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成郡主想阻止, 可已经来不及了。
宝成郡主眼睁睁望着宋灵雎天真无邪地坐在了完颜玉身侧。
众人见状,心下都是一沉。
宝成郡主自认和完颜玉有过命的交情,即便如此, 她也只到能够与完颜玉并肩而行的程度, 触碰是要被嫌弃的, 故而她只是坐在完颜玉对面,遑论宋灵雎一个外人。
宋灵雎丝毫没有察觉到饭桌上微妙的气氛变化,她只是亲昵地上前挽住了完颜玉的胳膊:“恩人殿下,这家客栈的菜属实是一般, 等到剑北,我亲自下厨招待殿下, 您看可好?”
以往,宋灵雎见的朝廷要员都年纪稍大,故而她小女儿天真烂漫不拘一格的作风从没有被批评过。
可宋灵雎没有意识到, 面前的完颜玉, 看她的眼神绝非慈爱。
宝成郡主瞠目结舌, 已经说不出半个字来,她目光扫了扫宋灵雎的手, 扫了扫完颜玉的脸, 又扫了扫卞雪意所在的马车。
宝成想要看看卞雪意对此事的态度, 想要捕捉卞雪意脸上的神情,然而,那辆马车的帘子落下,将内中遮得严严实实。
“殿下,这个菜好吃的, 我给您夹。”宋灵雎自顾自地讨着完颜玉的欢心。
后者的脸色却越来越黑,她叹一口气, 将手中的筷子轻轻放在碟子上。
筷子是竹制的,落在瓷碟上,发出一声叮当脆响。
完颜玉的筷子落下去,其他人哪里还敢动筷。
宝成已经把鸡腿夹到嘴边,嘴巴也张开,见完颜玉没心情,自己默默地将嘴巴合上,将鸡腿放在碟中。
“怎么了?”宋灵雎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就在宋灵雎什么都弄不清楚的时候,那个一直站在角落里,脸上戴着奇异金属面具的黑衣剑客已经走过来,拎着宋灵雎的领子把她提起来,平稳地安置在另外一排座位上。
宋灵雎瞪大眼睛,一颗心尚悬浮在空中无法落地,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还未反应过来。
随后,小乙走出客栈,走到寒酸的小马车旁边,用同样的法子,将卞雪意拎了出来,将卞雪意安置在完颜玉身侧。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卞雪意手中一张被咬过一口的饼。
卞雪意被这许多目光注视,一时有些局促,但那火头兵给自己的饼,是对方的心意,决不能丢。
完颜玉的眸子垂了下去,卞雪意好像总是轻而易举地能交到朋友,卞雪意的心里一定很拥挤吧。
“郡主殿下,很好吃,要尝尝吗?”卞雪意抬手将那咬了一口的饼递过去。
宝成看着卞雪意的动作,已经开始浑身发麻了。
然而,完颜玉将饼接了过去,挨着卞雪意齿痕的位置,咬了下去。
一瞬间,宝成郡主恍惚了,以为自己在做梦,看到完颜玉吃别人吃过的东西,这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宝成郡主一向以为自己对完颜玉的了解足够深,但此时,她彻彻底底地认输了,她需得承认,在卞雪意这件事上,她永远也看不透。
但宝成已经开始替完颜玉不值,堂堂郡主,要什么女人没有?何苦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宋灵雎看到这里明白了,这婢女还真在殿下身边得脸,不过,婢女终究是婢女而已,就算暂时地用美貌迷惑了殿下也不打紧,终究会色衰而爱驰。
看见完颜玉吃了东西,宝成郡主终于能动筷了,她一直低头吃菜,从瓷碟中望见自己孤单的影子。
完颜玉和卞雪意只是各自吃菜,偶有交流但也很少。
卞雪意察觉得到完颜玉心情不佳,因此不敢多说什么。
后厨突然传来一阵碗碟碎裂的声音,听得众人心下一惊。
“怎么回事?”宝成郡主对小乙递了个眼色,“去看看。”
小乙拿起剑正要往后厨走,忽地看见那小二满脸堆笑地从后厨跑出来。
小二跑得慌里慌张,白毛巾抖来抖去,等她站定了,才把毛巾搭在肩上。
“不好意思几位贵客,厨子手抖,打碎了些碗碟,若惊扰了几位,还请见谅。”
宝成郡主摆摆手,示意小二退下,她这人不怎么跟下人计较,弄清楚是什么状况就好。
完颜玉没注意那么多,她的目光只落在卞雪意的身上。
方才声音响起的瞬间,卞雪意第一反应是挡住完颜玉。
话语多说无益,行动胜过一切,尤其是未经考虑过的本能反应。
一瞬间,完颜玉心中的疑云释然了。
她总在想,或许,世间真的有一种东西叫做有缘无分吧。
卞雪意对她的好是真的,可卞雪意心里有更重要的人也是真的。
元寄雨,完颜玉是一定要杀的,但或许,不用做的那么绝,不必让卞雪意亲眼看着。
“姐姐,如果……”完颜玉忽地碰了碰卞雪意的手背。
卞雪意转头,侧过脑袋,认真听着完颜玉的话。
“如果……”如果我愿意放你走,你肯敞开心门,陪我吃完这最后一餐吗?
只是,完颜玉的话还没说出口,她面前的宝成先重重地摔在地上。
宝成摔得不轻,后脑着地,但一声疼也没喊,瞳孔刹那间涣散,像条缺水的鱼一样,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任何声音,手指勾了勾,但手掌动不了。
而后是宋灵雎、小乙,接着,就是完颜玉自己。
她忽地察觉自己身体不受控制,一头栽了下去,意识还清醒,她也瞥见卞雪意同样向后倒去。
只是,卞雪意到底是没有摔倒在地。
一只手揽过卞雪意的腰,将她后仰的身子扶起来。
完颜玉倒在地上,望着那店小二忽地身形舒展,不再佝偻脊背,像变了个人一样。
卞雪意落在店小二怀中,显然也是有些惊恐。
但店小二只是拍了拍卞雪意的背,附在她耳边说了声:“是我。”
卞雪意原先还在因为落入陌生人怀中而挣扎,手指不停地颤动,听到这一声之后,忽地不再挣扎了。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完颜玉的眼底。
宝成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最终把目光落到小二肩上搭着的毛巾上去了。
想来小二毛巾上放了些迷魂的粉末jsg,她自己事先服了解药,趁着走近几人时抖动毛巾,这才下了药。
“别怕,放心,”店小二拍了拍卞雪意,“我会连同你的婢女一起带上。”
宝成的耳朵竖起来,看向卞雪意的眼神充满怨念,若这不是事先合谋,宝成不信。
而完颜玉却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卞雪意终究无时无刻不在想逃离她的身边。
小乙却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想来是她站得远,那迷魂的药粉吸入得少,小乙拔剑朝自己先挥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保持清醒。
宝成郡主的嘴巴一张一合,虽发不出声音,但可以想到她在命令小乙上前。
“阁下要留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店小二从背后拔出一把短刀,在手中挽了几个剑花,显然,她平日是用剑的,不过今天因为乔装打扮的关系不便带剑,只带了个短刀。
小乙先从怀中摸出信号弹来,一道白光直冲云霄,同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店小二见情势不对,欲搂住卞雪意疾走,小乙上前拦下。
两人交锋,有来有回,刀光剑影间火花迸射。
“里面出了事情!快去看看!”
“护卫郡主殿下!”
外面传来军士嘈杂声响,店小二瞬间分神。
小乙看准时机,将剑朝卞雪意刺去。
小乙交手之际,已经判断出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唯有用计。
对方果然中计,去为卞雪意挡剑时,短刀脱手。
小乙趁机一把将卞雪意揽回自己怀中。
大批军士进入客栈,将此处围个水泄不通。
小二眼神微眯,显然脑海中正在天人交战,这些军士,莫说一百,就算一千,也全然不是威胁,但问题在于,眼下卞雪意并不想叫她杀人。
“我会回来找你的。”说完,小二翩然离去,身姿轻盈,矫若游龙。
想走?小乙眼神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她纵身一跃,追了上去,将剑掷出,迫使对方不得不拧身闪避。
小乙顺势抬手,想要扯下对方脸上的□□。
习武者到底心内永远藏着对道心的追逐,遇到如此强的敌手,小乙也想知道对方真容。
也许,小乙还有一点私心,这个人出刀的身法,好像师父。
但小乙又不觉得这个人会是师父,卞雪意这样庸俗的女子又怎有可能认识师父让师父来搭救?
然而,店小二早已经识破小乙企图,面具被扯掉后,她迅速抬手挡住脸,转瞬身影消失在屋檐之上,而后快速淹没于密林之中,不得寻其踪影。
随着小乙的剑刺出,那人的衣服也被划破,一样东西从她心口的位置缓缓掉了出来。
军士们忙着去密林中探寻那刺客的身影。
躺倒在地上的完颜玉却凝神望着空中那缓缓飘落的东西。
阳光刺眼,那东西轻盈,从高处落下,如鬼魅一般。
完颜玉不愿相信,却不得不信。
当那东西盖在她脸上的时候。
她确认了,这帕子是她亲自绣了生辰,在桥上送给卞雪意的。
她的帕子,姐姐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