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赫敕纳来得突然, 穆因根本来不及藏起脸上蔫坏的表情,他干咳一声,回身犹豫再三, 还是向狼主行了大礼。
小狼崽对顾承宴之外的人根本没多大兴趣,匆匆点个头,只觉眼前的男孩有些面熟,并没多想, 只将目光放到顾承宴身上——
他越过穆因, 大步上前给了顾承宴一个结实的拥抱, “乌乌我好想你。”
被他这么紧紧一箍,顾承宴瞬间就嗅到了小狼崽身上残存的药香, 似乎有藿香、有佩兰、有苍术。
顾承宴心头一紧, 戏谑神情尽敛,“你受伤了?”
“嗯唔?”赛赫敕纳摇摇头,抬起脑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颜, “没有哦。”
顾承宴睨着他, 不是很相信。
于是赛赫敕纳张开双臂, “不信乌乌可以检查。”
顾承宴看着他们身后来往巡逻的勇士, 还有大军凯旋后在搬运东西、迎接自家勇士的牧民, 还是伸手给小狼拽回毡帐里。
穆因踮脚、伸长脖子看了两眼, 转身跑走:
看来是他想多了,他师父有的是手段。
区区一个女奴, 何足挂齿。
但跑了两步后, 他又顿住脚步——不行,万一赛赫敕纳欺负师父怎么办?或者, 师父被他骗了怎么办?
不成不成,穆因原地摇摇头, 还是忍不住轻手轻脚地回到毡帐外,绕到了毡包后面蹲下来:
他倒要看看,狼主这个混蛋怎么给师父解释。
毡帐内——
顾承宴给小狼拉进毡帐后,第一眼就看见了箱子旁边多出来一篓子草药,门边多了一篮子野味。
野兔的皮毛是灰褐色,跟王庭的黄兔、白兔有很大差别,而草药篓子最上层就摆着好大一捧开着粉白花苞的藿香。
顾承宴这时候才觉过点味儿来:是他关心则乱。
小狼身上的药味并不深沉,是浮于浅表的一层薄香,不像是经年吃药留下的,而是一时染上的。
他舒了一口气,偏赛赫敕纳还笑着扯扯他袖子,摆着胯要撩他:“怎么,乌乌不是要检查么?”
顾承宴斜他一眼,却顺势捉住了赛赫敕纳在他袖子上作乱的手,十指紧扣、再没放松。
就这么一点小动作,赛赫敕纳的蓝眼睛里就像是点燃了一簇火,像是日出金光、海面上红霞万丈。
——乌乌也想他了,他都知道。
大力捏了顾承宴的手掌两下,赛赫敕纳摇晃了两下他们交握的手后,才给人牵到炕边,用另一手一指:
“漂亮的,软软布!”
顾承宴低头,这才发现床铺上叠放着好几匹锦缎,有涧石蓝、晴山蓝还有霁青、井天蓝和银鱼白。
这些布料一看就是出自中原或者西域,并非草原上毡袍常见的亮系蓝色,而且上面还有许多花纹暗绣。
“这是我打回来的战利品!”赛赫敕纳挺胸昂首,十分骄傲,“给乌乌做衣服!”
他一边说,一边挨个给那些布匹卷分开,“这一匹是联军从豁兰城缴获的,这两匹是蒙克送的,还有这是是巴剌思翟王专门拿来让我挑的。”
他拍拍其中那匹晴山蓝银线暗绣鹤纹的,“这个,我一眼就相中了,好看布!”
顾承宴被他逗乐了,这什么形容词匮乏的小白丁,什么都是好看、漂亮,就没第三个新鲜的词儿。
他喜欢蓝色不假,但也不至于所有衣裳都穿成蓝色,这么多蓝色布料,是要给他淹没在海洋里么。
不过看着赛赫敕纳亮晶晶的蓝眼睛,他还是走过去挨个看了看,“嗯呢,之后拿出来做衣服。”
草原上不兴有成衣店,在部落间游走的商贩们也不会卖衣服,毕竟毡包里多的是好皮料,牧民都自己做衣裳、自己缝皮靴子。
衣裳开线、破洞这样的,顾承宴能缝补,但让他裁制衣服,这就是强人所难了。
他拍拍这些布匹,感觉它们最终的归宿都是压在箱子底,或许最后还能成为他的……随葬品?
被随葬品几个字逗笑,顾承宴觉得自己还真挺能想的,他转转眼珠,拉着赛赫敕纳坐下:
“你们打仗顺利么?”
戎狄全民皆兵,不像是中原有边关塘报一说,所以王庭也从没接到过前线的鹰讯。
在草原上,往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顾承宴其实还挺想知道小狼这仗打得怎么样的。
结果,在他满是期待的眼神下,赛赫敕纳偏着头想了想,只言简意赅地说出两个字:
“顺利!”
顾承宴等了半晌,见小家伙看着他笑却半天没有下文,只好追问道:“然后呢?”
“嘿,我们赢啦。”还是惜字如金。
顾承宴:“……”
大约是瞧他脸色有异,赛赫敕纳挠挠头,主动补充道:“我也没受伤。”
大抵是感觉到顾承宴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他想了想,又讲起奈龙高原的草和花,讲起了他们发现的石脂——
“乞颜部的领地内还有一座挖满了洞洞的山,洞洞里面藏有佛像,等有机会带乌乌去看!”
特木尔巴根说过,他们乞颜部信佛。
奈龙高原东西延绵数千里,西南边接壤着锦朝和西域,小狼口中的“洞洞山”,大约是一处山壁石窟。
早听少林寺的大师们说过,说在西域有万佛堂、千佛洞,沿着早年间开通的商道有数钱座石窟。
乞颜部的石窟大约是前朝乱世时,陈国国主主持开凿的伊阙石窟,是沿伊水开凿在两岸峭壁上的。
赛赫敕纳说得很起劲,还用闲着那只手比比划划,“佛头彩色的,好看,满山都是洞洞,厉害。”
顾承宴听得哭笑不得,看来他很需要教小狼崽一些诸如——壮观、秀丽、峻峭之类的词。
“那战场呢?”顾承宴戳戳他腰,王庭这回是去打仗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怎么赛赫敕纳尽说这些。
“唔?”赛赫敕纳不明白,“刚刚说了呀,我们赢了,大大的胜利。”
“……”顾承宴都被他这言简意赅的模样逗乐了,他只能好笑地展开解释清楚自己的意思:
“不具体给我说说么?你们这一仗的细节,札兰台部如何了、乞颜部如何了,还有周围牧民部族什么的。”
赛赫敕纳这次明白了,但他摇摇头,不打算给顾承宴细说,“乌乌,打仗总是会赢的,没什么好说的。”
……总是会赢的?
顾承宴睨着他,“这么自信?”
“嗯,就是这么自信,乌乌要相信我。再说——”赛赫敕纳凑过来,亲亲他的鼻尖,“输了我也会想办法再打回来的。”
顾承宴摇摇头,知道赛赫敕纳这是不打算跟他讲战争细则了,虽然他还是能找别人问,但……
算了,他家小阿崽既然不打算让他操心,那他也就不多劳神了,也省心些。
不过——
顾承宴想了想,还是下意识往门帘的方向一瞥,主动问起那个波斯女奴。
那姑娘明显经过一番精心训练、并非一般舞女:她眼角眉梢的动作、说话的腔调语气,都透着妖娆妩媚。
如若只是送个美女讨好主君,那还算为了保命的情有可原,但若是一开始就想用美女胭粉计……
顾承宴便要提醒小狼当心,喜欢美人是人之常情,但若这美人是画皮、是心如蛇蝎,那就要敬而远之了。
“昂?什么女奴?”赛赫敕纳愣了愣,犹疑片刻后恍然大悟,“乌乌说的是那个裁缝?”
“……裁缝?”
这次,轮到顾承宴愣住。
“是呀,”赛赫敕纳点点头,把当时的场面简单讲了讲,“我本来不想要,觉得好麻烦,但蒙克——就是札兰台部的新首领说,她会做衣服,我才带她来的。”
说完,小狼崽还学了一遍他当时的问话给顾承宴听,然后满脸嫌弃地哼哼两声:
“还说自己厨艺好,一问三不知的。”
顾承宴:“……?”
茶叶粥、酸菜鹅鸭羹、香橼蜂蜜煎还有……太极清风茶?这些怎么听着像他给小狼讲的?
赛赫敕纳说完,忽然又想起一事,他神神秘秘凑到顾承宴耳畔,眼睛微微眯着:
“乌乌,我跟你讲,以后你做饭的时候躲着点大萨满,我怀疑——他根本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啊?”顾承宴还没缓过神。
“就这裁缝的事啊……”赛赫敕纳叹了一声,“我不想要,大萨满却一直在旁边帮着说好话。就连回到王庭,都还叮嘱让我安排她的事。”
“不过当时老梅录找我有事,我就让她等在毡帐门口,反正乌乌你对王庭的事务比较熟,你安排肯定比我安排合适——”
顾承宴:“……”
赛赫敕纳自顾自说了这么半天,发现顾承宴良久无言,这才定睛侧首一看,“咦?”
他抬起手,在顾承宴眼前晃了晃,“乌乌,傻了?”
顾承宴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从吃惊到哭笑不得再到无可奈何,他张了张口,最终摇摇头,笑着给小狼的手拿下来。
还没开口,毡包后面就忽然传来噗嗤一声。
“什么人?!”赛赫敕纳警觉,一下从炕上跳起来蹿了出去,手还摁在了猎刀的刀柄上。
倒是顾承宴从哪一声轻笑中听出了穆因的声音,怕出事,只能也跟着钻出去。
听墙根不是什么体面事,穆因知道。
他也不想笑,但实在是忍不住——
狼主这是什么与众不同的思路,札兰台·蒙克和大萨满要是知道,肯定要气死了。
眼看自己都被发现了,穆因也没什么好躲的,他干脆双手捧腹、滚到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赛赫敕纳这会儿倒是认出他来了,“你……”
顾承宴从后赶过来,怕小狼崽产生出什么误会,抢先一步解释了穆因在此的缘由,也说了收徒一事。
他还担心小狼崽会不接受,结果赛赫敕纳哦了一声,还主动伸手给穆因拉起来:
“那……他蹲在这儿,也是乌乌你命令的?”
穆因本来已经止了笑,一听他这话又嘎嘎笑起来,腰都笑弯了,笑声也听上去像一只大白鹅在叫。
赛赫敕纳:?
顾承宴扶了扶额,实在跟这两人说不清楚,只能一手牵了小狼崽,一手推着穆因回毡帐。
穆因这小子鬼得很,肯定是刚才说要走没走,就一直躲在外面偷听。
顾承宴横他一眼,让穆因原地站在门口,自己拉着赛赫敕纳坐回去炕上去。
穆因笑得眼角含泪,不过作为那牙勒人,他也胸怀坦荡,不等那两位发话,就主动跪下来、坦诚一切:
“主上,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这句主上他唤得诚恳,并不像是先前与顾承宴聊天时候的直呼其名。
穆因爱憎分明,既然赛赫敕纳不是辜负了他师父,而是相反——出发点是想对师父更好,那就是自己人。
“先前您收了那波斯女奴,王庭的人都在传,说您是想给她抬成二遏讫……”
穆因单膝跪在地上,不仅交待了自己偷听的缘由,还把之前王庭纷传的种种流言进行了一个大告状。
顾承宴想拦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任由穆因倒豆子一样给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说与赛赫敕纳听。
赛赫敕纳也从一开始的一脸平静,到中途的满脸茫然、惊慌,最后沉了脸、站起身就往外走。
“哎,”顾承宴拦他,“干什么去?”
“去杀了札兰台·蒙克,”赛赫敕纳面无表情,“再顺便抓大萨满起来打一顿。”
穆因眼睛亮起来,半跪在地上高举起双臂,“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顾承宴睨了这小混球一眼,先拦住赛赫敕纳,然后又给穆因推出去——让他别捣蛋。
“大萨满做的再不好,对外也是身份地位尊贵的长生天使者,你去揍他,不好。”
推走穆因,顾承宴又回头来劝自家小狼,“还有那札兰台·蒙克,他远在奈龙高原呢。”
赛赫敕纳鼓起腮帮,站在原地顿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道:“……那等库里台议事。”
“那更不成!”顾承宴戳了戳他的脸颊,“十二翟王到库里台是拥护你做狼主,你做什么平白杀人?”
“他是坏人。”
“……坏人也是一部之主,”顾承宴牵着他,好言相哄,“札兰台部大败,如今就如惊弓之鸟,你不能赶尽杀绝。”
“举例来讲——”他用力掰着小狼的肩膀,给人从门口扭回来,“你们狼群难道是扑上去给一群羊都吃光的么?”
赛赫敕纳看着顾承宴的眼睛,最后紧绷的身体慢慢地松下来,“……不会。”
顾承宴也舒了一口气,“是吧。”
但赛赫敕纳想了想,又猛然站起来,“那我去把那女奴杀了——”
他起得太猛,顾承宴来不及拦,只能从后一把抱住小狼崽的腰:“喂!”
那姑娘有歪心思不假,但罪不至死,顶多给她调离开王庭和他们的毡帐就是了——
“怎么上一次战场回来,就这么爱喊打喊杀的?”顾承宴轻轻戳了戳赛赫敕纳的腰,“好重的杀气。”
赛赫敕纳被他抱着,却看着门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再转过身来,顾承宴就看见他眼眶红了。
“……”这又怎么了?
“乌乌,你信我,”赛赫敕纳蹲下来,蓝色眼睛直直盯过来,“我真的真的以为她是裁缝来的。”
“我要是知道她是这、是这种……身份,我绝不会收下她,也不会带她回王庭的。”
说完,赛赫敕纳圈住顾承宴,“乌乌不生气。”
看着面前耷拉着眉眼,整个人都委屈地缩成一团的小狼崽,顾承宴勾了勾嘴角,只觉此刻说什么都多余——
他勾住赛赫敕纳脖子,将人从地上拽起来,趁他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摁倒在炕上。
“……唔?”赛赫敕纳眼睛扑闪扑闪。
顾承宴弯着眼睛骑|到他身上,只束起右手食指放到唇前,对他的小狼崽做了个噤声手势。
然后,随着他的动作,赛赫敕纳骇然地瞪大眼睛,“乌乌……别!”
顾承宴给他的回应却是,双眼含着笑凑上来,一口咬在了他的唇瓣上。
叼起赛赫敕纳的下唇咬着含吮,顾承宴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点黏腻的不满,“不是让你,不要说话……”
赛赫敕纳唔唔叫唤了两声,剩下来所有的话都被顾承宴吞进了肚子里。
他嘴上没能说出来话,身上、手上的动作也没能缠过顾承宴——他家乌乌会中原擒拿术,他哪里是对手。
实际上,顾承宴也没想到自己会办出这种事、能办到这种事。
若换前世,或是赛赫敕纳去打札兰台部之前,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小狼崽再怎么扑着他求|欢,他也多少脸热,觉着这是白日宣|淫。
但如今——
顾承宴难得用力挟制住想要逃的赛赫敕纳,一边舔吻了他的唇瓣不让他说话,一边抽走了小家伙腰上的新制的绸缎腰带。
赛赫敕纳其实已经热得浑身冒汗了,但他不敢动、也不敢用力,只能哼哼唧唧地轻轻挣动。
——乌乌这是在欺负他?
而顾承宴面对一个在炕上扭来扭去、不怎么配合的小家伙,也是热得满头汗,不过他抽走腰带后就有了办法——
正巧最近王庭内新搬来两口立柜搁在了炕头,立柜是老黄杨木上大漆的,两侧提手都是兽纹黄铜钮。
他轻笑一声,将小狼崽的双手并到一起拉高到头顶,然后穿过那黄铜钮下方悬着的环,用多余出来的绸带打了个死扣。
赛赫敕纳气喘吁吁,一双蓝眼睛浸满了水光,润润地看向顾承宴,“……乌乌要揍我?”
……这小崽子。
怎么脑子里就装着打打杀杀。
再者说,即便要打杀,哪有人打人之前先送上缱绻亲吻的——又不是江湖流传的死对头变情人小话本。
顾承宴停下动作,两颊上也染上了一抹薄红,他缓了一口气,伸手捂住赛赫敕纳的的嘴:
“你……再讲话,我就要真的要揍你了。”
见小狼崽眼睛滴溜溜转,似乎还想说什么,顾承宴不满他的聒噪,便腾出一只手、拆下了自己的抹额。
他这副抹额是云水蓝的,算是些从中原带来的小玩意儿,算是从赛赫敕纳发疯的劲头上幸免于难。
趁小狼崽被他制服,顾承宴快速将抹额压到了赛赫敕那嘴里,然后利落地在他脑后系了个绳结。
顾承宴当然知道这样堵不住一个人的嘴,但他系好绳结后,就对小狼下了个指令:“乖乖咬好。”
赛赫敕纳涨红了脸,蓝眼睛扑闪着闪着水光,却还是依言张口,乖乖叼住了那根晴山蓝的绸带。
他不再发出那些恼人的质疑,或者说出什么狼群发|情期在隆冬的疯话,顾承宴瞬间方便多了。
第一回做这种事,顾承宴还是选择伏趴下来,将自己的脑袋藏到赛赫敕纳的肩颈上,嘴唇含咬他脖颈。
“乖……乖的哦。”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脆弱的肌肤上,顾承宴闭上眼睛,慢慢一点一点动作着。
因为是趴着的动作,他能听见赛赫敕纳猛然加快的心跳、感受到他一下下起伏的胸膛。
虽然主动做这些有些羞耻,但能看到小狼崽喜欢的反应,顾承宴就觉得……不算亏。
因嘴里咬着东西,赛赫敕纳压抑不住的低喘总是闷的,声音也只能从嗓子眼里冒出来,显得又尖又可怜。
但顾承宴此刻不能心软,他明天还想下来床。
他来,顶多是腰酸,让小狼挣脱桎梏,那这事情就不好收场了,库里台议事要紧,顾承宴不想耽搁。
而意识到顾承宴接下来动作的赛赫敕纳,终于忍不住松开了那已经被洇湿的抹额,告饶:
“乌乌,不能,你……唔唔!!”
“你……不说话,别……动,”顾承宴的声音带着一丝扭曲,尾音轻颤,“我还能……少痛些——”
赛赫敕纳只好抿抿唇,舌头一卷将那条湿漉漉的抹额重新咬咬好。
——他其实不太明白乌乌为什么要这么做,还跟他咬脖子,他们不是已经造过一次小崽崽了吗?
难道是因为,顾承宴是从南方汉人地方来的,所以……不一样吗?
他这儿正胡思乱想着,下一瞬就被顾承宴狠狠地咬了一口,颈侧和不是颈侧的地方都被咬了。
咬得好狠,激得他浑身一颤。
“……专心,小坏蛋。”顾承宴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全吃进去。他也累得出了一身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赛赫敕纳的整张脸都涨红了,刚才时不时想吐掉的东西,如今却变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甚至还在想,怎么不是腰带这样布料更多些的东西,这样咬紧了、就还能堵住些声音。
乌乌确实是在欺负他,但他……好喜欢。
双臂甚至无意识地来回扯动,就连两只手腕上被勒出一圈圈红痕也不自知。
顾承宴的动作很慢,但正是因为慢,所以许多感官都被无限延长了:
赛赫敕纳只觉自己像是被放在火上单面烤的鱼,一面已经烤焦流油了,另一面却还滴答着血丝、绷得慌。
嘴里的绸缎已经被他的犬齿磨穿,湿漉漉的在他的脸颊、下巴上洇出了一片水光。
而内劲溃散后,顾承宴的身体到底还虚,动了这一会儿就觉腰背、肩膀都酸得不成样。
他顿了顿趴下来、枕着小狼崽结实的胸膛轻轻喟叹,半晌后才吞了口唾沫认输了——
“……阿崽。”
“唔嗯?”赛赫敕纳还是不太敢出声,只能从喉咙里咕哝着发出低哑的轻哼。
顾承宴抬头看他一眼,抬起手摁在了他们头顶的铜钮圆环上,指尖一点点挑动着铜环上的结。
他耳垂红得滴血,却还是凑近赛赫敕纳,将脸藏到一旁,轻声吐字:“你来……”
赛赫敕纳眨眨眼,只用了一瞬就明白了顾承宴话里的意思,小狼崽嗷呜一声,竟不等顾承宴解开绳结、就直接连铜钮一块儿扯下来。
顾承宴愣了愣,正在腹诽这黄杨木柜的铜件质量未免太差,下一瞬、小狼崽就用捆着的双手圈住了他。
这种时候,年轻人的优势就展露无遗。
明明刚才被压制在炕上的人是他,但赛赫敕纳就是一个打挺久能坐起来,甚至都不用手肘去撑。
他圈着顾承宴,被捆住的双手紧紧箍住了漂亮乌乌的后颈,这点蛮横动作逼得顾承宴咬紧嘴唇、溢出一句痛哼——
刚才那么一段时间的缓慢动作,赛赫敕纳早被他磨得近乎失去理智。
即便衔着镣铐枷锁,猛兽也还是猛兽——
所以顾承宴刚想开口与小狼崽讨个商量,阿崽的阿也变成了“啊嗯”的痛呼,涨红的脸都绷白了。
“太……”他大口喘了好几口气,才颤着声续道:“太深了阿崽,慢些。”
赛赫敕纳看着他滚动的喉结,眸色沉沉,脑子里回想的却全是刚才顾承样仰头痛呼时:
那像极了振翅天鹅的颀长颈项,白皙而光滑。
他只觉得犬齿发痒、根本忍不住,凑上前就狠狠咬了一口,逼得顾承宴只能继续发出好听的低呜。
“……不要了,”顾承宴无力地扯他的头发,“阿崽别欺负我。”
赛赫敕纳充耳未闻,重新挪动一下后,终于找到了最好卖力的地方,然后就闷头努力起来。
顾承宴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但若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小狼崽外出征战一场,对战事上的凶险只字未提,只顾着他、念着他,给他将山川秀丽、石窟壮观。
别人给他送美人,他却只想着让那娇滴滴的姑娘来当裁缝给他做衣服,想着问她会不会自己随口提过一嘴的菜。
当误会开解,赛赫敕纳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让他——不要生气。
没怪他,也不指责他。
那顾承宴还有什么好说的,千般万般言语,倒不如此时此刻的亲密。
他有许多不能说,但彼此咚咚擂鼓般的心跳,却是最能传递心意的密语。
所以即便痛狠了、猛了,顾承宴也只是伸手抓抓赛赫敕纳的肩背,大不了咬小狼崽一口,但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折腾一场,太阳西斜。
毡帐不是房屋,并不隔音,来往巡逻勇士在听着第一声泄露的低吟后,就识趣地绕开了远路。
就连敖力、老梅录等人,也没再过来打搅。
最后结束的时候,顾承宴已经彻底没了力气,虚软地靠在赛赫敕纳怀里,眼前都一阵阵发虚。
不过想想自己这次竟然没昏过去,他还是忍不住一声轻笑:不错,还挺有进步的。
赛赫敕纳搂着他,下巴垫在他肩膀上,久久无声,目光发直。
“……想什么呢?”顾承宴的嗓子有点哑,他拍拍赛赫敕纳的手,“傻了?”
赛赫敕纳眨眨眼,先够到炕旁的案几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才搂着他,神情低落:
“乌乌,我好没本事。”
顾承宴一口水不上不下,险些被噎得喷他脸上。
小狼崽还没本事?
顾承宴给水咽下去,摇摇头抓过赛赫敕纳的手啄吻一口,“……阿崽有本事坏了。”
“嗯,”赛赫敕纳却点点头,“是坏了。”
顾承宴:“……”
赛赫敕纳坐坐正,给顾承宴掰过来与他面对面,整张脸都垮得不成样:
“乌乌,我坏了。”
“……怎么坏了?”
“我是个坏狼王,”赛赫敕纳低着头,“我每时每刻见到你都想咬你的脖子,想、想弄你。”
“……”顾承宴是不懂这和坏了有什么干系,但总觉得接下来小狼崽又要和他讲那套疯话——
什么狼群一年一次什么的。
这项上,顾承宴算是和赛赫敕纳讲不清道理,只盼来日草原上的漂亮姑娘们不要被他气死才好。
想了想,顾承宴选择用赛赫敕纳能理解的方式说给他听——
他伸手,捧起赛赫敕纳那张已经鼓成河豚鱼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眼睛:
“崽你听我说,这没什么不好的。”
“王庭和极北草原不一样,知道么?我们所处的狼窝不同了,生存的环境也改变了——”
“这里水草肥美、物产充足,狼……狼群人人都是打猎的好手,还有这么多人伺候你我,实在不用讲究雪山上那些‘规矩’了。”
赛赫敕纳眨眨眼,黯淡的蓝色眸子也随着顾承宴的话一点点亮起来——
顾承宴喜欢看他漂亮的、闪着煜煜光芒的蓝眼睛,于是凑过去啄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你好好的,没坏。”
赛赫敕纳轻轻松了一口气,信了:原来如此。
他支吾一会儿,又想起来自己犯傻带回来那个“罪证”,于是想起身、出去吩咐人给那女奴弄远些。
——至少不要挂在他的名义下。
狼应当是忠贞的动物,他可不想漂亮乌乌误会。
这回,顾承宴却拦了他,“不急。”
“……不急?”赛赫敕纳坐回炕上,“她……真是裁缝?还是乌乌觉得能教她做饭?”
顾承宴好笑,睨他一眼后道:
“你不是说蒙克也送了个波斯女奴给大萨满吗?他们的算计应当不止于此,你现在给她送走了,蒙克再想办法给你送来怎么办?”
赛赫敕纳皱眉,“……我再送走?”
“你不嫌麻烦呢?”顾承宴笑他,“就留下阿丽亚吧,我看那姑娘本心不坏,只怕有些苦衷。”
“有她在这儿,也算你一块挡箭牌,”顾承宴算给他听,“一则蒙克短时间内也安心,不会再给你塞什么其他人;二则有阿丽亚在我们这儿,他们若真想谋算什么,我们也可提前有个防备。”
赛赫敕纳明白了——
阿丽亚就像钓鱼的饵、捕兽夹上那块肉。
“你呀,”顾承宴认真教他,“还是应当给注意力放到几日后的库里台议事上。”
库里台议事算是草原戎狄最重要的集会,狼主和十二翟王都会到场,各部落的勇士也会跟随。
赛赫敕纳新承狼主位,虽说札兰台一仗赢得漂亮,但这些翟王老谋深算,谁知道他们还会提什么要求。
虽然顾承宴没对付过戎狄十二翟王,但他前世今生两辈子,可多得是应付新旧王朝更迭时朝臣的经验。
大体上,朝臣们总是会分为三派:
利益与前朝瓜葛较深的旧党、彻底依附于新帝的新党,以及这两派之外态度暧昧、觉着无所谓的中间派。
虽说草原、中原殊俗,但也算同理:
凌煋是冷宫皇子造反称帝,京中豪门世家即是旧党,跟他十年征战的则为新党。
余者,如新科状元,便是无偏向的中间派。
而如今的草原上,阿利施部和巴剌思部都算是和老狼主关系比较亲密的旧党。
而经过札兰台一役,乞颜部暂且能算新党了。
至于其余九部,顾承宴并未接触得太深,并不知道他们各自的心性路数——
“阿克尼特部来么?这回。”
赛赫敕纳摇摇头,“梅录说只收到了他们部落一份贺礼,东西和往年送的大多一样。并无什么附带的信息,想必是——不会来。”
“……这样。”
顾承宴多少有点失望,阿克尼特是小狼崽娘亲的部族,也是和他有着血脉亲缘的部落。
本该是他最亲密的族人、伙伴,但却因着从前那些纷争,导致阿克尼特部与王庭、与诸部落离心。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事也急不得。
“所以,库里台议事时,只有阿克尼特部不来么?”
赛赫敕纳想了想,“老梅录说——也速部和斡罗部也不来。”
也速部多游商、族人也分散各地,他们的翟王说是部落首领,实际上更像中原某些商行会的会长。
而斡罗部……
顾承宴正想着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部落名,那边赛赫敕纳却突然从炕上跳下来:
小狼崽毛手毛脚,靴子都没踢上就蹬蹬跑到了灶膛边,他先摸摸台面的温度,又打开炉门检查了一道里面的火,紧接着他就提了一壶水放上去烧着。
顾承宴的思绪被他打断,身后没了柔软结实的“靠垫”,他只觉得腰酸腿痛,干脆跌回了炕上。
“你……折腾什么呢?”
“乌乌不是要水?”赛赫敕纳记得清清楚楚,“壶里没有了,我烧一点。”
顾承宴靠在被子堆里,听他这话反应了老半天,才明白过来小狼崽嘴里的“要水”是什么意思。
想到小家伙之前那番气人的言论,还害他躺在床上高热了足足四日,顾承宴轻轻哼了一声:
“……现在舍得给我洗了?”
“嗯,是乌乌你刚才教我的呀,”赛赫敕纳看着壶,“这个狼窝窝和我们极北的那个不一样。”
锡制的水壶传热快,炉灶里的火又是他们下午刚添的新柴,所以一会儿就烧得咕噜噜直冒泡。
赛赫敕纳给水壶端下来,然后倒到铜盆中兑好了井水,调着试过温度差不多了,才端着盆过来:
“我不想乌乌生病,更不要你难受。”
顾承宴看着他笑,正想继续刚才的话题、聊聊其余的几个部落,小狼崽却给他脑后垫了枕头:
“乌乌累,你躺着就好。”
他绞了巾帕,像擦什么上等名贵瓷器一般细致地给他擦了身,手指每个指缝都照顾到,一边擦还一边哼着那首《苏德鲁牧歌》。
小狼的动作本就轻柔,再加上这首歌,顾承宴没撑多一会儿就眼皮发沉,再也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或许是太累了,赛赫敕纳之后如何清理的,顾承宴根本没有一点儿感觉,再醒来,就是第二日晌午。
屋内烧着旺旺的火,炕上温有热羊汤、酥饼子,还有顺好在炕下的一双全新的羊毛翻制的睡鞋。
踩上去像踩着真正的羊绒,暖滑细腻、柔软温暖。
赛赫敕纳不在,却用不知是朱砂还是蔻丹粉末在灶台上给他留了一行字——
我去金帐处理事务,绒绒鞋是新做给乌乌的,灶上有汤、饼子,记得喝。
顾承宴这儿用过了热乎乎的羊汤,身上也感觉清爽舒泰,除了双腿稍有些酸,其他倒比上一回好太多。
他正往门口走着,想要挑帘出去上金帐看看,却与一个小黑孩子险些撞到一起——
“遏、遏讫!”小孩是大萨满身边的黑卓,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扑通一下扑跪在地:
“您快去看看吧,出事了,不好了!”
顾承宴眉头一跳,还以为是赛赫敕纳和金帐出了什么意外,结果小黑卓喘了一口气却说:
“阿利施部的敖力少爷和、和您身边那位那牙勒部的少爷打、打起来了——”
“敖力少爷手下人多,已经给那位捆起来,说是要捆上石头,送到钦那河沉河。”
顾承宴呼吸一窒,忙让小黑卓带他去。
“是穆因惹事了么?”路上,他边走边问。
小黑卓摇头,“那牙勒部和阿利施部有世仇。”
“……世仇?”
“从前怎么结怨的……我不知道,”小黑卓满面愁容,“但……最近一次我听说是——”
“敖力少爷的娘亲,就是叫那牙勒部萨满给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