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开市之后, 作坊点心铺陆续复了工。宁磊元宵节才开学,宁澜每日就在糖作坊待上半日,其余的时间都在家陪着宁磊和笑笑。

  刚过元宵节,张长远安排元白元青送来了一大批白糖, 两人仔细交代了京中的经营情况, 还捎来一封信,张长远希望在京中开个软糖铺子。

  宁澜原本有在州城开铺子打开销路的打算, 这样一来, 暂时省去了他去州城的麻烦, 现阶段专心供货就好。

  银丝酥京城有类似的,宁澜只用给张长远供姜糖和软糖。现有的三百多斤糖元白和元青都带走了, 之后他们每次来送白糖时正好拿货。

  元白和元青走后,宁澜先去镇上买人,他得栽培几个信的过人帮他管理作坊,以后还要做秋梨膏, 不能等到用人时找不到可用之人。

  同现代的医院一样, 这里的牙行也是看尽世间冷暖的地方。人牙子带来一批一批的人叫宁澜挑选,宁澜最终挑中三名少年, 其中有一名会识字的。没被挑中的人都一脸麻木, 连争取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大概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三名少年共花去二十四两银子。才出了牙行的门, 其中一名少年就跪下不断的给宁澜磕头,“主子, 求求你把我弟弟也买了吧!”

  会识字的少年赶紧把他拉起来, “你这样被退回去几次了, 挨的打还不够吗, 快跟主子赔不是, 这话以后别说了。”

  “我,我,”那少年满脸悲戚,重新跪回去,“我弟弟还不到十岁,我要是丢下他,他只有死路一条了,求你了主子,求你发发善心。”

  “怎么回事?”宁澜问。

  “主子,阿南的弟弟体弱多病,若在牙行里一直没有人买,就要被送去当小倌了,”另外一名少年低声解释道。

  “带我去瞧瞧吧。”

  “谢主子,谢主子,”叫阿南的少年磕完头站起来抹干净眼泪,几人又回去了。

  “老爷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人牙子看见返回来的一行人,盯着宁澜身后面色不善。

  “带我去瞧瞧他弟弟,”宁澜也不废话。

  “那地儿可不是老爷这样的贵人踏足的,”人牙子一脸谄笑。

  “无妨。”

  人牙子便带宁澜去了一个脏兮兮的小院,刚一开门一股臭味扑面而来。进了屋地上人挤人的或坐或躺,大冬天的还有苍蝇嗡嗡乱飞,可见环境多差。

  “老爷,这就是阿南的弟弟阿北了,”人牙子在角落拎过来一个小少年,矮矮瘦瘦,面容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只眼睛里还发着光。

  “老爷,”阿北好像是拼尽全力发的声,“求你把我买走,叫我做什么都行。”

  宁澜应下,屋里的人好似看见了曙光似的,都过来求宁澜。人牙子手中马鞭一挥,那些人又吓退回去了。

  最终宁澜又买了一名妇人和老丈,老弱妇孺价钱便宜,三个人共十五两银子。宁澜除了叹息也不知能说什么。

  来时宁澜只有一个人,走时带了一大堆。宁澜带着几人先去采买了锅碗瓢盆,衣食被褥,才找了两辆牛车回去了。

  “主子,我们走着回去就行,”这几人刚被买了,对未来都有些惶恐。

  “快上车,”已过了午饭的时辰,宁澜又渴又饿,“你们走回去我也得走着给你们带路。”

  两辆牛车进村,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羡慕嫉妒无动于衷的都有,甚至有那多事的跑去找村长了。

  “你们一个个大男人,赚钱比不过人家,就会嚼舌根,丢人不丢人,”村长狠狠骂了一顿,那些人也就偃旗息鼓了。

  宁澜先领几人回了家,叫他们见过宁磊和笑笑,又各自问了姓名。

  老丈方伯其实才四十多岁,满脸皱纹和白发叫人误以为他年纪很大。他家原也是富贵人家,被当地知县和乡绅合伙算计流放到烟瘴之地。好不容易捱到太子登基大赦天下,一家人跋山涉水想回家乡,可走到清远镇,孙子就生了一场大病,无奈之下自卖自身。方伯是读过书管过家的,账目上大大小小的事宁澜就交给了他。

  妇人麻婶儿,丈夫是个赌鬼加酒鬼,家产没输光时动辄对她打骂不休,等输的不剩分文就把她卖了。这几个人一日三餐得管,叫笑笑干这些太累了,宁澜便买下了她。

  阿南和阿北,自幼被拐子拐走,小小年纪几经转手,连家乡是哪里都忘了。阿南不过十三岁,自己前途命运都说不清是什么,还能对弟弟这般有情有义,叫宁澜动容。阿北身体不好,暂时先调养着,以后做什么再安排。

  会识字的少年叫乔知达,十五岁,机灵有义气,心思也多,他之前那番话看似是指责阿南,其实是在为他说话。嘴也严的很,关于身世一句不提。

  最后一名少年乔知礼,十二岁,他和乔知达没什么关系。家里七个男孩,穷的揭不开锅,他爹就用抓阄的方式把他卖了。从小到大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乔知达看不过眼就给他取了一个。这孩子实在,就得了这一点好,自己的姓都不用了。

  之后宁澜先把麻婶儿送去栗子林和宁玉住,其他人带到糖作坊,“你们把自己收拾干净,好好歇歇,整整精神,明日我再安排你们做事。”

  “是,主子,”几人规规矩矩应下,吊了一天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了。

  “以后别叫主子,”叫什么宁澜也犯愁,有些思维根深蒂固,他实在不习惯主子老爷这种称呼。

  “主子年轻,不如叫少爷?”方伯试探回道。

  “成,”怎么说也比主子好上那么一点儿。

  “阿南,你扶着阿北,我们去看大夫去。”

  “哎,”李大夫把完脉一声叹息,“胎里带的弱症,小小年纪又不断奔波,且慢慢养着吧。”

  阿南和阿北都是满脸惶恐,宁澜只道,“麻烦李大夫开药吧。”

  两人扑通又跪下了,搞的宁澜挺无奈的,“快起来吧,跪坏了我还得花钱给你们瞧。”

  “行了,回去休息吧,记得路,以后阿北药吃完了你自去请李大夫就是了,”从李大夫家出来,宁澜给阿南交代完,也回家了。

  “累了吧,哥哥,”笑笑做了一顿简简单单的晚饭,兄妹三人围坐一起非常温馨。

  “阿北以后我打算叫他给宁磊当书童,”宁澜喝下一碗热粥,整个人舒服很多,“可要哥哥给你买个丫鬟?”

  笑笑扑哧一笑,“哥哥怎么还把我当小孩。”

  宁澜突然有点惆怅,女孩十六岁必须得成亲,明年李小墨就要把笑笑娶走了。

  ......

  第二天,宁澜看着方伯几人梳洗的干干净净,满意点点头,带着阿南和乔知达乔知礼去村长家了。

  “建民叔,忙啥呢?”

  “嗨,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快进来,”宁建民看着宁澜身后三个陌生人,“这是?”

  “叔昨日应该听说了,”宁澜笑笑,“这是阿南、知达、知礼,以后他们难免多在村里走动,还望建民叔照应一二。”

  “没问题,村子里那些人的闲话你不用管,都是一群闲的蛋疼的,”一群眼皮子浅的人,怕宁澜买了人不找他们干活。

  “叔,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我想再招十来个人。”

  “这么多人,你小子真是了不起,”宁建民真心实意的夸赞,“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要求?”

  “对,男女不限,干净利落,人品过关就行。”

  “成,找好了给你带过去。”

  “麻烦你了叔。”

  从村长家出来,宁澜带着三人从宁二叔家走过,“这家的人没安好心,以后你们要多留意。”

  “是。”

  “这里是张叔一家在住,他们帮我打理栗子林和梨树林,以后都会常碰面的,哦,对,麻婶也住在这边。”一路转回糖作坊,宁澜把自己的家业给三人介绍的清清楚楚,“以后你们三个能做什么全靠自己的本事,有多大能力我安排多少事,做好了娶妻生子、赎回卖身契我都是允的,前提是忠心。”

  三人都是不敢置信,一脸的激动,宁澜赶紧说,“别跪,记在心里好好干就行。”

  第二天村长带来十五个人,不只本族的,外族的也有,其中宁澜认识的只有宁守敬,村长的小儿子宁守义,另外宁守信也来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宁守信一脸的机灵,“酱油作坊的工我辞了,跟着我哥没意思,我早就想来这儿了。这不我一听到你要招人就去找建民叔了,不过咱合格的,你放心吧。”

  “少抖你的小机灵,”建民叔虚虚踢他一脚,“不好好干我亲自把你押回去叫你爹教训你。”

  之后宁澜把人分了四组,花婶儿和山伯娘带一个人做龙须酥,旺婶儿发婶儿各带两个人做姜糖和红枣姜糖,宁大旺带四个人做麦芽糖,周嫂宁玉带着其他人带着做软糖。

  “方伯,钱上的事就交给你了,守义也识字,忙不过来叫他给你打下手,”作坊不大,事情不少,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村长把儿子送过来是存了叫宁澜拉拔的心思的,虽没明说,宁澜也能揣摩出一二。

  “哎,少爷放心。”

  “阿南、知达,知礼你们随我去镇上,”宁澜要买水果,采购生姜红枣,他还准备买辆马车,以后用车的地方就多了。

  “这些事情你们都要熟悉,”宁澜带着他们买了些橘子、桃子和梅子,现在水果价格还没落,为了京城的市场,再贵都要买。

  宁澜不懂马,特地去远威镖局找秦正帮忙,“你可找对人了,我刚养好一匹小马驹,再有两个月就能拉车了。”

  “那怎么好意思,君子不夺人所好。”

  “什么好不好的,别整那文雅的,老子认准你这个兄弟了,别废话赶紧牵走。”

  “那多谢秦大哥了。”

  正常一匹马要 70 两银子,秦正只收了 50 两,还搭上一辆架子车。几人没有一个会赶马的,秦正亲自把几人送了回来,又逗留了两天,教会知礼赶马才走了。当然走的时候也没空着手,宁澜给他包了好些糖和酒。

  作坊这边,有熟手带着,新来的十几人很快熟练了工作。将花婶儿、旺婶儿、发婶儿、宁玉、宁大旺、宁守信也正式被提为了组长。

  上工的人多了,有些离的远的中午不愿意回家。麻婶儿每天都要做饭,也不在乎多做几个人的,当天谁要留下吃饭早上上工时把名字报过来,饭钱从月钱里扣。

  作坊用柴量大了,宁澜便找了两家生活困难的,每日砍了柴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