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路上小心。”

  “不用送了,有事给我捎信,回去吧。”

  等糖水铺客源稳定、步入正轨,宁澜便起身回洞溪村了。他离家将近半年, 实在是惦记家中的一切。

  到了清远镇, 宁澜先去糖果屋看了看,才进店身上的热气就散了不少。眼下天儿还热着, 店里放着冰, 因此也没断了人。看店的是他的一个堂舅舅, 也就是阿爷兄弟的儿子。堂舅舅见了他,把这半年收的银子赶紧交了出去, 像丢烫手山芋一样。

  越靠近洞溪村越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远远地看着熟悉的村庄,宁澜深吸了两口气才继续往前走。进了村,知礼已经在桃树下的阴凉处等着了, “少爷, 你可回来了。”

  知礼还是老样子,个子见长, 实在的性子一点儿没变。

  罗四叔诱来的野蜂都已经产蜜了, 油菜花开的时候,诱来了半箱蜂, 数量喜人。依靠人工分蜂,明年梨花开的时候分出四五箱蜂没什么难度, 给梨花授粉是绰绰有余了。不过脱粉器罗四叔还在研究, 之前做了一个效果不是很好。

  油菜花期过了之后, 张叔招呼了几个人把油菜全部剁碎, 把梨树林中的地又肥了一遍, 他和张振都盼着明年大丰收。

  宁磊和李小书中秀才的消息早就传到了村里,现在众人的兴奋劲已经过了,正好让宁澜躲了清净。他给父母上了香,把厚厚的谢师礼给宁致文送去,这事就算过去了。倒是学堂里新收了许多学生,文伯的学生还有一个也中了秀才的。

  家里只剩自己空落落的,好在还有小九和泡泡儿陪着。四喜和五福已经长的很大了,每日和阿黄小黑待在梨树林中巡逻,可神气。

  狗狗们的窝儿也挪到了作坊那边,由麻婶儿和知礼照看着,栗子林、糖作坊和梨树林连在一块儿将近三十亩地任它们随意撒欢。现在糖作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梨树眼瞅着就要结果了,不敢大意。

  宁守信管事的工作已得心应手,宁澜把宁大旺也提了上来,打算慢慢把糖作坊的事交给他俩,让知礼抽身和他忙秋梨膏的事。

  “东家,你可回来了,快坐下歇歇,”半年不见,方伯和麻婶儿看见宁澜都高兴的很。

  “麻婶儿,方伯,你们身体可好?”

  “好的很,”麻婶儿拉着宁澜看了一会儿,“瘦了,等着婶子去给你做好吃的。”

  “多谢麻婶儿,”麻婶儿来去匆匆,宁澜只来得及对着她的背影道谢,又问道,“方伯最近可好?”

  “好,好,都好,”方伯如今气色好了不少,他儿子有出息,挨着作坊不远买了块地盖了房子,如今真真是把洞溪村当作了第二个故乡,一家子踏踏实实的在这里生活。因着宁澜的缘故,也不觉自己奴仆的身份又什么不好。

  “账目上的事守义做的如何了?”

  “还不错,是个细心的,也肯学,”方伯说着便拿出六百两银子交给宁澜,这是这半年作坊的收入。

  州城糖作坊开了之后,张长远为了省下路上花费的时间,就不来洞溪村拿货了,刘承拿的也少了很多。好在跑商打开了一些销路,除了天热这几个月没什么进项,其他时候每月赚一百多两不是问题。

  “那就好,明年七月份梨树成熟后还会开一个作坊,账目上也得你看着,怕你老一个人忙不过来,是不是提前收几个学徒?”

  “唉,是得收,”宁澜这样一说,方伯更有干劲了,心中也有了打算。

  作坊收学徒的事情很快在洞溪村传了开来,不过有人嫌弃方伯是奴仆身份怕沾染晦气,但还有不少人愿意送来的。

  经过几日的考核方伯选中四个人,一个他的孙子方成,帐上的事打小耳濡目染教起来不用费劲。

  两个是宁澜本家分别叫宁林和宁实的,都是识几个字又本分的。最后一个是孙爷爷的外孙,叫罗嘉,年龄最小也没上过学。

  自打有一辆牛车帮助族里老弱妇孺去镇上卖东西换钱,顶了不少事,可别看一个人一文钱收的低,货多了比拉人还划算。不过到底是抢了孙爷爷的生意,收下罗嘉算是还了人情。

  罗嘉才十一岁,他爹因病去世,家中土地财产被几个叔叔瓜分了,他娘在那边过不下去,就带着他回来投奔孙爷爷了。

  罗嘉爷奶是个拎不清的,罗嘉是长子所生,又是大孙子,偏偏最不受重视。他娘带他走,爷奶竟是不拦的,像求之不得一样。

  “徒弟徒弟,三年奴隶”,学徒前三年是没有工钱的,师傅叫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只需管着衣食住行就可以。招的四个人都是要给宁澜干活儿的,因此也是由宁澜来养。

  “哪儿错了?”

  “这里算错了。”

  “去吧,中午不许吃饭,长长记性。”

  方伯平时看着和气,管起徒弟严的很,冷着一张脸谁看了都怕,这短短几天,连方成都悄悄哭了几回。

  宁澜刚回来狗狗们瞅见他兴奋地缠了好久,小九和泡泡儿跟不认识一样对他不理不睬,好几天了才慢慢有所好转,所以宁澜只要一没事就会过来找它们。

  “傻猫,怎么就不认识爹爹了,”宁澜拿麻婶儿做的梳子给这俩主子梳毛,梳完刚想亲亲,小九儿伸出爪子抵到他脸上不让靠近,给他气笑了都,“小没良心的,今天的肉干没了,明天再吃吧。”

  “喵!”小九儿一个躬身跳到门外,泡泡儿紧随其后,只留下两个远去的背影和一脸心痛的拧烂。

  罗四叔陆陆续续送过来十几斤蜂蜜,宁澜让商队留意的柚子10月份也送了过来,于是便着手做蜂蜜柚子茶了。蜂蜜可以润肠通便,镇静安眠,柚子能降低血糖,助消化,用温热的水冲开酸酸甜甜,果香蜜香馥郁,正好给糖水铺添样热饮。

  只是做起来繁琐的很,得先把柚子皮清洗干净,去除白瓤后切成细丝,在盐水中浸泡十五分钟去除苦味。再仔细剥出柚子肉,掰成小块。然后锅中放清水把白糖煮开,先放柚皮丝煮至透明,再放入果肉熬制粘稠,直至果肉晶莹剔透呈琥珀色时盛出放凉,倒入蜂蜜搅匀。最后拿高温消过毒无油无水的容器装好密封即可。

  之后就没有蜂蜜可以收了,得给蜜蜂留下越冬的食物。做好的蜂蜜柚子茶只给京里和阿奶两家长辈送了,其他的都送到糖水铺卖了。

  知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过来一封信,汇报宁磊和糖水铺的情况。宁磊向来是不用多操心的,没有阿北在身边照顾也没有大妨碍。阿北已能做很多事情了,离了宁磊和宁澜,一下子稳重许多。阿南在糖作坊忙完,偶尔会回去住,几个人聚在一起也热闹的很。

  刚进入十月接连几场雨,一日比一日冷了。糖水铺两个厨娘都是可用的,把不适合时节的产品都换了,陈皮绿豆沙换成了粉圆红豆沙,酸梅汤换成了暖姜栗子奶茶,黄米凉糕换成了松仁栗子糕等。今年收的栗子都运去了州城。

  京城中有专做桂花树生意的,培育出了一年都可开花的四季桂,知达托张长远的人买了几株放在铺子里,这样日日就能闻到花香了。尤其是冬季天冷的时候,银碳烧着,熏的人衣服上都是桂花香气,别提多招小姐丫鬟们喜欢了。

  气温一降罗四叔就生了风寒,早早的烧起了炕,麻婶儿争得宁澜同意就搬去照顾了。两个孤独的人在异乡能做个伴,也算是是误打误撞成就了一桩好事。

  一换季就容易生病,宁澜发了姜糖当福利,让大家没事含上一颗。族中的老人以及宁致文和李修远都送去了一包。

  “今年怕是难熬哦,”送去三爷爷家时,一家人正长与短叹,都说今年大寒,有些老人恐怕会熬不过去。

  天灾是不可抗力,任谁有再大的本事也做不了什么。州城那边只有几个半大的男孩子,宁澜早早的送去了银子叫他们上心置办冬衣和炭火的事情。糖水铺目前还是负盈利,几人的花销上还不能顾住。

  十一月两场大雪封了路,进出送信都成了难事。瞅着作坊里囤的糖不少,宁澜给工人们放了假,他自己没事仍在作坊里待着,回院子里太冷清了,这边有几个学徒还有知礼,能有人陪着说说话。

  “东家,我爹在山上捡了个老头,”刚做完方伯吩咐的事宁实围过来烤火,顺便讲村里发生的新鲜事。

  “啥,啥老头,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宁澜一脸的难以置信。

  宁林也凑了过来,“好几天了,俺们都知道,那老头儿就在村长家住着呢!”

  “还是个游医咧,他开了两方药就能让半瘫的孙老头动了。咱村李大夫一家走了之后就没大夫了,村长想让他留下来,这两日正和人商议这事呢!”

  游医,还治好了一个半瘫的老人,宁澜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最早赚的三两的银子可不就是打着这样的名头嘛!这事太邪乎,他穿上棉衣就去村长家了,走到半道不知道到了说什么又返回来了。

  “你咋了东家?”屋里的人都是一头雾水。

  “没事儿,麻婶儿把我的旧棉衣找出来两套,我给那游医送过去。”

  “唉。”

  宁澜拿着棉衣磨磨蹭蹭地敲开了村长家的门,“建民叔。”

  “宁澜啊,快进来,这化雪天可冷呢,”宁建民招呼着宁澜进屋,指着屋中一身形消瘦的老人说,“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王先生,打北边来的游医。王先生,这是宁澜,咱们村里的年轻人就数他最有能耐。”

  宁澜和王先生打了招呼,“我拿过来两套棉衣,不知道王先生能不能用得上。”

  宁建民接过在手里掂了掂,“真厚实,正需要呢,这出不去,家家户户都缺东少西的,你婶子问了几家都没找到多出的厚衣服。”

  “那就行,是穿过的,望王先生不要嫌弃。”

  “怎么会,还要多谢小哥,”王先生起身道谢,一口与这边截然不同的口音。

  “刚还说要去找你呢,”宁建民递给宁澜一晚热茶水,“有件事想麻烦你。”

  “啥事,叔?”

  “说来不好意思,家中屋子原也够,不过我俩姑娘拖家带口来和我们过年,这挤了几天,大人还行,小孩子天天晚上哭闹,就想问问你作坊那儿有空地方不?”

  “有的,只是得收拾一下,好久没住人了,”宁澜还当什么事呢,作坊房子富裕,麻婶儿搬走了,方伯也回家住了,于是起身道,“我去叫麻婶儿收拾一下。”

  “让你婶子去就行,”宁建民拉住了他,“你放心,王先生吃住钱村里折银子给你,等暖和了收拾个屋子就搬出来。”

  “小事儿,叔,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