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故意抛出悬念地说：“主任, 说真的，你身上值得吐槽的东西太多了。”
窦乾抬起眉梢，流露出几分兴趣：“你说。”
其他人也都伸长了脖子, 希望能听到什么真知灼见似的。当然他们实际上只是抱持着八卦之心, 想听听看小徐下嘴到底狠不狠。
铺垫到位, 小徐双掌一拍，跟讲相声似的一溜儿出口：“您没发现么，您最近仪态不好, 背也弯了, 腰也突了, 蹒跚的脚步遍布院内各个角落。一定是因为您太操劳工作, 牺牲小我, 成就大我所致。万望您保重身体, 才能继续带领我们创造辉煌！”
说到最后铿锵有力，情绪饱满, 然而这一顿欲扬先抑却被小徐演绎成了马屁拍在马脚上……
窦乾没忍住黑了脸：“……”
这套“演讲词”如果不是套用在她这个三十出头的女医生身上，而是用来赞扬一个六七十岁被返聘回来的老太太, 想必会合适不少。
荒谬是荒谬了点, 但窦乾也没吝啬，转了他一个五百块的红包，让他给所有人点杯奶茶。
总之, 她看出来了，今天的真诚请教, 很难有所斩获。毕竟隔着上下属的关系, 心里话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
……
普通医生如此, 但她的徒弟应当是不同的吧？
自从前主任犯事儿被记过调职后，小赵就转到了她这里, 跟在她身边学习。
小赵严格来说，是她第二位入门弟子，第一位已经离开本院，追求更好的发展。
这个给人感觉腼腆到随便逗一逗就能脸红老半天的小青年，其实心里的主意特别多。天资不算多卓越，可是虚心能吃苦，通过这几年的努力已经成长为科室里能够独当一面的中流砥柱。
今天，他在下班前拿了一份病例来和师父交流。
窦乾一如往常，耐心地提点他。
完了之后，小赵正准备告辞离开，窦乾却要他再留几分钟。
刚才中午的时候，小赵没在休息室。趁这个机会，单独问问他吧。
“你坐，我有些私人话题，想和你聊聊。”
这个开场白明显就把小赵吓到了，他战战兢兢地坐到位置上。
脑袋里以防万一地不停打转：私人话题？
能和他聊的私人话题……
那很危险啊！
然而，有些事情是防不胜防的，窦乾不想再受敷衍，居然换了个更赤.裸的方式提问：“小赵，你会想跟我这样的女生谈恋爱吗？”
“哈？？？”惊魂一问，让小赵不仅失声变了调，还差点从椅子上滑跪下来。
窦乾也意识到了这种性.骚.扰纯情男徒弟的诡异氛围，连忙解释：“我只是打个比方，想知道以恋爱视角来说，你是怎么看我的，我没有要和你发展成为男女朋友的意思。”
小赵惊魂稍定地抚了抚胸口，问他的确是问对人了，他肯定是这间医院里和窦乾最熟的那一个。
师父对他主打一个平等和真诚，小赵当然要竭尽全力回馈之：“那个，师父……我有女朋友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只不过她现在去国外深造了。我会等她，多久都等。”
乍闻此言，窦乾怔怔地眨了眨眼，少顷之后才找回思路：“青梅竹马？”
“嗯。”小赵大方承认，“我们感情很好。”
要是被家里那位大醋坛子知道，她跟师父讨论喜欢哪一种女孩的话题，非得闹腾地把屋顶给掀了。
可他就是爱她火爆有温度的性子呀。
“原来是这样，从没听你说过。看你平时内向，没什么社交，我们都以为你短期之内不会脱单。”窦乾有些感慨。
小赵接话说：“那也是随师父你的，你常说公私要分明，你自己也是这么做的。私人感情，私底下悄悄守护就好。”
“悄悄守护么……”窦乾垂下眼帘，眼睫颤若蝶翼，仿佛昭示了她此刻的敏感无措。
她正是因为没守住，才陷入如此困局。
小赵前倾身体，满脸写着关心：“师父，我斗胆问一句。上次你出院之后我去你家，当时抱你上楼的那个女孩子，就是小豆芽的妈妈？”
窦乾轻轻颔首。
“你和她曾经是恋人的关系？”
窦乾再度点头。
“所以你今天问我这些，是因为你想和她复合但进展不顺吗？”
窦乾惊讶于小赵的敏锐，但转念一想，要么是她的失落漫溢到太过明显的程度，要么是身处恋爱之中的人总会被相同的磁场所感应。
总之，这不是一个值得探究的点。
她更希望从小赵这个甜蜜热恋的过来人口中，听到些许建议。
小赵眯着眼睛想了想，却始终觉得不知如何表述：“我只能说这是我的个人看法，就是……那个……师父，你给人的恋爱感不够。”
“恋爱感？”窦乾对于这种宽泛又抽象的形容表示费解。
小赵红着脸磕磕巴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恋爱感，它是无形的，是一种我认为的感觉和氛围。”
“好吧，显然你认为我不具备。是因为我的性格吗？”
“啊，是。嗯……也不是。什么样的性格，其实都可以找到双向喜欢的人。”
“那么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呢？”窦乾感觉自己被绕糊涂了，尽管恋爱本身也确实是如此玄妙的东西，才让沦陷其中的人倍受折磨。
小赵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也是因此而脸红得快要滴血。
在窦乾“求知若渴”的眼神中，小赵豁出去了，语速极快地做说明：“我觉得师父你应该更打开自己，勇敢地展现爱.欲那一方面。”
这下换成窦乾受到惊吓了，她万万没想到徒弟的建议如此带有成人色彩。
“啊，我不是说要用身体引.诱对方。”小赵一边努力筹措用词，一边急得抓耳挠腮，“就是你既然还很喜欢她，有些身体互动可以更直接大胆一点。不要总想着发乎情止乎礼，肢体语言对于情感的暗示作用比我们所能想到的还大得多。”
“嗯……你觉得我们那天的互动不够亲密？”
“对啊，她明明都公主抱你了。如果是我和我女朋友，她一定会顺势狠撩我一把。”
越是深入聊下去，小赵越是放开手脚暂时抛下羞耻心，卯足劲传授窦乾爱情三十六计。
他们俩的师徒关系可以在恋爱问题方面颠个个儿，小赵才是那个更为精通的人。
窦乾一副好学生听课的模样，将两臂规整地叠放在办公桌上，虚心求教：“怎么撩？”
小赵推开椅子，连语言指导带动作比划地说：“她抱你，你就闹她。勾着她的脖子假意勒一勒，或者搔搔她的下巴玩儿。总之，这种时候她既觉得你可爱淘气，又生怕一不留神把你摔了。心像被悬着似的，可笑又可气，这种不稳定态最有利爱情的滋长。”
小·爱情专家·赵的经验之谈令窦乾面红心跳。
一方面，她无法想象看起来文质彬彬又害羞腼腆的小赵，私底下喜欢女朋友这样闹他。
另一方面，尽管窦乾认为自己不适合走淘气俏皮的路线，但她想起上一回BB机事件中，她主动亲吻小喻，对方那眼冒绿光、把持不住的样子。
窦乾骨子里是个极保守、极端庄的人，这些年来，她在爱人和朋友的熏陶下，能开一些小玩笑，能接受一些新鲜事物，但不多。尤其是在恋爱关系上，她一度想要提升自己，变得有情趣，只不过现在看来，效果并不理想。
经小赵一提点，窦乾才猛然醒悟过来，她所不具备的哪里是爱情拉扯中的暧昧小套路，根本原因还是自己脸皮薄，让她直白地表现爱.欲，犹如将她吊在沸水上烹煮。
她被小赵说动了，复合是灵肉复合为一的过程，她必须努力突破这层心理屏障！
……
听到好友一本正经且气势如虹的爱情宣言，崔青茵惊吓得差点将随手搁在桌沿的咖啡杯打翻。
真是一个吓完一个，再将这份惊吓传递给另一个，全部连成串了。
她手忙脚乱地稳住杯子，用小汤匙无意识地拨弄杯里的黑咖啡，摇头轻叹：“啧啧，你那小徒弟玩得够野啊，看着还当是只纯情小奶狗呢。”
崔窦二人约在一处阳光咖啡馆，崔青茵挺够意思的，落地回国还来不及怎么收拾，当天就出门来给闺蜜排忧解难。
“可他说得是有道理的，欲.望是爱情很重要的组成部分。”窦乾说完还笃信地点点头，一副被传.销公司蛊.惑的模样。
“那你准备怎么做？”崔青茵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蓦地瞪老大，“你该不会是打算投怀送抱，直接扑欧阳上.床吧？”
假如真是这样，未免生猛过头了，基于窦乾长期给人的印象，有点“矫正过枉”的意思。
幸而窦乾还没有失智到在关系还未缓和前就用强的。
她低头抿了一口咖啡，笑笑道：“小喻的生日在下周四，我想先约她看看。”
崔青茵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你要准备什么浪漫惊喜的话，算我一份，我可以给你出谋划策。过生日可是个好由头，用仪式感深入敌阵，夜晚两军交汇，激情迸发。然后再水到渠成地做那件事，这条理才顺嘛。”
窦乾轻应了一句。
计划她不是没有，只是经常赶不上变化罢了。
事实上，她很难对此表示乐观。谁让小喻看上去是只软乎乎的小包子，但真要不顾她意愿地去咬上一口，才会发现这只小包子还没发面来的，硬邦邦得直硌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