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发生什么了。”女巫从屋子里出来,看见尤尔把自己埋起来吸鼻子的画面,“晚上哭太凶小心早上起来睁不开眼。房间给你们收拾完了,再不睡天都亮了。”

  尤尔从臂弯里抬起头,他的眼睛恢复成了圆圆的翠色,被水光润过以后更外晶莹。

  女巫看了一会儿走过来蹲在尤尔面前,捏捏了他的脸蛋:“你叫尤尔是吗,初次见面,我是佩佩。晚上睡觉记得要趴着,别碰到伤口。”

  尤尔点头说了一句好。

  树屋外表粗糙内里却十分精巧别致,深蓝色的珠帘门纱,摆得满满当当的桌面,窗台上长势良好的植株......处处透露着的生活气息,连树屋的主人都显得温暖了起来。

  夜色浓稠,尤尔趴在床里边,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月亮。

  宿林听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小动静,偏头看去,看见月光下那张纯净的宛如布偶娃娃的脸。

  尤尔托着下巴看着他:“宿林你是神民吧。”

  沉默片刻,宿林点了点头。

  手指轻轻敲击上颌骨,尤尔猜测道:“是守卫吗,那天盖文找上门时,是守卫保护了我。”

  说完,尤尔感受到一道暗含不悦的视线投向自己。

  宿林抬眸盯了他一会儿,忽然转了身背对着他,声音十分凶狠:“自己想!”

  尤尔张了张嘴,搞不明白宿林阴晴不定的情绪变化。

  这是生气了?

  为什么啊,因为猜错了?还是猜对了?

  尤尔把手放在宿林的侧肩想要把他掰过来,却被铁石心肠的人一下子拍掉。

  “......宿林,你告诉我。”身后的嗓音变软,带着几分讨好。

  “不。”宿林冷酷地拒绝,闭上眼睛复又重新睁开。

  自他拒绝以后周围就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两道轻缓的呼吸。他回过头,尤尔朝他笑了一下,肩膀悄悄地垂了下来,看上去垂头丧气的。

  宿林拧起眉,凌厉的气势却肉眼可见地消散了。知道这不过是小骗子的把戏,他还是主动上前,捏了捏尤尔左边耳垂:“又没欺负你。”

  “那你告诉我。”尤尔立刻顺杆往上爬。

  “不。”虽然态度缓和下来了,他心里还是耿耿于怀。

  隔壁的房间,女巫手指摸索着一瓶金色的药水,她仰头尝试喝下,在瓶口触碰到嘴唇的时候又把瓶子放了下来。

  不行,机会只有一次,她要谨慎一点。

  月明星稀,大雨初停。

  尤尔醒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了人,床头放了一套干净的新衣服。

  “先别穿。”

  尤尔伸向衣服的手指一顿,看向开门进来的佩佩女巫。

  佩佩坐到床沿,让尤尔背过身,解开他背上的绷带:“这个草药会有点疼,忍着点。”

  重新裹上绷带,尤尔松了口气,冲女巫露出笑容:“谢谢。”

  没人会讨厌安静听话的人,佩佩看尤尔的眼神变得温和了一些:“你恢复得很不错,这样下去一周就可以回去村庄了。”

  佩佩站了起来:“我去村庄看看神明塔,记住别剧烈跑动。”

  大门关上,树屋只留下尤尔一个人了,将衣服穿戴整齐,尤尔也出了树屋。

  沿着溪流走,尤尔找到了他最后见到盖文的地方。他蹲在一个空瓶子旁边,脚下是片枯死的草。

  对着那堆灰烬辨认了很久,尤尔确认它原来是盖文。灰烬的前面有一对脚印,一边深一边浅,往前方延伸。

  尤尔站起来,顺着脚印走去,脚印维持到某处后忽然断了,他抬起头,环视四周。

  这里陡坡多荒地少,丛木杂乱,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尤尔仰头翕动鼻翼,嗅到了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血腥味,抬步循着气味走去,来到了一个山洞。

  高大的白毛狼人靠在岩壁上合眼休憩,他的呼吸急速而虚弱,手捂着腰腹,指尖渗出点点血液。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脑袋转向洞口方向,身体转换成了戒备姿势。

  洞口的光线像被什么遮挡般暗了一半,一个人形影子出现在了那里,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哈姆舅舅,原来你在这里。”

  哈姆支撑着坐起来,血色眼睛盯着那人。

  “尤尔。”

  听见自己的名字,尤尔耳朵动了动,翠色的圆眼睛带了一份天真的好奇:“哈姆舅舅看到盖文叔叔的尸体了吗?”

  哈姆捏紧拳头:“是你干的。”

  “不是哦,盖文叔叔不是我杀的。”尤尔站在离哈姆五步远的地方,黑昏暗的山洞里他的眼睛发出冷色调的亮光,“不过库尔确实是我杀的,严格来说,普尔、哈尔他们都是因为我死的。”

  听见尤尔带着邀功般地的语气说出来,哈姆胸膛剧烈起伏,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指尖的血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你中枪了,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尤尔歪着头,好心提醒。

  话音未落,哈姆骤然暴起,狼爪抵在了尤尔脖颈:“就算我受伤,要杀你也是绰绰有余。”

  可当他即将刺入尤尔脖子的时候,一股从内而外的疲惫感突然涌出来,让他无法继续刺下去。

  尤尔躺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爪子:“你杀不死我的,你中了圣灵之箭,这一整天,你都没办法杀死我。”

  “你想怎样。”哈姆愤恨地咬着牙。

  “别担心,你不会很快死掉的。”尤尔推开他,皱眉看着被血弄脏的衣服,“你还记得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他被猎人的子弹打中了,你给他过期伤药,导致他的伤口溃烂,高烧不断,最后被病痛折磨致死。”

  看到哈姆瞪大的瞳孔,尤尔站了起来:“你不记得了吗?没关系,我还记得,我会让你想起来的......他最先失去的,是腿。”

  离开山洞,尤尔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低头看见地上小水潭里,他溅上了血渍的脸。

  这样回去或多或少有点吓人,尤尔蹲在溪边将脸清洗干净。

  木屋中,佩佩坐在凳子上,周身气压降到冰点,面若冰霜地看着被宿林挡在身后的尤尔。

  “我说过不要剧烈运动,你的伤口怎么撕裂的。”

  尤尔拉着宿林的衣袖,小声解释:“不小心摔了一跤。”

  “好端端怎么会摔跤。”佩佩双腿交叠在一起,用脚尖点了点尤尔,“不听话的病人,还是死掉更省心。”

  尤尔自知理亏乖乖挨骂,倒是宿林一副不堪忍受的样子,上前了几步像是要和女巫讨个说法,尤尔连忙抓住宿林的的衣袖。

  女巫冷哼了一声道:“早上我去了一趟了村庄,发现老霍根死了。”

  宿林停下了动作,表情变得冷肃。

  尤尔不可置信道:“霍根大叔死了?”

  女巫也很烦操:“听别人说,他是为了救一个人死的。当时老霍根正在追赶白狼,路上劫持了一个村民,以此为威胁让霍根放下猎枪。”

  说到这里,女巫自己嗤笑了一声。尤尔在她冷冷的语调中,还原了一场农夫与蛇。

  “让我放过你,很简单。”哈姆脚一勾,把地上的猎枪勾到了村民面前,“杀了他,我就放了你。”

  村民抖着腿,脖子被身后的白狼王捏住,战战兢兢地弯腰捡起那把沉甸甸的猎枪,猎枪太重,他有点握不住。

  他看着眼前失去武器,沉沉地望过来的老霍根,留下了恐惧的眼泪。

  他咬着牙,镜头瞄准老猎人的胸口,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老霍根,别怪我,我只是想活下去。”

  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他的声音大起来:“你追到这里也是为了让我活下去吧,只要你去死,我就能活下来了,你是神民,有责任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平民牺牲的吧!”

  哈姆拿捏着手中跳动的血管,在村民耳边蛊惑:“你说的没错,神民为你牺牲是理所当然的,你当然可以开枪。”

  老猎人漠然地盯着两个人,丝毫不受村民思想动摇的影响。

  哈姆笑起来,充满讽刺地对着霍根大笑:“看啊,猎人,这就是你要守护的村庄,你要守护的村民。是不是很后悔追了过来,不过很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砰!”

  发烫的枪管冒出白烟,弹壳掉落在地,随之倒下的还有老猎人的身体。

  村民跌坐下来,望着眼前倒下的身躯发呆。

  “做的不错。”哈姆朝村民的后背扬起爪子,狼爪即将挥下的一刻,另一道枪响响起,他身体一滞,低头看到自己中弹的腹部。

  匆匆赶来的越飞红着眼睛,将枪管对准白狼王。白狼王哼笑一声,在越飞开枪之前逃走了。

  “霍根就这样死了。”女巫低声骂了一句,“我就说不该救那些白眼狼。”

  女巫看见尤尔垂下了眼眸:“你很难过吗,老霍根常跟我说起你,说他遇到了一只可爱的小精灵,他如果知道你为他的死难过,应该会宽慰一些。”

  “那个村民是谁?”尤尔声音沉沉的。

  女巫耸耸肩:“我从来不关注村里都有哪些人,是谁不重要,我相信不管是谁,面临生死境地,那些自私的入侵者都会开枪。”

  “毕竟他们最擅长害死同伴了。”

  留下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女巫便离开了,树屋里留下尤尔宿林两个人。

  尤尔还没有从失去一个和蔼长辈的打击中走出来,身边坐下了一个人。

  “去哪了。”宿林将他背脊上染红的绷带解开。

  想起罪魁祸首还在自己手上,尤尔摇摇头认真解释:“我能自己处理好。”

  于是宿林没有再问,倒是尤尔依旧十分不岔:“霍根大叔他......”

  宿林眼里暗潮汹涌,嘴里却道:“狼人都没了。”

  这句话让尤尔紧绷的心一跳。

  是啊,他所在的狼族只剩下哈姆了,过不了多久,哈姆也会死掉。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村庄很快就能恢复原来的状态。

  不能再发生下一起夜晚杀人事件了。

  尤尔甩了甩头,把阴暗的思想都沉积下去。宿林看着他又渗出血的背后,将医药箱拿了出来。

  坐在房间里,尤尔低头看着床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件树屋明明只有女巫一个人住,却有两间主卧。

  曾经老猎人跟他说过,佩佩女巫还有一个丈夫,不过他从来没有在村庄里听见别人谈论这个话题,似乎对此讳莫如深。

  佩佩女巫的丈夫,是怎么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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