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单知道有人被缪蛇咬了,却不知那人居然是万中无一、英俊潇洒、天妒英才的江师兄——”纪芜跪在满脸寒霜的灵渊仙人面前,很轻易地出卖了路见秋,“我这都是为了帮小师弟,什么都不知道——”

  “路见秋?”灵渊仙人光是听见这个不孝子的名字便要发怒,被袖匀尊上及时劝阻了。

  “灵渊,先听听纪芜的说法。”

  纪芜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灵渊仙人一眼,解释道:“这一定是意外,小师弟不可能如此对待江师兄——”

  这把火自然很快烧到了路见秋的身上,他连夜被灵渊仙人从床榻上揪了起来,丢到了袖匀尊上面前。

  路见秋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此刻心中还在庆幸,还好沈今潮今日下山除妖,见不到如今这副场景。

  这之后的事情便是自然而然的了,路见秋坦白了缪蛇的事情,被灵渊仙人勒令在这三月内陪伴江邃。

  路见秋:……

  路见秋此人向来没心没肺,但此事毕竟是因他而起,况且江邃还救过他三次,他说什么也不能任由江邃自生自灭。

  于是他只能半推半就地接下了这个大任。

  袖匀尊上与灵渊仙人很快便离开了,纪芜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两条跪得酸软的腿,贱兮兮地朝路见秋笑了一下:“小师弟,你可真厉害,连江邃都敢招惹。”

  路见秋指向门口,言简意赅:“滚。”

  纪芜笑眯眯的,也不生气:“好嘞。”

  纪芜很快也滚了,屋里便只剩下昏睡的江邃,以及一个不知所措的路见秋。

  灵渊仙人令他今夜在此守着,他自然不敢离开,便百无聊赖地从芥子戒里掏出了本话本子来看。

  这话本子还是上回沈今潮给他带回来的,他看着看着,话本子没看进去,又开始走神思念师兄了。

  也不知道等师兄回来得知此事,会不会发怒。

  路见秋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竟睡了过去,再睁眼时,他已经躺到了江邃的床榻上,身上盖着的还是江邃的被褥。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等他睡眼惺忪地爬起身,才发觉沈今潮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床榻边,静静地瞧着他。

  毫不夸张地说,路见秋魂都吓飞了。

  明明他没有做任何过分的事,却下意识的感到不安,不想让师兄看到眼前的场景。

  最糟糕的是,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向沈今潮解释时,江邃端着碗粥走了进来,看见对峙的两人,只一顿:“既然醒了,便来把粥喝了。”

  路见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江邃的话实在是过于熟稔和自然了,导致他顺口便回了句“好”。

  回答完,他望向沈今潮,连忙改口:“不……”

  江邃放下粥,眨了下眼,先前那股可怜兮兮的感觉又来了,路见秋想起那该死的蛇毒,嘴里的拒绝又硬生生拐了个弯:“等、等会儿。”

  沈今潮看起来倒是意外的冷静,只是两个人的目光一同投射过来,几乎把心虚的路见秋射成个筛子。

  最后还是江邃先行开口:“你先和你师兄聊聊,一会儿再来喝粥。”

  路见秋想答应,但江邃这句话怎么品怎么不对劲,他到底为什么要一会儿再来喝粥,他又不缺这一口粥。江邃非得在这时候说这句话,就像是在宣示主权似的。

  “路见秋,你跟我出来。”

  路见秋通过这句话判断出师兄的心情,约莫正处在暴怒的边缘吧。

  他夹着尾巴亦步亦趋地跟着沈今潮走到了卧房外,解释道:“师兄,你、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昨夜江师兄走火入魔昏倒了,才让我……”

  他越解释越是不对劲,更无法解释为什么江邃突然昏倒要让他去看顾——他下意识不想提到有关缪蛇的事。

  “因为缪蛇?”沈今潮轻飘飘地接上了他的话。

  “师兄,你怎么……”

  “有关师弟的事,我知道的远远比师弟想象中的要多。”沈今潮摸了摸他的侧脸,“师弟刚才想撒谎骗我吗?你小时候什么都会与师兄说,也从不欺骗师兄的。”

  事到如今,情况已经完全脱轨了。路见秋寻根究底,觉得自己根本从一开始就不应当去什么幽山。

  “抱歉,师兄。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沈今潮神情很淡,甚至显得有些冷漠,只有手还温柔地落在他脸上,一点点引诱他。

  “为什么害怕失去我呢?”

  路见秋三缄其口,不知道此刻是不是适合剖白自己。其实这许多年,他始终在费心追逐师兄,若说师兄完完全全不知道,那肯定是在胡言乱语。

  但心知肚明与捅破窗户纸毕竟是两码事,目前情况还如此复杂,路见秋心里也清楚这不是最佳时机。

  然而眼前的师兄实在诱人,沈今潮的手还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他心中的邪火直冒,顺着师兄的话接着道:

  “害怕失去师兄,我很害怕失去师兄……因为我对师兄向来就心怀不轨。”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沈今潮的手像是奖励般的急速抚弄了两下他的脸。

  “好乖,那便好好与江邃说清楚吧。我在桃林等你。”

  说完,沈今潮便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换上了从前那副温和的笑。

  师兄这是何意?这算是答应他了吗?

  路见秋晕晕乎乎的,在师兄温柔的注视下,同手同脚地回到了江邃的卧房。

  江邃还坐在桌旁,守着那碗热粥,擦拭着手里那把通体泛着冷光的长剑,几缕杀意若隐若现。

  路见秋:……

  他也不知道江邃有没有听见他与师兄的对话,但他其实也不是很在乎,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笑眯眯道:“谢谢江师兄,昨夜把床榻让给了我。”

  “你要跟他走?”

  这难道不是废话吗?路见秋心想,但他说出口的话却很委婉:“师兄说要在桃林检查我的剑术。”

  “我并不比他差,也可以帮你检查。”

  路见秋死猪不怕开水烫:“下次一定。那我便告辞了,江师兄。”

  他正满怀春意,准备去赴师兄的约,还没走出门呢,身后便传来铮一声长剑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江邃便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路见秋一下子便愣住了。

  还能说吐血就吐血的吗?!

  —·—

  当日晨间,路见秋被闻讯赶来的灵渊仙人罚着跪了两个时辰的戒律碑,说好的赴约自然也泡汤了,他只能给师兄传讯,说去不了了。

  他跪得双膝发麻,拖着两条颤颤巍巍的腿爬回了江邃的卧房。

  原本灵渊仙人还想让他多跪几个时辰,但江邃劝着不要罚他,这才作罢。

  路见秋上午给沈今潮传的讯,直到下午他也没有回复,路见秋便知晓自己是又捅了马蜂窝了。

  尤其是江邃现下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路见秋怕他又当场表演一个血溅三尺,不敢离开。

  江邃又双叒叕病怏怏地躺在榻上——这几日路见秋已经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次这场景——路见秋则沉默地坐在他的床榻边,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话本。

  路见秋觉得在这里呆坐着,简直比练功还要无聊透顶。但江邃渲染不这么认为,他翻着手里的剑谱,时不时看一看旁边的路见秋。

  “你的——你的腿跪得可还疼?”

  路见秋打了个哈欠,摆摆手:“从前被你告发的时候多了,常常跪戒律碑,这才两个时辰,算不上什么。”

  他本意没有怪江邃的意思,只是随口一提,毕竟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江邃捏着剑谱的手紧了紧,最后道:“你犯了错,自然该受罚。”

  路见秋忍不住啪地合上话本,他本就因晨间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火,原本还能看在江邃是个病人的情况下稍微忍一忍,谁知江邃这厮还有空说什么风凉话。

  “是,我们江师兄最大公无私了。”他从床榻边离开,转而坐到了木桌上。

  江邃后知后觉,明白自己惹他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抿紧了下唇,但又不知该如何辩解,话说出口又成了:

  “你前几日饮酒,我也未曾告发你。”

  路见秋背对着他,冷哼了一声。

  “江师兄又要威胁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邃无力地辩解了一句。

  路见秋在心里嘀咕,江邃中的真的是什么缪蛇毒?还情根深种,仇深似海还差不多。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威胁他一番。

  “从前告发你,也只是——”江邃说着,又顿了顿。

  “只是什么?只是太闲了?”路见秋愤愤不平,“你可知因为你我挨了多少训诫?”

  江邃淡色的唇瓣动了动,又合上了,没继续说下去,倒是道了个歉:“抱歉,从前我不该告发你。”

  既然他都道歉了,路见秋也没再揪着不放,况且他从前挑拨离间江邃和沈今潮,还常常说江邃的坏话,细想起来比江邃要过分得多。

  “算了,我不同你计较。”

  不像江邃和沈今潮,路见秋还没彻底辟谷,平日里还需要少许进食。今日他一整日也没吃东西,现在彻底放松,饥饿感便席卷而来。

  他不由想到了早晨江邃煮的那碗粥,回想起来,似乎还挺香的,似乎放了肉沫,还有一些后山种的灵草。

  既然都这么饿了,路见秋也没再扭捏,问道:“江师兄,你这里可有什么吃的?我饿了。”

  江邃思虑了一会儿,才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