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顶往别墅走,羽生无意间瞥见垂在树木枝干间的橙黄色灯笼,伸手摘下,随后递给迹部。

  “这是什么?”

  鸡蛋大小的橙黄色果子表面疙里疙瘩的,仿佛长了丑巴巴的癞子,质地倒是很好,像黄玉石。

  羽生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眼睛睁大了点,像吃惊的大眼黑猫:“金铃子,你没吃过吗?”

  迹部拿起果子闻了闻,懵懂地问:“要直接吃吗?”

  “不。”她又从迹部手里把果子拿过来,掰开黄色的软外壳,露出里面鲜红的一粒粒果肉,大少爷一脸开眼界了的模样,伸手拿过羽生递来的一半,“吃这个。”

  羽生毫不讲究地用手捏起一粒吃掉,给他示范。

  “很甜呢!”

  看看手里的野果,又看看羽生,迹部抽抽嘴角,还是没用手,而是打了个响指,跟在后方的老管家捧上小巧精致的银勺。

  “......”再次见识了精致少年有多精致。

  迹部挑起瓜子大的果粒吃下去,甜丝丝爽滑滑的口感在舌尖荡开,不过,果肉融化后还剩下坚硬的籽。

  “要吐籽,会苦。”羽生像是看顾小朋友一样盯着他,说道。

  他当然知道!

  那阵苦涩已经在舌尖泛开,但是,吐籽什么的,太不华丽了。

  迹部含着苦涩撇头,绷着自己高昂的头颅,略觉难堪:“你转过去。”

  少女不解,却还是遵从他的意愿转开视线,迹部飞快吐掉苦涩的种子,端着剩下的果实,说什么也不肯在路上吃。

  “好吧!”羽生安利失败,略惋惜地吃掉她的那半。

  山间小路,野草横生,她突然顿住脚步,蹲身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

  “什么?”迹部站在一旁,弯腰,便见羽生举起手里捏着的绿色生物,面对他张牙舞爪。

  “螳螂,好帅!”

  浑身的汗毛从脚到头都炸了个遍,嘴角的自信而张扬的笑容僵住。

  节、节肢动物。

  “景吾少爷。”老管家关心地上前询问,羽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从欣赏螳螂的帅气中回神,迟疑看向迹部。

  “小景不喜欢?”

  “没。”迹部不动声色地直起身远离,同手同脚地向前迈步:“还、挺可爱。”

  绝对不能让羽酱认为他害怕这种小虫子。

  回到山腰别墅,进门前羽生将螳螂放生到树上,迹部总算舒了口气。老管家十分热情地引羽生在客厅的豪华沙发坐下,命人端来丰盛的水果零食饮料招待她。

  “谢谢。”

  “您不必客气。”老管家弯腰一笑,“请随意在这里玩就好,如果有感兴趣的书,您也可以取用。”

  偏厅里装有书架,上面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

  羽生去挑选的时候,发现这里许多都是英文原版书籍,甚至还有看不懂的希腊文和德语书。

  经老管家介绍,她才知道这里的书全都是迹部爱看的,而且全部都看过一遍了,不过还是会偶尔重新翻看,所以基本每栋别墅里都会摆上。

  带着震惊和诧异转头看旁边的少年,他正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递过来,“这本,是日语的,还不错,你可以看看。”

  “谢、谢。”

  “啊嗯。”迹部得意一笑。

  两人各自拿了一本书回到客厅,消磨起时间。

  羽生翻了一会儿,便觉无聊起来,从沙发里探出头,下巴抵着柔软的靠背去看坐在露台藤椅上的少年。

  落地玻璃门大开着与庭院相通,丝丝风意穿堂吹拂,迹部拿着书坐在藤椅里认真翻看,这一幕让羽生蓦然想起每天坐在太阳底下看报的外公,相似又完全不同,一个是柴米油盐里恬淡的温馨,一个是纸醉金迷般动人的梦幻。

  光影在他的周围浮动,纸页缓慢翻过的声音,提醒羽生她眼前的一切,并不是电影画面。

  忍不住盯着那颗泪痣看个不停。

  “啊嗯?怎么了?被本大爷的美貌迷住了吗?”如此直白的目光,迹部察觉不到才是有问题,一偏头看来,带着自信从容的微笑,看起来很得心应手的样子,实际上耳朵正发烫烧红着。

  “你看得是什么书?”和迹部相处的时间久了,羽生已经学会忽略他自恋的废话,只回答前半句的问题。

  “莎士比亚。”迹部扬了扬手中的书。

  “嗯——?”羽生两手抱上沙发背,眼里流露出懵懂又感兴趣的微光。

  少年见状,轻笑。

  “Love is a smoke rais'd with the fume of sighs;Being purg'd, a fre sparkling in lovers' eyes;Being vex'd, a sea nourish'd with lovers' tears:What is it else? a madness most discreet,A choking gall, and a preserving sweet.”(注1)

  咏叹调般的吟诵,就着少年稚嫩撩人的华丽嗓音盘旋这庭院。

  羽生睁大了眼睛。

  耳朵像是经过圣音洗礼一般。

  好听!

  她的双眼闪着敬仰的光,第一次感觉英文如此好听。

  “好厉害。”

  迹部的唇角翘得更高了。

  悠扬的吟诵于庭院慢慢回荡,风将字符吹散扬向天空,顺着山脉涌向大海,冒着泡沫的浪拍打在岸边。

  随着时间流逝而潮起潮落,当吹往海上的风开始返回陆地,渔船随水而归来。遥远的海平线分割蛋黄般的太阳,水面像涂抹了橘黄色的蛋黄酱。

  时间已经很晚,羽生终于赖不下去了,告别迹部和老管家,一路避人耳目鬼鬼祟祟地回到老宅。

  安静的院子里只有虫蝶振翅的声音,她试探着透过窗口看向屋内,没见到某个身影,立时站直起身,结果却砰一声撞上支起来的窗户。

  嘶——

  “哈哈哈~”鹤生不知什么时候趴过来,两手扶着床沿笑她,“别藏了,雪已经和吉原叔叔他们回县城里去了。”

  “哦。”羽生揉揉脑袋上的包,面无表情但满意地点头。

  看她这样,鹤生不由得又是一阵好笑。

  还是决定不告诉妹妹,雪临走前逼着他告知了他们一家离开的日期和车次,估计到时候会守株待兔呢!

  羽生对鹤生的隐瞒一无所知,享受着乡下自由自在的时光,偶尔和鹤生一起出门找村里的孩子玩耍,有时候会偷偷一人上山约迹部去钓鱼,她自从学会飞钓以后,便一直挺有兴趣。

  伏见夫妻的休假余额很快用尽,到了一家人回家的日子。

  如来时一样,和迹部一行同路。

  在站台上等待电车到来时,忽闻有人呼唤,羽生遁声望去,黑色短发的少女高高举起手臂用力挥动着,“羽酱~”

  提着行李,逃无可逃的羽生浑身一僵,迹部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一种从没出现在她身上的情绪,好似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猫儿。

  迹部心中不解,对呼唤她的女孩看了一眼又一眼。

  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

  所以,羽酱为什么会害怕她?

  很快,雪从远处奔跑而来,速度不减一把拥住身体僵硬的羽生:“好久不见呢!羽酱~啊啊,我们羽酱更可爱更漂亮了呢!呀啦呀啦,每次看到羽酱,感觉世界都明亮了好几分,为什么呢?因为羽酱浑身都在闪闪发光.......”

  一连串精彩至极彩虹屁直听得迹部和东条目瞪口呆,伏见一家却见怪不怪。

  在众人的目光下,番茄红渐渐爬满羽生全身,睫毛飞快地眨个不停。

  被雪松开后,羽生将整张脸埋进怀里,躬身蹲下,像熟透了的红色大虾。

  “啊,害羞了。”鹤生两手抱着后脑勺笑道,半点没有泄露踪迹的心虚,“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擅长面对温柔的心意呢!”

  “卡哇伊~”罪魁祸首却捧着脸尖叫,“羽酱超级卡哇伊~~”

  一旁同样被这个动作萌煞到的迹部也这么想。

  而羽生却浑身颤了颤,红透的脸颊埋得更深了。

  伏见太太宠溺笑着看两个女孩子亲亲热热(?)的一幕,对不了解情况的迹部解释:“因为羽生以前帮过雪,后来雪便开始每天非要追着她玩耍,不过,羽生很不擅长应付别人的真心夸奖,所以总是躲着,但是,雪这孩子还真是坚持不懈呢!”

  她如此感慨。

  正蹲在羽生身前絮絮叨叨说着话,顺便夹带彩虹屁的雪顿了顿,脑海里回忆起那时候发生的事情,笑容加深。

  小学的时候,雪因为体弱多病耽误学习,成绩又差,性格怯懦。

  那是一次期中考试后,因为英文成绩太差,惹得本班代课老师被人嘲笑而受到针对。

  “真是没见过这么朽木不可雕的学生,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雪从老师手里接过试卷,就听到老师叫住她,满面怒容地开始说着:“这么简单的卷子都不会做,你真的是来上学的吗?.......”

  “抱歉、老师。”小小雪嗫嚅着低声道歉。

  但却没获得原谅,而是愈加过分的指责,言辞如刀一句句刮在她的心上,在唾沫横飞中默默垂泪。

  在坐满人的教室里,她却孤立无援。

  那位老师不肯收敛越来越过分,突然,一只铅笔掠过雪,擦着老师耳际的发丝钉在黑板上。

  在学校里总是独来独往、表情冷漠的少女从座位上站起,“适可而止吧!老师。”

  从那一刻起,羽生在雪的眼里便永永远远地开始发光。

  望着正蜷缩成一团,害羞地逃避夸奖的女孩,雪双眼弯弯。

  等电车即将进站前,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登车的时候,羽生虽然从大虾的状态直起身,但脸上红色还未褪去。

  对上迹部的视线。

  迹部斜勾起唇角,突然恶趣味又带着真心实意地夸奖道:“确实很可爱呢!羽酱。”

  轰——

  刚褪去的番茄红又有回归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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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恋人的眼中有它净化了的火星;恋人的眼泪是它激起的波涛。它又是最智慧的疯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出自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摸摸苦手节肢动物的小景。

  只能说,幸好不是阿羽倒追,不然这车翻得扶都扶不起来。

  然后,今天,我们大爷翻身了!他终于调戏到羽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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