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 宁澜和张九如启程回清远县。

  这次两人不似之前那般轻车简从,一队人浩浩荡荡地拉拉了许多东西。

  宁澜只带了阿北回去,阿南留在京城照看糖水铺子和卤煮火烧的摊子。

  归远大师也没同他们一起,归远大师还有老友要去拜访, 之后才能往洞溪村去, 约定好中秋前后抵达。

  这次还是元春元秋在前面带路,毛球球依然一脸睥睨地站在马背上。

  张老太爷领着张家一群人把宁澜和张九如送到城外, 要分别是, 老太爷不知从那儿拽出来一个半大孩子, “交给你们了,给我好好养, 养废了就等我找你们算账!”

  宁澜和张九如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措打的措手不及。

  待二人反应过来,张老太爷已经领着张家的人走远了,宁澜和张九如也只能把这孩子带上马车。

  马车上仔细问过, 二人才了解情况, 这孩子叫张清川,6岁, 是张家远房远房远房亲戚的孩子。父母意外去世, 家产被亲戚瓜分,打会走路就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张家的人找过去时, 就问了一句,“张清川, 让你去给别人当儿子你去不去?”

  张清川呆愣愣的, 看了看爆着骨头青筋的脚丫, 点头应下了, 然后就被送到了宁澜和张九如面前。

  张九如握住宁澜的手, “养吗?不养我让元春元秋给他送回去。”

  张清川听闻此话一脸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宁澜略想一想也明白张老太爷的用意,怕他们老了膝下无人照看,故而找了一个孩子。打小养在身边,培养出感情,不至于老了身后没人送。

  宁澜注意到张清川无处安放的眼神,便点了点头。

  张九如拉住宁澜的手,对张清川说,“以后我们俩就是你的家人了,咱们都先慢慢适应着,改口什么的日后再说。”

  “是。”

  “可要改名字?”

  张清川坚定摇头,“我的名字是亲生爹娘给娶的,他们给我的只剩这一个名字了,我不改。”

  宁澜心中认同,明白了张老太爷为何在张家的众多旁枝中独独挑出他来。

  途经青州,宁磊和李小书马上要参加今年的乡试了,宁澜和张九如便在此逗留了几日。

  恰逢端午节,古人将这一日也称为浴兰节,因这日是草木一年中药性最强的一天,因此家家户户有给孩子泡药汤祛百病的习俗。

  路婶儿见着一个干巴巴的小娃娃心疼的不行,忙去街上买了苦草麦药给张清川泡了个热汤,又给他换上了新衣服新鞋子。

  那边张九如无事,正给宁磊和李小书讲书,讲时事。宁澜则忙着给宁磊和李小书做一道鲤鱼焙面,预祝他们能如鲤鱼跃龙门,此次考试顺利得中。

  鲤鱼焙面全称是糖醋软熘黄河鲤鱼带焙面,向来有“龙肉甘美华如玉,龙须焦脆细如丝”之称,是河南十大名菜之一。

  做鲤鱼焙面需选择黄河鲤鱼,且要选择河底泥土较少、水质干净的河段中的鲤鱼,这样鲤鱼才没有土腥气,刺少,并且肉白嫩紧实。

  鲤鱼收拾干净,改刀成瓦楞形,用盐、胡椒粉、葱、黄酒腌制片刻,控干血水,拍上一层薄薄的淀粉,热油将鱼炸至八成熟。

  锅中烧一锅水,将鱼简单汆一下,去掉油炸过程中鱼身上沾染的的焦黑色淀粉屑,出来的成品会更好看。

  热锅中加入冷水,放入白糖,炒出糖色,加入米醋、盐调味。然后放入鲤鱼,不断的往鱼身上浇汤汁,这一步就是软溜了。待汤汁浓稠,浇入少许热油,继续大火溜到锅中冒大泡即可。

  然后将鱼摆盘,锅中剩下的汤汁尽数浇到鱼身上。

  焙面用的面需加了盐、碱和,醒一个多小时。之后就是考究真功夫的,要经过多遍反复的拉扯,把面拉成细条。

  好的师傅可将一团面拉出131072根面条,根根细如发丝,遇水即溶,遇火即着。

  五成热的油中将拉好的面炸至即将变色时捞出,盖到鲤鱼身上。

  宁澜自问手中是没有这样的功夫的,找了一个面店师傅,把做法要诀讲了,师傅练了许多遍,才终于做成。

  软溜的鲤鱼,外脆里嫩,酸甜可口;焙面则蓬松酥脆,不泥、不沾、不乱,两者搭配,相辅相成。

  一大家子人围着桌子,满是欢声笑语。

  宁澜去京城的这段日子,可是发生了不少事。

  笑笑和李小墨在城中最热闹处开了分店。家里一对双胞胎聪明伶利,女儿从小在铺子里,打的一手好算盘;儿子则继承了李家的衣钵,在医术上颇有些钻研的精神;

  罗明远在青州谋了个教谕的职位,把阿爷阿奶舅舅和舅母都接了过来。阿爷阿奶在州城住不惯,待了一段日子又回去了,老百姓么,最惦念的就是脚下的土地;

  知达和月儿得了一个女儿,月儿如今辞了铺子里的差事,专心在家陪伴教导女儿;

  宋衡中举后一年顺利考中进士,在岳丈的走动下得了隔壁县县令得职位,上任时把妻子也带了过去,两人感情一路升温,如胶似漆;

  路其与小木纠纠缠缠,一个追,一个逃,很有点儿画本里欢喜冤家的意思,路婶儿竟一副随他们去的姿态,想的很开。

  待把这州城里发生的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宁澜便带着一肚子的感慨同张九如张清川回清远县了。

  阿北则留在宁磊身旁,先陪他去省里考试,日后陪他进京。

  又是几日舟车劳顿,宁澜几人终于抵达清远县。清远县还是那个清远县,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口音,路上遇到陌生的面孔迎面而来都有亲近的感觉。

  县衙也还是那个县衙,大门上的漆补了又掉,掉了又补,气派总一如从前。张九如想到从前拿假的桃花酒灌醉宁澜的事情,不禁笑出了声。

  张九如这边才接任,事情多,只能暂且住在衙门。毛球球一进衙门,好像回到了自己的窝一般,比张九如还有主人的气势。

  宁澜这边便只带着张清川回洞溪村安置。

  回村的路上,遇见一个卖浆水的小娘子,宁澜买了两碗,一碗递给张清川,二人慢慢喝完才回家赶。

  下了管道,就能看见两边的桃花树枝干已经长的很粗壮,亭亭如盖,绿叶成荫,不少外地赶路的聚在树下歇脚纳凉。

  “呀,是宁澜回来了?”

  宁澜衣着气派,进了村许多人不敢认,直到有胆大的开了口,大家才七嘴八舌的围了过来,簇拥着他走到了家门口。

  宁澜去过京城可是大事,大家心中好奇,连张清川都没怎么注意到,一直在问和京城相关的事情,宁澜都一一耐心回答。

  到了家,宁澜自然得先去拜访文伯和族中各长辈,围着他的乡亲们只能略带遗憾的先离开了。

  宁澜和张清川洗漱一番,便挨家挨户提着礼物去拜访了。

  在洞溪村走了一圈,明显能感觉到不一样了,路上也很干净,几乎没有杂物垃圾。

  路过书院,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都能觉得比之前的读书声要大。

  拜访完一圈长辈,宁澜去了孙望孙大叔家中,他打算在梨树林中水池旁建个小院子,和张九如一块儿住。

  老宅那满墙蔷薇花围着的院子中,留了太多回忆,他不舍得动。

  最后回到糖作坊,宁澜去荷塘边轻唤了一声,小九泡泡儿小黑阿黄三元四喜五福都跑了过来,喵喵汪汪的乱叫。

  宁澜挨个抱完亲热完,天色已经变暗了。

  荷塘里的洒下鱼苗已经长的很肥了,到了收获的季节,池塘中的鱼都会被送到镇上的餐馆,知礼也会再补一些新的鱼苗进去。

  池塘被护理的好的,一网下去,网上不少活蹦乱跳的鱼。麻婶儿便准备了个全鱼宴,清蒸鱼、秘制烧鱼、酸汤鱼、糖醋鱼、糟鱼、鱼丸汤、鱼片粥,配上刚起坛的荷花酒与初夏的晚风,再愉快不过。

  多出的鱼也没再往池塘里放,宁澜做成了风干鱼。

  鱼清理干净,每斤用四五钱盐腌7天后洗净擦干。腮下切一刀,青花椒、茴香妍末,同炒过的盐一起擦入鱼腮和鱼腹内外,用纸包裹,挂在通风的地方。

  风干鱼可蒸、可爆炒、可炖,滋味很足。

  做成鱼酱也是顶不错的选择,鱼切碎,用炒盐、花椒、茴香、干姜、神曲、红曲和酒拌匀,密封好,十日就可以吃了。

  小九和泡泡儿是不爱吃鱼的,每每闻见鱼味就回嫌弃的走开。

  小九和泡泡儿鼻子嘴巴旁边的毛发变白了,步调不如以前矫健,两只猫都变得更加粘人了。这次宁澜回来,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不许宁澜离开它们的视线范围内。

  宁澜身上好像长了两个猫猫挂件,这既让他甜蜜,又让他忧心。待寺庙落成,把佛像请了进去,宁澜先带着小九儿和泡泡儿去拜了一拜。

  宁澜这边要忙建院子的事,就把张清川送去了学堂,宁澜还缠着文伯让他把张清川收了当关门弟子。

  要不怎么说隔辈亲,张清川虽说和文伯没有半分血缘关系,文伯真真是用了十成十的心去教导。宁澜已开始害怕文伯累着,后来发现他反而精气神更足了,就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