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三天过后,哈姆的伤口非但没有愈合,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天气变冷免疫力下降,他的喉咙开始发痒,时不时就会咳嗽一声。

  长时间没有进食,他的喉咙和肚子都火辣辣地疼,膝盖骨断了以后行动也变得困难。

  他的脖子被一根锁链捆住,围困在这方寸之间叫天不应喊地不灵,黑暗与绝望压得他喘不过气,快要发疯。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洞口传来,锁链被牵扯出响声,哈姆盯着那道身影,气血翻涌上来。

  尤尔将药瓶放在地上,要去揭开哈姆腹部的纱布。

  “别碰我!”哈姆奋力挣扎,锁链撞地叮当响。

  “不行,每天敷药必不可少,不然怎么加速感染。”尤尔无视哈姆的挣扎,将黏在皮肤上的纱布揭开,对哈姆的痛呼声置若罔闻。

  药水浸湿棉布,也许是尤尔的话刺激了哈姆,在棉布贴过来的时候,哈姆用力一挡,尤尔手没拿稳,药瓶被整个打翻在地。

  玻璃瓶翻到的清脆声音回荡在山洞中,尤尔也不恼,把瓶子追了回来。

  哈姆瞪着尤尔,毕竟谁会对囚禁折磨自己的人好脸色。

  尤尔将瓶子放回自己脚边,注意到了自己的手背,上面溅上了几滴药水,已经多出了几道灼烧般的印记。

  放下手臂,尤尔拿着沾湿的棉布擦拭哈姆溃烂流脓的伤口:“舅舅,你这样会害我解释不清的。”

  药水触碰到伤口疼进骨头里,哈姆闷不住声音痛呼出声,咬着牙道:“你杀了我。”

  尤尔将棉布贴在伤口上:“父亲坚持了一周才咽气,这才第三天。”

  也许尤尔是无心的,但这句话的杀伤力远比他想的要大得多。

  又是对比,为什么到现在还有人把他和唐克放在一起比较。

  疼痛让他失去了理智,哈姆大吼:“住嘴,别跟我提他!”

  “为什么,他给你带来的阴影这么大吗,提都不能提?”

  长时间的囚禁让他的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感觉自己要疯了。

  “别说了,滚开!!”

  尤尔向哈姆看去,只见哈姆血红的眼睛忽得一闪,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般,语气轻快道:“哈姆舅舅,你是在害怕我吗?”

  第四天,还没进洞,尤尔就听见了里面崩溃的咆哮声,腥味臭气从山洞里弥漫出来。

  尤尔抚摸着手上的绷带,昨天不小心留下的印子还是被发现了,女巫把他斥责了一顿,连宿林都没有和他站在一边,甚至还想跟他来一趟。

  他努力保证不再出现意外,才让人歇了过来的心思,不然可就麻烦了。

  虽然哈姆已经很虚弱了,但现在的状态不好估摸,他已经答应了他们不会再受伤,今天就先放过他了,尤尔转身离开的山洞。

  第五天,山洞恢复了安静,哈姆躺在地面上,尤尔进来也没有睁开眼睛。他的喉咙已经彻底报废了,绵长的疼痛无时不刻地不在折磨着他,没有精力进行情绪消耗。

  “你说不出话了吗,那就听我说吧。”

  哈姆闻到了一股香味,持续的饥饿迫使他立刻睁开眼寻找香味的来源。

  尤尔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解开食盒,将一盘盘食物摆放出来。

  “这是佩佩女巫为我做的营养餐,这是她第一次下厨,我很高兴她能想到我。”尤尔在臭气熏天的山洞里吃了一口。

  哈姆完全被生理本能支配着,脖子一直往食盒方向伸去。

  尤尔叉起一块沙拉,在哈姆鼻子跟前转了一圈:“你想尝尝吗?”

  哈姆眼球布满了血丝,脖子往前伸,就在即将要碰到沙拉的时候,脖子上铁链的拉扯感让他清醒过来。

  离他一步之遥的食物慢悠悠进入了别人的口中,尤尔咬住叉子,含糊不清道:“但这是给我做的,没有你的份。”

  哈姆被气得浑身发颤,却只能盯着尤尔把食物一点点吃掉,然后关上盖子。

  尤尔坐在哈姆身边,用和亲人聊最近见闻一般稀松平常的语气道:“今天我和宿林一起去采集凛凛草了,成熟的凛凛草分七种颜色,药性随颜色的变化变差,如果在紫色的时候还没有采摘下来,草就会化为黑色的灰烬......就像那时候的盖文叔叔一样。”

  锁链用力震动了一下,尤尔手掌放在曲起的膝盖上,陷入美妙的回忆:“赤红的凛凛草很难摘,稍微慢一点它就变成紫色了,不过它身边伴生植物星预花真的好漂亮。”

  在凛凛草成熟的前一刻,漫山遍野的星预花会在一瞬间全部绽放,花蕊间亮起荧光,风一吹,蓝色的星预花便载着点点微光旋转着飘向天空,宛若星星坠落人间。

  “不过星预花比凛凛草还难摘,它没有根,时间一过就会消失,不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

  “因为狼人恢复能力比人类更快,为了不让佩佩女巫起疑我特地做了一点手脚,不过好像被她发现了,生气的佩佩女巫比宿林还可怕,那天是宿林做得饭,我们劝了好久才劝下她吃饭,不过代价是晚上没地方睡觉了。”

  “宿林算过半夜会下雨,为了卖惨,我们特意在树屋边上搭了一个稻草做的小帐篷,我们还打赌,赌什么时候佩佩女巫会心软放过我们。”说道这里,尤尔笑了一下,“宿林他怎么耍赖啊,只赌比我早一秒的时间,然后他就赢了。”

  尤尔转向沉默的哈姆:“你看,没有你们我能过得非常幸福。”

  “所以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好吗?”尤尔拿起食盒,将一句轻飘飘的话留在山洞里。

  第六天,哈姆陷入了昏迷状态。尤尔双腿折叠坐在地上,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哈欠,在确保哈姆不会醒来之后略感失望地离开了。

  第七天哈姆发起了高烧,他彻底变得神志不清了,张开嘴却只能发出虚弱的气音。

  世界变得模糊,哈姆在半梦半醒之间不断沉浮。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以前,在族群里生活的时候,看见了盖文,长老,族长,还有弟弟唐克。

  “哈姆,走快一点,听我说,我刚看见了一个女孩儿。”唐克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他们瞒着族人脱离族群,翻过篱笆去看一个人类姑娘。

  女孩儿站在阳光下晒被子,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转过身,露出了那张单纯可爱的脸。

  “米娅......”

  尤尔凑近去听,听见哈姆嘶哑地嗓音喊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女孩儿看见了他们,扬起灿烂的笑容走了过来,她的脸逐渐靠近,慢慢变成了尤尔的模样,哈姆一怔,幻境的温暖被现实的寒风打破,尤尔抓住了哈姆没来及缩回来的手。

  “舅舅,你再喊我母亲的名字吗?”尤尔感受手上忽略不计的挣扎,疑惑道,“当初是你先背叛的,为什么到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最深情?”

  “不是你害死他们的吗?”

  哈姆定住了。

  是的,他想起来了,这个美妙的开始有着一个残酷的结局。女孩儿选择了弟弟,他因为嫉妒害死了两个人。到现在,他们的孩子来向他索命了。

  哈姆看着尤尔,却没有力气推开他,庞大的身躯,居然撼动不了瘦小的尤尔。

  寒风刺骨,哈姆嘴唇冻得泛乌,不住哆嗦着。

  “你......你。”

  “你说什么,你很冷吗?”尤尔恍然大悟道,“没关系,我烧了柴火,很快就不冷了。”

  仿佛预示到了什么,哈姆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次跌落在地,他耗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

  尤尔离开了一阵,带着满身的热气回来,哈姆听到了他死前最后一句话。

  “舅舅,水烧开了。”

  初冬的冷风扑在脸颊上,尤尔双手捂住脸呼出一口热气,独自走出山洞。

  一切都结束了。

  黄色的叶片盖住断枝,咔嚓一声,树枝被脚踩断。尤尔身体晃了晃,往脚下看了一眼。

  嘴巴呼出的白气随风飘散,尤尔将领口往上一拉,双手缩进袖子里面走了。

  不多时,一个人影从不远处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四周,往山洞走去,过了不久,他又走了出来,但出洞的时候发现,去而复返的人挡在了门口。

  尤尔抬眸看着他:“你是......凯雯。”

  凯雯一笑:“你居然还记得我。”

  这人正是被宿林打到瘫痪,治了半个月才回来的凯雯。

  凯雯神色平常,并没有偷窥被发现的自觉:“我昨天发现山洞里有狼人的时候还很好奇是谁的手笔,原来是你啊宿林家的小朋友。你果然和我想得不......喂喂冷静冷静!”

  凯雯不淡定了,背靠岩壁举起双手,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刀片:“我没有恶意的!”

  “听到了多少。”

  凯雯:“我听到你喊他舅舅,还把他煮......”

  话没说完,凯雯眼前寒光一闪,他什么都顾不得说,矮身避过劈下来的刀尖。

  “你倒是听我说话啊!”

  尤尔面上冰冷,握住蝴蝶刀追着凯雯而去。

  两人在树林里展开追逐,凯雯抓住树干让身体紧急拐弯同时脑袋一低,尤尔刀尖扑了个空,立刻追去。

  脚边是条激流的小溪,进去不是淹死就是冻死,凯雯喉咙动了动,转身面对追来的尤尔:“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句话!”

  “不,我要杀了你。”

  凯雯一阵心累,这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劲儿怎么和宿林一模一样。

  “我是知道你是狼人,但是那又怎么样,这村里又不止你一个魔物,他们不都好好生活,顶多就是你被我发现了,他们还没被发现罢了,我不歧视你们的。”凯雯语速飞快,生怕尤尔冲过来先给了他一刀。

  尤尔不为所动,他可还记得凯雯和他第一见面时就恶意猜测他是狼人的事情。

  凯雯见事不妙嘴皮子飞快:“其实你杀库尔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目睹了全过程。”

  刀片在将脖子割断的上一秒忽然顿住,尤尔眼里寒光一闪,握紧了蝴蝶刀柄:“你说什么?”

  凯雯道:“我要是真想害你,那时候就该揭穿你了,不会等到现在。我不会害你,我喜欢你!”

  尤尔一言难尽地看着凯雯。

  凯雯摆摆手:“别误会,我也很喜欢宿林。虽然以前我非常讨厌他,但自从遇见了你,我也开始喜欢他了。”

  尤尔放下的蝴蝶刀又举了起来。

  “听我说完,珊迪山姆,你宿林,还有佩佩女巫和他的丈夫,你们每一个我都发自内心的喜欢。爱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情感,它可以无视一切法则,利益,身份,性别,物种,将完全不同且原本没有关系的双方紧密联系在一起。不管你是人类还是魔物,我热爱每一个怀着炽热情感的人。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

  明白了,cp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