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巫医还在吗?”楚怆然问道。

  “不清楚,父亲死后,我就逃出了村子,没有再回来。”中年人心虚地指了指对准他的手枪,“都说完了,可以放我离开了吗?我以后一定不找你们的麻烦。”

  “等等,你还要帮我们一个忙。”楚怆然收起字条,踹进口袋,“作为一个这么熟悉村子的人。”

  中年人有些慌乱,额头冒出冷汗,“那个,诸位啊,我只是小时候在那住的,现在什么情况完全不知道。”

  “如果你不帮这个忙……”楚怆然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粟梓立刻会意,把枪移近他的脑门,抵住了太阳穴。

  “好好,有话好说,我干什么都行,听你们吩咐。”中年人吓得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楚怆然双手交叉撑在桌面上,盯着中年人道:“我们需要一个向导,陪同我们回村子。”

  少年苍白的脸上带着胜卷在握的笑容,锐利的目光宛如瞄准猎物的雄鹰,身上散发的气势让中年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感觉自己的性命都被对方牢牢地掌控在手心里。

  他越发后悔昨天的举动,双手都畏惧地哆嗦了起来。

  楚怆然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啊对,昨天的事就算了,你确实是出于看守这片山林的责任心,但是野山么,不能说你在这生活就是你的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道歉,回村是吧,没问题,好好。”他赶忙答应着,膝盖一软,朝着少年跪了下来,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随后,楚怆然他们和中年人一起回了村子。

  翻过两座山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山谷中。绿树成荫,鸟语花香,袅袅炊烟从远处的房屋上方飘到空中,一副如梦境般美好的田园生活景象。

  “这里还是没真是什么变化,从这条路一直走就进村了。”中年人走在前面,领着他们走进村子。

  村口玩耍的小孩很少见到陌生人来村子里,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陌生的面孔,他们立刻胆怯地躲去了别处。

  楚怆然吩咐道:“去你家原来的地方看看。”

  “行,我按照记忆中的路走走看,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中年人紧张地摸了摸后脑勺。

  穿过村子的时候,旁边的村民都好奇地张望他们一行人,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搭话,诡异的沉默在周围的空气中蔓延。

  中年人站到一处破旧的砖瓦房前,有些拘谨地交叠双手,扭头和身后的楚怆然等人介绍道:“这就是我家原来的地方。”

  楚怆然望着这个和附近村民类似的砖瓦房,红木门被一把大锁从外面锁住了,窗户上推积了一层厚厚的白灰,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他走上前,抬手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于是,他捡起地上的废弃铁丝,熟练地撬开了锁。推开门后,一股腐烂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宛如被浸泡在烂泥地里多年后留下的味道。

  “天哪!这是什么?”粟梓大喊着后退一步。

  客厅里放着一张木桌,四面都放上了碗筷,饭菜色泽鲜亮,飘着热气。然而,坐在位置上的是三株人形植物,根茎组成了他们的身体,没有五官的脸上带着黑白色的狐狸面具。

  唯一空着的碗筷正对大门的方向,仿佛特意给他们准备的。

  “爸,妈,弟弟……”中年人惊骇地双眼爆突,“咚”得一身跪地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走的,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原谅我……”

  悦荷也惊呆在了原地,捂住嘴巴,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反应。

  唯一清醒的人只剩下楚怆然,因为之前已经见过了类似情况的楚自强父亲,他稍微多了些接受度。他用力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想制止他的疯言疯语,让他重新冷静下来。

  中年人突然一把推开他,冲到了饭桌前。

  “别吃!”楚怆然大喊道,旋即自己也冲过去阻拦。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中年人拿起筷子吞下了一个饺子,紧接着翠绿色的枝条冲破皮肤,从他的身体里钻了出来,瞬间密布了他的全身,彻底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存在。对比另外三位深褐色的枯萎根茎,他的颜色鲜嫩许多,像是春日刚刚发芽长大的植物。

  枝条猛然朝楚怆然袭来,他马上拿起桌上的碗筷砸了过去。

  “哐当——”

  那些枝条却越过楚怆然,强行关上了屋门,把粟梓和悦荷隔绝在外。

  “好久不见,”屋子深处走来一个人,穿着一件白色的长大褂,“噢不,我和你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你是谁?”

  “小楚同学不是一直想见我吗?”那人微笑着朝他伸出手,“我就是巫医威留温。”

  楚怆然没有握回去,眼神充斥戒备,“你是他找上的那个巫医?”

  “对,我还是给你开药的那个巫医。”威留温把双手背到腰后,透过金框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你是我一手养成的作品。”

  “什么意思?给楚自强的药有问题?”

  威留温笑了笑,“果然很聪明啊,用幻境里人物本身的名字试探我,确实我是不是幻境里的NPC,对吧?可惜了,无论是对楚自强还是你,你们都是我的作品。”

  “……这个幻境的恶鬼是‘我’?”楚怆然犹豫地问道。

  眼见威留温一步步走近,他立即往后退去,却被四个人形植物束缚住了身子。枝条缠绕上他的四肢,把他吊在了半空中。

  威留温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和眼尾,在他的耳畔缓缓说道:“是你也是他。”

  颤栗感像电流似的流经全身,手脚冰凉,双腿发软,背后冷汗直冒,心脏如鼓点般激烈的跳动着,一时间整个人都动弹不得。楚怆然知道这是源自身体本能的反应,这具身体恰好在这时又脱离了他的控制。

  “很好,去做事吧,把他们都杀了,我的桃树需要养料才能发芽。”

  威留温的话语宛如系在他身体上的丝线,他像提线木偶似的按照对方的话动了起来。

  打开房门后,外面不是村子,而是山上的树林。

  他拿起铁锹挖出一个个大坑,埋入桃花树的种子,以及……无数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透过双眼,楚怆然注视着那些尸体,不知道为何幻视出了粟梓、悦荷、秦云落、何辉等人的面孔,还有林枫。

  突然,脑海中涌现出一段画面。

  他站在一间古色古香的大厅内,身旁还有很多人。

  “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你像是系统造出来的NPC”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靠在角落的他没有理睬对方,默不作声地翻看手里的一本书。

  旁边的男子讥笑道:“他,你还不知道?这个游戏都是他父亲负责开发的,还不是混混日子,可是哦,为了不被别人说闲话,必须演好一个‘努力’的人设唉。”

  “小心点,这家伙报复心可强了,一点人情都不讲!”

  “对对,前段时间,那个现代副本的事,暗府派了他和我们几个冥使去处理。他到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成了厉鬼的全给抓了回去。其实啊,那个厉鬼是一个小男孩的父亲,为了救孩子才出手反击的,人家还是后动手的呢,结果因为不小心下手重了,杀了人。啧,你说是不是冤枉人,冷血!”

  “我说我说,还有啊,我和他处理过好多副本,每一次他抓的厉鬼都快比玩家多了哈哈哈,想通关也不能这样吧?”

  “啧啧啧,还好通关条件不是按厉鬼的数量算的,不然他都通了多少轮了哈哈哈!”

  ……

  画面一闪,出现了父亲的身影。

  “我楚姜的儿子又不是什么脑子受损的废物,游戏而已,你们怎么测的!”父亲的脸色异常难看,怒气冲冲地吼道。

  “可,可是,”年轻医生被他的气势吓到,支支吾吾地劝说,“他这么小,心里承受能力没达到成人的水平,而且刚刚已经测出了轻微的抑郁症倾向,您看……”

  “不用管,”父亲摆了摆手,变脸似的微笑道,“都说了,只是这两天贪玩,游戏玩多了,我回家好好管教,不牢医生您费心。”

  他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听见了门外的对话,然后拔掉针管走了出来,平静地仰视着医生,“我没事的,谢谢您。”

  几天后,他在新闻上看见了那个医生,死于自杀。

  “因为你的错,因为你在要去看病,所以才会牵连到无辜的人。”父亲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回头看着他。

  ……

  小时候,他无数次地试过向他人求救,可是什么用都没有。父亲知道后,他会遭受到更加严酷的惩罚,被捆在研究院的椅子上,没日没夜地进入无限游戏,拼死通关一个个副本。

  这个世界是扭曲的,高度的科技发展摧毁了应有的制度。他明白,如果想活下去,必须要学会适应,为此他学会了隐忍,学会了丢弃掉自己不需要的情绪。渐渐的,他的世界同父亲一样,只剩下了游戏。

  我真的会杀了你们吗?

  楚怆然看着埋进土坑里的尸体,在心底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