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什么都好,只是沈今潮不在。宗门大会在即,师兄应该会回来吧。

  江邃这段日子给路见秋教了新的功法,说是很适合他的火灵根。路见秋学着试了试,居然真的很顺手,招式也好记。

  在江邃处吃完饭,路见秋便自己在宗门内到处晃悠。

  他晃悠到后山处,发现他小时候老爱钻的那个狗洞居然还在。这狗洞通向苍蘅派的外山,钻出去之后,再走一段路,便可以下山了。

  小时候路见秋很向往外头的世界,便时常从这里钻出去玩。

  他比了比这个狗洞,太小了,如今的他是无论如何也钻不出去的。

  这虽然叫狗洞,但实际上苍蘅派根本不养狗,因而从来不会有狗出没。谁知就在路见秋回念过往的档口,竟然真的有一只狗从洞口外钻了进来,将蹲在洞口前的路见秋扑了个满怀。

  路见秋吓了一跳,抱紧了狗,和它面面相觑。

  ……仔细看去,这似乎也不是狗。

  “你是?”路见秋晃了晃手里的毛茸茸,问道。

  这动物浑身长着雪白雪白的毛,看着像是只狐狸。它当然没办法回答路见秋的话,路见秋只好将它放下,推到洞口前: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吧。我就当没见过你。”

  雪狐没有动,朝他晃了晃大尾巴。

  路见秋开始造谣:“你说你要跟着我?”

  雪狐又摇了摇尾巴。

  路见秋便把它抱了起来,斩钉截铁:“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便跟我回家吧。”

  雪狐叫了两声,很快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从洞口重新离开了。它跑得很快,甚至路见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你就这么走了?”

  这只是一个短短的插曲,路见秋没放在心上,拍了拍身上粘着的绒毛,很快便离开了。

  下山一段日子之后,沈今潮总算回来了。

  路见秋偷摸着去迎接他,不敢让江邃发现,感觉自己像极了话本中的潘金莲。

  不,他觉得他还是更想当西门庆。

  今日刚入夜他便开始坐立不安,在江邃清明的视线中编了几个蹩脚的借口,想要早些离开。

  但都毫无例外被江邃拒绝了。

  路见秋一狠心,便道:“师兄今日受累,早些休息,我看你睡着了再离开。”

  “夜里不安全,晚些我再送你回去。现下我还不困,先同你讲讲这本功法。”

  “不,我觉得你困了,师兄。”他硬着头皮道。

  江邃放下书,也不知发没发觉他的小心思,深深地看了一眼。

  江邃躺在床榻上,路见秋便在一旁守着他。他抬眸看着路见秋,趁机得寸进尺:“师弟,你可否抓紧我的手?我有些睡不着。”

  路见秋恨不得拿手把他的双眼合上,这点小要求自然满足了他,轻轻攥住了他的手:“师兄,快些睡吧。”

  路见秋自己没有发现,他对江邃的底线越来越低了。

  江邃的父亲是个疯狂的人,性格残暴冷酷,江邃恨他,却将他驯化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从前江邃被他丢进万蛇窟中,先是一日,接着是七日、一月、两月、三月……等江邃奄奄一息了,他再把江邃捞出来,喂他好吃的,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江邃发觉,那段日子下来,他对父亲生出的感情居然不仅仅只是痛恨,还有十二分的孺慕和期待。他赐予自己苦难,同时也赐予自己阳光。

  这样的感情,要比单纯的好或坏更让人刻骨铭心。

  江邃想效仿自己的父亲,但他没办法对路见秋彻底狠下心,于是暂时只是决定一点点温柔地驯化路见秋。

  ……暂时。

  等江邃终于睡去,路见秋才做贼心虚地退出了房间,到宗门外等待师兄。

  沈今潮穿着一身白衣,踏着月色而来,路见秋忍不住又悄悄心动了。

  “夜色清冷,师弟怎么等在此处?还穿得如此单薄。”沈今潮微微蹙眉,眉眼间溢出几分担忧。

  路见秋顾不上什么冷不冷的,趁机抱紧了师兄:“许久不曾见到师兄,我甚是想念。”

  沈今潮温和一笑,果真没有拒绝,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树后,眼底的暖意淡了点。

  “是么。听闻我不在时,都是江邃在教习你功法。”

  “是,师尊勒令我在这次宗门大会上拿个前十。”

  “江邃教得的确比我好些,我教你你总是不听。”沈今潮有意无意道。

  路见秋怕师兄多想,连忙解释道:“与师兄一同练功,我无法静下心来……师兄不在的日子,我也很是想念师兄。”

  沈今潮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长剑,没多久又轻轻松开了,他道:“此处风大,我们回卧房内再说。”

  远处树影婆娑,路见秋望了一眼,很快便被沈今潮探过来的手吸引了注意。沈今潮握紧了他的手,与他一同往后山走。

  同沈今潮握手的感觉与江邃完全不同。

  沈今潮的手要更细长一些,温度也更冷,力度不大,像是下一秒就准备松开。

  路见秋心跳得厉害,手心的汗也出个不停,主动紧紧地回握了师兄。为了缓解自己的慌张,他找了个话题:“小时候,师兄你总也拉着我的手在这条路上走。”

  年纪尚小时,路见秋很爱在宗门内外到处乱跑,最后总是沈今潮把他找到,押送到灵渊仙人处。

  这条前往后山的路,两人携手一同走过不下百遍,今后却不知能不能一直走下去。

  沈今潮微微垂眸,看着两人紧握的手。

  路见秋从小记性便不太好,自从长大后,便只记得了沈今潮干净无暇的一面,忘了他低贱卑劣的一面,沈今潮无比庆幸这点。

  这使他不必与不堪的自己赤裸相对。

  今日难得高兴,路见秋又在自己的后院挖出两坛酒,准备在沈今潮卧房中腻一整晚。

  “不可。修仙之人,不可多碰酒。”他的提议被沈今潮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路见秋便只好退而求其次,比了个一:“那我们便只喝一坛,好不好?”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他三两句话便忍不住要撒娇。

  沈今潮拒绝不了,便只好笑道:“只喝一坛,喝完了我送你回院子。”

  路见秋端着白玉杯子,看一眼沈今潮,便喝一口杯中酒,眼中的喜欢几乎快要跑出来,被他眨了眨眼,抑制住了。

  “师兄,你可知,你于我而言,便是水中月,镜中花。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如此遥不可及。”

  沈今潮要抢他的酒盏:“师弟,你喝醉了。”

  究竟谁才是这镜花水月呢?沈今潮叹了口气。

  路见秋并不至于这就醉了,他只是趁机试探师兄的心意。他迷蒙着眼,道:“师兄不会不明白我的心意吧?”

  “师弟,你醉了,先喝口醒酒汤。”

  路见秋喝了酒,双唇水润润的,透着花瓣似的粉白色,沈今潮多看了两眼,很快收回视线,藏住了眼底的幽深。

  “师弟,你有些醉了。”他又重复了一遍,不知是在说服路见秋,还是在说服自己。

  沈今潮今夜其实没沾酒,他面前倒了满满一杯,但他始终没碰过。他一向是不喜欢这种麻痹人心智的玩意的。

  为了得到路见秋,他默默努力了十多年,可如今因为江邃,一切都脱轨了。现下也本该是他与路见秋的二人时光,门外却还站着个令人烦闷的不速之客。

  他看着路见秋有些沉迷的双眸,心念一动。

  师弟是他看着长大的,到底有几分醉意他又怎么会看不出。

  还清醒着倒好,他心想,省得明日醒了便什么都忘了。

  沈今潮去拿桌上的酒盏,将满满一杯酒灌了下去,接着便有些生涩地捧起了小师弟酡红的脸。

  “师弟,你可知我要做什么?”他的声音轻轻淡淡的,似乎只要路见秋说一句“不”,他便会毫不犹豫地退开。

  路见秋猜到了师兄的言下之意,这下真的快要醉了,轻声道:“师兄,你也醉了。”

  沈今潮不太清白的目光落到小师弟的张张合合的唇上,的确醉得厉害。

  他一点点凑近路见秋,就在两人的唇瓣触上的前一秒,门扉便被人敲响了。

  江邃冷得快要掉冰碴子的嗓音响起:“路见秋,你在里面吗?”

  路见秋反射性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被沈今潮冰凉的手按住后脖颈停下了动作。师兄潮热的唇瓣贴着他的耳侧,喷洒着暧昧的气息,路见秋几乎是呲溜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师弟要出去见他吗?”

  路见秋醉醺醺的,也不动了。沈今潮的唇角堪堪擦过他的脸颊,若有似无地停留了一下。紧接着,他只听见师兄轻轻地叹了口气,便不省人事了。

  门外的江邃已经快要发疯了,他剧烈地摇晃着木门,不多时,破旧的门不堪重负,从正宗处缓缓裂开,碎成了两半。

  沈今潮坐在桌旁,素手执着一只白玉酒盏,缓缓地饮着。他朝破门而入的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道:“坐下吧,你看起来也有很多话想跟我聊聊。”

  江邃往床榻上看了一眼,路见秋正脸色酡红地平躺在上边,身上盖着厚重的被褥,半张脸埋进被窝里,看起来适应得不行。

  他的下颌线崩得很紧,望向沈今潮的视线也很是锐利,但他最终还是在沈今潮对面坐下了。

  沈今潮把他面前那只酒盏取走,换了一只干净的,给他倒了一杯酒:“尝尝看,这是我和小师弟一同酿的。”

  两人对视了半刻,是江邃率先挪开了视线,抿了一口杯中酒。

  “酿得一般。”他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