秋打了个哈欠,“我可以吃一串糖葫芦吗?”

  “可你昨日才吃了两根,夜间还嚷着腹痛。”

  “今日只吃一根,如何?”路见秋可怜兮兮地比了个一。

  江邃有些无奈:“你昨日说的也是一根。”

  路见秋本来不怎么喜欢吃这甜甜腻腻的东西,但这几日吃着却感觉不错,尤其是看江邃为难的脸,他更觉得有食欲。

  “那么买一根,我只吃一颗,剩下的都留给你,如何?”

  江邃本不打算同意,但路见秋却突然挠了挠他的手心,他只好道:“只能吃一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很快汇入了人流中,成了长街的恋人中普普通通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