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近黄昏,早乙女才从奈惠子婆婆家中离开,出门前,他抬手抱了抱身材矮小的老人:“婆婆,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好。”

  老人瞬间热泪盈眶,“我只希望她不要怪我。”

  “怎么会,婆婆。”早乙女淡淡一笑,“她大概很开心能够报答婆婆的恩情。”

  吉田羽生死于溺水,她是为了救奈惠子婆婆唯一的儿子落水,从此再也没浮上水面。

  吉田家将这件事大肆宣传,但也仅此而已。

  祭祀族人的高塔之上,吉田羽生的名字在扔给现在的主人时,就已被刮去,换做吉田叶。

  除了奈惠子婆婆家供奉的牌位,吉田家早已将那个令他们曾经蒙羞过的叛逆女儿藏进岁月的灰尘。

  真好啊!那家伙没真的变成灰尘。

  早乙女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烟雾朝天空升去。

  恶魔的力量吗?真有趣。

  将衣服甩到肩上,露出手背的红色纹路,奕奕闪辉。

  “有点手痒啊!喂,阿虎,快点,要回去了。”

  “知道了,禅哥!”东条英虎抬手擦去下颚的汗水,从雇主手里接过现金塞进裤兜,蹬着小三轮咯吱咯吱过来。

  两人到山下,早乙女听到路口那家人的院子里响起少年欢快的声音:“阿羽,吃晚饭啦!外婆做了你喜欢的烧五花,还有阿桔,呼啦,吃饭啦。嗯?阿桔怎么了?今天一整天都焉哒哒的......”

  “唔,大概是吃多了......吧呐!”

  某人只有心虚的时候,说话的语调才会变得活泼。

  “撒谎,是不是你欺负它了。”

  “没。”

  “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吗?”

  “......”

  少年少女轻快的争执声远去,早乙女嘿嘿好笑地伸展懒腰。

  光线晦暗的山林里,带着笑脸面具的男人语气轻快地向电话里报告噩耗:“这次,大魔王的契约者、纹章使都聚全了,呀嘞呀嘞,太危险了,我差点就要暴露了。”

  “计划取消,继续蛰伏。”

  “对了,迹部财团那边在调查我们,让秋则制造点其他事件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那种庞然大物,我们这种'小商会'可应付不起。”

  “不过,这次也不是没有收获,告诉长老们,我发现,恶魔居然可以让人复活,不,说是转世更准确呢!有这种老家伙们都在意的好消息,我说不定能拿点奖金呢哈哈哈~”

  夜幕降下,村落里的民居亮起暖黄的灯,透过窗户,留下一个又一个方方正正的光痕。

  公鸡打鸣唤醒还在沉眠的村庄,黎明褪去稀薄的暗纱,犬吠声、木门嘎吱开关声、扫帚唰啦唰啦扫地声渐渐打破夜的宁静。

  暖橘色晨光取代夜晚的人造灯光,羽生感受着晨起的凉风,从梦中迷蒙苏醒,蓬松短发如散开落在榻榻米上。

  老宅子的隔音效果极差,她待在自己的房间,也足够将外面所有声音纳入耳中,不知谁家放出来的老母鸡咯咯哒地跑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阿桔和邻居家小犬狗屁不通地吵架,外婆正支使着鹤生洗水果,妈妈在厨房里哒哒哒地切菜,一遍隔着窗户和院子里的外婆高声寒暄,外公嘎吱嘎吱坐在摇椅里收听录音机。

  没有老爸的声音,大概又是被打发着去买东西了。

  院子里,水龙头哗啦啦地响,一道清凉的女孩声从门外探入:“鹤!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太过分了,居然不告诉我。”

  羽生从刚睡醒的朦胧中猛然清醒,鲤鱼打挺坐起,楼下的对话声随风传来。

  “抱歉,雪,我们前天才到,而且你平时也不在村里......”

  “羽酱呢?”

  “在睡觉,我去叫她。”

  “啊,她要是没醒,我在这里等等也没关系。”

  “嗯,知道了。”鹤生光脚踩着楼梯地板上楼,敲了敲羽生的房门,“阿羽,雪来找你。”

  房内无人应声,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探出围栏侧头。

  风扬起屋里的纱帘飞出大开的窗户外,某个灵敏的身影消失在后院墙后。

  “......”

  他噗嗤一笑。

  还是一样地害怕雪呢!阿羽。

  温和笑着走下楼,看到雪眼里闪烁的期待,他一摊双手:“被她逃掉了。”

  “啊!可恶。”雪肉眼可见地鼓起脸,在地上跺跺脚,转身跑出吉永家,大概是去追人了。

  鹤生无奈浅笑,祝她好运。

  不过以阿羽的脚程,恐怕不是雪能追上的,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神取山山顶,有座人迹罕至的山中湖,湖水碧波荡漾,风景秀丽唯美,当地传说这里是神明的居所之一,少有人前来。

  便成了羽生的秘密基地。

  只是今日,她没想到还有人在。

  那招摇无比的大大遮阳伞摆在湖边,散落周边的黑西装让羽生一下子认出来人的身份。

  伞下的椅子上不见人影,湖边亦无人,羽生奇怪,继续迈步向上爬去。

  她看见了在流淌而下的河溪上飞舞的一只蝴蝶,鲜红的粗渔线在空中绕出风的弧度向外甩飞,蝴蝶随着鱼线飞舞下落点水在顺流的溪流之上。

  红线提起,离开水面拽起一串儿水花,蝴蝶再度飞起,和鱼竿与鱼线一并起舞,如同水上华尔兹一般优雅。

  羽生被眼前这一幕看呆了去。

  山林早间缓缓散去云雾,朝升的日光晕染树木投射水面,与雾气形成胶质般透亮的光感,少年站在流淌的溪流之中,挥动软杆,抛起长长的渔线,在他头顶划过圆满的椭圆弧线,栩栩如生的毛钩随力道惯性飞行。

  薄光打在他骨相极致的侧脸,一笔一划勾勒线条,泪痣在眼下点缀风姿。

  如同梦幻童话里,偶然遇见,能够蛊惑人心的森林神秘精灵。

  不由自主地吸引了人类的注意。

  羽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一团蜜柑,莫名地开始被捏挤出酸酸甜甜的果汁,灌下肚满腹清凉舒爽,却又有哪里不太满足。

  好奇怪,这种感觉。

  视线随着飞舞的蝴蝶被迹部操纵着抛起落下,猎物愚蠢地上当,一口吞下落在水面上的毛钩,银鳞出水翻腾甩开水花,折射七彩的光线,少年带着自信而张扬的笑意,转动轴圈收起渔线,任其再怎么挣扎也无用。

  落入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掌心。

  鱼儿被迹部从钩上解下,放回水中嗖一下顺水摇摆瞬间溜走远去,摆尾捡起的水花打湿迹部手腕上亮黄色的发圈。

  羽生才觉得呼吸顺畅起来,有种自己就是那条被好心放开而逃出生天的鱼的错觉,木愣愣地盯着那条鱼游远,连迹部什么时候走到身边都没察觉。

  “羽酱,早上好。”他的小腿浸在溪水里,短裤下半截略微沾水贴在膝盖上方,勾勒肌肉明显的腿部线条,头发一如既往地打理精致,双眼明亮自信满满,唇边笑容张扬,一如风中舒张的鲜亮旗帜,令人无法忽视地华丽。

  蜜柑又被人捏了捏。

  “早。”视线一旦放到对方身上,便挪不开了眼,羽生克制着这种不自在的心情,努力坦然地看着迹部的眼睛,“你在钓鱼吗?”

  “这里水质很好,鱼儿也多,正好玩一玩飞钓。”

  “飞钓?”羽生歪头。

  “一种很有趣的钓鱼方式,要试试吗?啊嗯?”迹部微抬剑眉。

  羽生点点头。

  她确实有点好奇。

  脱下拖鞋,白生生的脚丫踏入水中,迹部绅士地挪开视线,掌心向上抬起手示意羽生牵着他,两人踩着水底湿滑的石子,小心翼翼回到小溪中央。

  迹部把鱼竿交给羽生,细细地讲解着用法,少女试探着挥动鱼竿,带起渔线飞水淋了两人一身。

  “抱歉。”羽生像做错事的小孩,老老实实认错。

  “不用在意,很多人第一次连线都挥不起来,你做的很好。”

  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动动,像是听到什么悦耳音乐般,心情很是愉悦。

  蝴蝶胡乱在溪上飞舞,当水里的鱼儿们终于对这只烦人的东西感到不耐时,它终于完美地飞起,红色丝线围绕在两人头顶,飞过一圈伸展向远处投下飞钩。

  太阳已经到达更上方,云开雾散后笔直地投在溪水上,一眼望见底的水面粼粼反射光线,飞蝇钓绳线拉起水花。

  老管家站在岸边,欣慰一笑。

  小溪湍流的河水打湿衣服下摆,羽生玩得意犹未尽,从河水里拔出小腿,水珠顺着白皙肌肤淌下,浅得几乎没有的绒毛锁住点点水意,在阳光下闪闪生光。

  走在身后的迹部微微一怔,两腮浮起薄红,别过头去。

  管家拿来浴巾递给两人,遮阳伞下不知何时加了一把椅子,羽生看了看已经舒服坐下,接过冰凉凉果饮的少年,想起阿桔每日饭后懒洋洋在树荫下伸懒腰的模样,学着他的姿势慵懒靠上躺椅,天上晴空万里,山林蝉鸣与鸟叫伴奏。

  慢慢宁静下来。

  “小景。”

  “啊嗯?”

  “今天......我可以待你家吗?”

  迹部扭头看她一眼,眉头不动声色地微蹙,一边思忖一边欣然应下:“当然。”

  “发生了什么事?”

  “不。”羽生看着天空的瞳仁漂移,“只是不方便回家待着。”

  肯定会被抓住的,然后......她似乎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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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没有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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