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沈今潮说着,双唇几乎贴到了他的耳朵边。

  路见秋打了个寒颤,这下连耳朵也红透了,结结巴巴的:“没、没怎么,师兄,你继继续。”

  沈今潮又领着他做了一遍,便很快松手退开了,动作自然而利落,让路见秋又开始胡思乱想。

  等他乱七八糟地想完,再抬头看去时,再没了江邃的身影,桃花树下空荡荡的,就像江邃从未出现过。

  “师弟,你又不专心了。”

  “我错了,师兄。刚才是太累了……”路见秋听了,连忙收回视线。

  这几日路见秋总觉得自己被人偷窥着。

  不论是练功、闲逛,还是夜里睡觉时,只要是他一个人呆着,那窥伺的目光便无处不在。

  可每当他费心去找,那道目光的主人却总能精准地避开他。

  路见秋除了觉得有几分烦躁外,倒也没有旁的感受,高低还在苍蘅派,那人再猖狂也干不出过分的事来。

  于是纠结了两日,他便又照常吃吃喝喝黏师兄了。

  但路见秋没去找,那背后的家伙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日路见秋恰巧有些失眠,便干脆把院子里埋的酒挖了出来,用酒壶装着,在桃林里寻了个适合观月的位置,对月自酌起来。

  如他所想,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今夜也未曾缺席。

  路见秋平躺在草地上,抬头赏月,时不时喝两口酒,喝到小半壶时,他的手被人按住了。

  江邃冷着脸,说的话也硬邦邦的:“苍蘅派禁酒,倘若你再喝,我便要告知于灵渊仙人了。”

  “江邃?”

  “嗯。”江邃把酒从他手里夺下,放到了一旁。

  路见秋翻了个身,问道:“你怎么来了?”

  月色有些冷清,打在江邃柔软而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此刻的他略有几分温柔。

  他沉默地看着路见秋,抿紧了下唇,没有回答。

  “这几天是你在跟着我?”

  “……嗯。”

  路见秋翻了个白眼,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前段日子我想感谢你,你却躲着我。”

  “没有躲。”

  “我去找你,总也找不到;给你写信,你也总敷衍我……”

  路见秋莫名觉得他的目光分外粘腻,忍不住躲了一下,去够旁边的那壶酒,被江邃按住了手。

  江邃把酒又挪远了一些,才回答道:“从前不见你,是怕见到你与沈今潮亲近的场景;如今跟着你,是想见你,不见你我便觉得难受。收到你的信时我也开心,只是你总提起沈今潮,我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你。”

  路见秋:?

  路见秋:……

  “江师兄?你病了?”

  向来冷淡严肃的江邃,居然能说出这种肉麻恶心的话,路见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后稍了两步,抽回了手。

  江邃垂下了眼睑,显得有几分可怜。

  “你……”路见秋灵光一闪,想到了那夜的缪蛇,“江师兄,你现在可有何不对劲?”

  他没说话,却朝路见秋靠近了一些,路见秋连忙急急阻止道:“你冷静点,江师兄!”

  “我很冷静,也未曾有何不对劲的。”江邃又靠近了一些。

  路见秋简直是大惊失色,这家伙现在比先前打他手心时还要可怕百倍。

  “你哪里都不对劲极了。听我说江师兄,你如今的一切感觉都只是因为中了蛇毒,忍忍便过了,可千万莫要信以为真……”

  “是吗。”江邃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躲我?”

  他那双浅色眸子紧盯着路见秋,直盯得路见秋忍不住心虚起来。路见秋不合时宜地开始胡思乱想,某种方面来说,沈今潮与江邃居然还挺相似的。

  “我没躲,只是这边的月色更好一些。”路见秋选择嘴硬到底。

  江邃也没戳穿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路见秋便也就硬着头皮赏月,赏了一会儿却也忍不住打退堂鼓了:“我有些困了,想回去休息,江师兄便自己赏月吧。”

  江邃没阻止,等他站起身要扭头离开了,才举起手里那壶酒,淡淡开口:“路师弟今夜犯戒饮酒了,我也不知该不该告知于灵渊仙人。”

  路见秋听出来这家伙是在威胁他。

  “江师兄可还有何要紧事?”他在心里悄悄骂了江邃一顿,才皮笑肉不笑地重新在江邃身旁坐下。

  他原以为江邃会趁机提什么奇怪的要求刁难他,但江邃只是把酒壶递还给他,还将壶底沾的泥点用袖口擦了擦。

  “你便在此处把酒喝了吧。”

  见他警觉地盯着自己,江邃顿了顿,补充道:“我不会告诉旁人。”

  路见秋将信将疑,喝一口,瞥江邃一眼;又喝一口,又瞥江邃一眼。见他真的没有旁的反应,才放开大喝起来,还打了个浅浅的酒嗝。

  “这酒是我前年埋下的,现下喝来正好。江师兄可要尝尝?”

  路见秋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谁知江邃真的点了点头,接过酒壶饮了一口。酒壶被他举得很高,未曾碰到嘴唇,却让路见秋无端地嗅到了几分暧昧。

  但路见秋向来心大,很快就把这点暧昧抛之脑后,问道:“如何?是好酒吧?”

  问完了他才反应过来:“我忘了,江师兄应当不常喝酒,分辨不出好坏。”

  江邃被酒呛得咳嗽了两声,脸都红了,却还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的确是好酒。”

  说完,又把酒壶递还给他。

  路见秋从前不喜江邃,觉得他古板严肃,但此时却觉出他有几分可爱,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这酒当初还是师兄同我一起酿的,他不爱喝酒,却总是很纵容我……”

  说到这里,路见秋才发现江邃的脸色变了,想起那该死的缪蛇,他便懂事地闭嘴:“抱歉江师兄,我一时忘了,不说了。”

  “无碍,你继续说就是。”

  路见秋是缺根筋,而不是没长脑子,他把最后一口酒灌进喉咙里,道:“江师兄,酒喝完了,那我便先离开了。”

  他试探着走了两步,江邃也没阻止。等他走到卧房,要关上门时,才发现江邃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跟了上来,目送他走进了卧房中。

  路见秋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心想这缪蛇可真是见鬼的可怕,居然能让江邃都对一个昔日相看两厌的人情根深种……

  —·—

  赏月回来后,路见秋辗转反侧,直到半夜也未曾入睡,一大早便去寻了纪芜。

  “二师兄,被那什么缪蛇咬了以后,可会有何旁的坏处?”

  从前沈今潮待路见秋虽然温和,却始终不远不近,隔着层疏离;从幽山秘境回来后,却与路见秋亲近了许多,纪芜便也一心以为被缪蛇咬的人是沈今潮。

  听了路见秋的话,纪芜便也无所谓地回答道:“约莫便也只是些犯相思病的问题?应当与坠入爱河的修士没有什么不同。总不可能真的有人会因为这点事而走火入魔吧?”

  纪芜以为他是担忧沈今潮,安抚了两句:“大师兄心性坚韧,不可能会被这蛇毒左右的。”

  “那便好。”路见秋讪笑了两声,“中蛇毒了可还有什么奇怪的表现?例如突然变得爱偷窥旁人——”

  “大师兄偷窥你?那你岂不是高兴坏了?我先前曾旁敲侧击问过褚簌的,她只说那蛇是不算什么毒物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否则我也不会放心让你去尝试。

  褚簌便是那来自苗疆的三师姐,是真正医毒双修的天才。

  路见秋心道,若真是大师兄,他高兴还来不及,可偏偏是江邃。

  “与大师兄无关,我不过随口问一问。”他怕多说多错,便想迅速结束这个话题,“二师兄,你的剑术练得如何了?我听师兄说,他过几日要检查你的剑术。”

  纪芜捂着脑袋痛苦地嚎了两声:“知道了知道了,小师弟,你想帮我拖着大师兄,可别让他真的来寻我。”

  见他灰溜溜地离开了,路见秋揣着手,深藏功与名。

  这几日山下的妖物又开始活跃了,沈今潮不时便要下山处理。可与以往一两月不同,他如今往往一两日便又能回来,次日照常盯着他练功。

  路见秋将之称为甜蜜的负担。

  他一转头,发现江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吓了他一大跳。

  “江师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是偷窥。”江邃没头没脑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什么?”

  “见不到你,我便觉得难受,所以才要跟着你。”

  路见秋这下明白了,他听到了自己与纪芜的谈话。

  “我不过随口一问,并不是说你偷窥我……”事情发展到这里,让路见秋有些尴尬。

  江邃低下头,脸上露出与昨夜里相似的可怜劲儿:“若是让你感到不适,从今日开始我便不跟着了。”

  路见秋:……

  他此刻真的无比想念从前那个冷着脸用木尺打他手心的江邃,不像现下总让他觉得分外不安。

  他说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故而只是尴尬地站着,江邃便可怜兮兮地离开了。

  路见秋:……

  这之后的两日,那股黏人的视线果然消失了,但他没想到,比偷窥更棘手的事情发生了。

  那缪蛇的事情本来也瞒不了多久,第三日,江邃便因相思成疾,练功时突然走火入魔,还惊动了袖匀尊上。

  比这更糟糕的是,他还被墙头草纪芜给供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