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着眼去偷瞧江邃的动作,见江邃拿着戒尺的手一动,他便有些怂了,正要去捡起地上的剑,江邃却把戒尺收了起来。

  “那便先练到这里。”江邃道。

  路见秋完全没想到江邃居然真的如此好说话,愣了一下:“真的?”

  江邃点了下头,帮他把地上的剑捡了起来,神色冷淡,说出来的话却很温柔:“真的。你可想去做些别的什么?”

  路见秋没什么想做的,只想躺回床榻上睡会儿,他是真的有些累,但很显然他并不能这么说。

  “江师兄可有什么想做的?”

  “前几日我下山,偶然历练至一个小镇,那处风景不错。”

  “江师兄,你可真是精力无限。”路见秋看看江邃,又看看他手里的剑。

  话是这么说,但能逃避练功,还不用挨戒尺,路见秋还是开开心心地跟着江邃下山了。

  江邃所说的小镇,是离苍蘅派不远的一处小山镇,被淹没在群山和梨花树中,不细心找还找不见。

  他们两人挑了个好日子,今日梨花镇正赶上集市,镇子里的男男女女穿红戴绿,在街道上来回穿梭。

  其中也不乏恋人,在梨花树下彼此诉说情义,看得路见秋不住地偷看,默默地把他们的情诗记在心中,想着下回也挑个合适的时机对着师兄说。

  集市上人潮拥挤,走了半条路,两人便被挤散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江邃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路见秋的手腕。

  江邃牵得隐晦,也不敢触碰他的皮肤,但耳根还是像被火舌燎过似的红了一大片。路见秋被拉得踉跄了两步,也没有多想,便反手将手挤进了江邃的五指里。

  江邃的掌心大而温暖,其上覆盖着薄薄的茧子,扎得他手痒痒的,忍不住挣扎了两下,谁知却被江邃稳稳握紧了。

  路见秋:……

  他很少与师兄以外的其他人亲近,有些不适应地挣了挣,没挣脱,也就由着江邃了。

  人群好不容易渐渐散了一些,路见秋总算感觉轻松了几分。

  江邃上回到梨花镇来,处理了几只作乱的妖兽,梨花镇的镇民都很感激他。见他又回到了梨花镇来,还带了个俏生生的小公子,便忍不住多调侃了两句:

  “江仙君,这是你的道侣?生得可真好看。”

  打趣的人是一个卖糖人的小摊贩,他抽了根竹签,浇着糖汁做了个惟妙惟肖的糖人路见秋。

  “只是路过,便过来看看。”路见秋有些尴尬,正要解释,便被江邃淡声打断了。

  “手牵得这么紧,江仙君可是生怕道侣跑喽。”小摊贩吆喝着把糖人递给路见秋,“这个糖人送给小仙君,祝你们俩甜甜蜜蜜,白头偕老喽。”

  “谢谢大叔。”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机会,路见秋只能尬笑两声,接过了糖人。

  糖人大叔谢绝了两人的钱,笑呵呵地又给路见秋做了个糖人江邃,摆手道:“两位仙君还请收下吧,这点东西不成敬意。前段时间镇子里妖兽肆虐,若是没有江仙君的帮忙,哪儿能这么快恢复生机呢。”

  江邃没再说什么,转头却趁大叔不注意悄悄地留了一锭银子。

  大叔毫无所觉,还在意味深长地朝着两人挤眼睛:“今夜可是我们梨花镇的相思夜哦,传闻共同在梨花镇度过今晚的恋人,都会得到月老的祝福。两位仙君若是不急着离开,就到处逛逛吧?”

  这也太巧了,巧得他不由开始怀疑这时间是不是江邃挑过的。

  “不急不急,谢谢大叔的提醒,我们的确正打算四处看看。”路见秋来了兴趣,拉了拉江邃的袖口。

  路见秋左手拿着两串糖人,右手被江邃紧紧牵着,走两步啃一口手里的糖。江邃放慢了脚步,和他一同在梨花飘飞、挨挨挤挤的街道上慢慢走着。

  路见秋甚少下山,看什么都很新鲜,见人群密集的地方,总要挤进去凑凑热闹。但其实许多小玩意沈今潮也曾给他买过的,他走了两步,想起来师兄,连手上的糖人都变得索然无味。

  “江师兄,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宗门去吧。”

  江邃半低下头,冷淡的视线似乎把他看得透透的:“听闻梨花镇的河灯许愿很灵验,要试试吗?天色还没黑透,我们还来得及先放盏河灯。”

  “好……吧。”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街道上一对一对的恋人红着脸携手走着,踱步到河边,放两盏梨花灯,彼此许下共度白头的愿望。

  路见秋也有点被这旖旎的氛围感染了,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有些不自在地看着周围的情人。

  江邃去买梨花灯和纸笔了,他就撑着下颌看镇民们放河灯。放河灯的人里男女老少皆有,他们虔诚地闭着双眼,柔和的烛光映着他们满怀期待的脸,看得路见秋心里也泛起了暖意。

  恋人们放完河灯,便一对一对地相携着约会去了,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少了许多。

  形色各异的梨花灯在河里漂浮着,打着旋儿缓慢地往下游流去。在一堆光鲜亮丽的河灯里,有一只格外破旧,被河床边探出的枯枝挂住了,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

  路见秋也是闲得无聊,想着举手之劳,便帮这位虔诚的镇民送送心愿吧。他站起身来,走近了那只漂了不知多少日的梨花灯。

  他走近了才发现,河灯花瓣上写了字,字迹隽秀有力,并没有被雨水冲花。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捡起来仔细看了看。

  上头只写了短短两行字:

  “盼君一回顾,愿君心似我心。”

  路见秋念了两遍,咂摸了一番诗句中的情谊,心想,这世间的感情果真还是求而不得为多。

  两行诗句下有个模糊不清的落款,只看得清是个有些复杂的字眼,他也没太纠结,便把这只盛满主人情谊的梨花灯推到了河中央。

  “也愿你所愿成真。”

  路见秋拍去手上沾染的泥土,看着它一点点追逐上前方河灯的脚步。

  “等久了吗?今日买梨花灯的人多,我跑了好几家才找到。”江邃把灯和纸笔递给他。

  “多谢江师兄。”路见秋接过灯,趴在石头上往上头写了几个字,然后便坐不住似的去偷看江邃的河灯。

  江邃下笔的动作很迅速,似是早就想好了要写些什么。路见秋手痒痒,既然看不清,便想伸手拿过来看看。

  江邃分明没有看向他,却在他动的那一刻稳稳攥住了他的手腕。

  “这回不能看。”

  这次不能看,难道下回就能吗?

  “好吧。”

  路见秋有些失望,但也没勉强,重新挪回来把自己的河灯写完了。

  江邃捧着河灯轻轻放入了河水中,动作温柔,眼神也是,同先前那群镇民并无不同。他那双漆黑的眼倒映着柔光,看得路见秋的心跳了下。

  分明是天之骄子,苍蘅派的剑术第一人,原来在祈求一些求而不得的东西时,与凡人也并无不同。

  尽管知道非礼勿视,但路见秋还是忍不住悄悄看了那梨花灯一眼。远远的看不清上头写了什么,只看出写了短短两行字,想必也是诗词之类。

  路见秋写不出什么诗句,但贵在真诚,他把河灯放进河里,双手合十,祈祷:

  “愿我所爱皆安好。”

  他回过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江邃已经踱步到了他身后,若有似无地伸手护着他。

  河床边长满了草,本就湿滑,今日经过的人又多,泥土都被踩得松软了些。路见秋站起身来时,一个不察,便脚滑了一下,险些一脚踩进河里,幸而被江邃扶着后腰,揽了回来。

  江邃生得很高,身姿挺拔修长,哪怕在沧衡派一众修士中也是鹤立鸡群,平时路见秋看他也要仰着头。现下这种姿态,江邃的呼吸正好打在他的耳旁,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多谢江师兄。”

  江邃将他扶稳,像被烫着似的后退了一步,耳根又红透了。

  “不必,举手之劳。”

  路见秋:……

  中毒前后的江邃简直是判若两人,光是今日,路见秋就已经数不清见了多少次脸红的江邃。

  想到以往江邃打他掌心的严肃模样,他又开始暗戳戳地想,待江邃恢复正常,想到今日的事,脸色该有多么精彩。

  坏心一起,路见秋故作没察觉江邃的不自在,再次伸手挤进了江邃的五指里,与江邃十指相扣。

  他更凑近了几分,放软了嗓音:“江师兄,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宗门了 。”

  江邃的神色很是冷淡镇定,耳尖却红得滴血,没走两步便同手同脚的了。

  路见秋看得有趣,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回宗门的路上,他故意时不时碰碰江邃,又趁机撩拨几下。江邃明明已经有些呼吸不稳,但还是克制着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忍无可忍了,也只会抿唇提醒道:

  “路见秋。”

  路见秋的坏心思憋了一路,险些掩饰不住唇角的笑,但他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他与江邃在山下玩了一日,也未曾给沈今潮传讯。况且昨日才说好的,每日夜里到师兄处学习功法,今日便回来晚了。

  更为糟糕的是,当两人同御一剑回到宗门时,正好迎面撞上了神色不明的沈今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