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江闲的那一刹那, 柳信忽然有些不真实感。他收回视线,瞥向坐在轮椅上的柳建业,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柳信想,如果老爷子得知, 他即将合作的对象就是五年前和他亲孙子在床上翻云覆雨的男人, 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他那么封建固执,会不会直接……

  柳信的思绪刚发散到一半, 来人就已经落座了。他抬起眼, 准确地瞥向了江闲的方向, 就这么与不经意间看过来的江闲对上了视线。

  江闲显然想不到柳信会出现在这里。他神色未变,但眉心却极浅地皱了皱。

  没什么温度的视线不自觉扫过柳信领口, 在系的一丝不苟的领带处停留了一瞬,又有意无意地避开。

  柳信若有所觉,他只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 朝江闲伸出手:“我叫柳信, 是柳氏集团的代表人,幸会。”

  江闲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这才握上他的手:“江闲, F·X生物科技公司负责人。”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太热的缘故,柳信的手心有些潮, 江闲只碰了一瞬就松了手,没做过多停留。

  可即使收回手, 掌心贴合时沾染的潮意却没随之散净, 反而附在上面, 浸着他掌心的纹路。

  柳建业很满意柳信的识时务, 他吩咐秘书将合作书递给江闲的助理, 又道:“百闻不如一见,江总年纪轻轻就一表人才,真让我惭愧。这位是我的孙子,也是此次合作的负责人。他资历尚浅,还望你多多包涵。”

  江闲没说什么客套话,他从容地应了,又随意翻了翻助理递来的合同书。

  合同书给出的条件确实诱人,一条条设想像是一座金山银山,完美的不像话。要是换个人过来,绝对会第一时间应下,半分都不带考虑。

  可对面是江闲。

  江闲不喜欢浪费时间,他只合上项目书,平静抬眼,提出了落座以来的第一个问题:“贵司真的考虑过让项目落地吗?”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连老爷子都眉头一皱,面色瞬间变得严肃。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是个不好糊弄的,不仅没被表面的利益迷惑双眼,还一眼看出了这合同书最大的问题。

  没错,柳建业再怎么老糊涂,也不可能白白将肥肉拱手让人。这个合作,说是互利共赢,实际上那些条款的最终受益者都是柳氏集团本身。

  表面上,他是要和F·X生物科技公司合作,操控市场上下游,共享利益链。实际上,他只是借助对方的手,突破进入壁垒,成功进军生物科技板块,拿下属于自己的商业版图。到最后,甚至连F·X生物科技公司的市场份额都会被抢占干净,直接替人铺路。

  因此,这个合作从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落地实施。初期的几亿投资全是放出的诱饵,黄金白银是怎么出去的,柳建业就有信心让对方怎么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合作在柳建业眼里势在必得,所以他才会把它交给柳信。作为他柳建业的孙子,自然是要历练历练,要不然他怎么敢把柳家放心地交给他?正好,眼前的项目最为合适,毕竟不管利润怎么分配,他柳建业都不会亏一分一毛。

  可他唯独没料到对面也不是吃素的。明明他在合同上设了那么多陷阱,放了那么多幌子,却还是被一眼看穿。

  事已至此,饶是柳建业也没控制好表情,尽显老态的脸上露出一瞬扭曲的神色。

  柳信无声地笑了笑,他打破寂静,不疾不徐地开口:

  “没错,正如江总所说,这份文件确实缺少了落地的可行性。由于柳氏集团在生物科技领域鲜少涉猎,项目经验也不够丰富,所以合作设想过于理想化,忽视了江总您最在意的问题。但柳氏集团诚心与您合作,不知能不能再占用您一天的时间,我们共拟一份合作书,争取让双方都满意?”

  柳建业闻言眼皮一跳。他多疑地看了眼柳信,却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外人在场,他不好发作,只能硬压下心底那股异样感,没作声。

  江闲在看完合同书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合作的本质,他冷淡地瞥了眼柳信,刚想拒绝,却在下一刻顿住。

  原因无他,只是柳信突然冲他眨了眨眼睛。

  “……”

  放在五年前,这就是柳信想搞事的意思了。

  比如某些时刻的表白,他总是会在无人看到的暗处朝他眨眨眼;比如某些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总是会装作陌生人从他身旁经过,然后在视线交汇时递给他一道目光;比如某刻隔着人海的相遇,他总是会抬高棒球帽的帽沿,桃花眼倏然弯起……

  而五年后,江闲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可以”。

  事已至此,柳建业也没什么反悔的余地了,只能顺着柳信的意思应了下来。由于时间不早了,所以一行人先去早已订好的总统套房休息,等第二天再商议合作。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柳信的套房和江闲的挨在一处,对面就是柳建业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柳信将西装外套随手扔到了沙发上,他不喜欢西装的束缚感,因此一整天下来,他都没怎么穿过。他将领带扯松了些,又去洗了把脸,然后窝在沙发上敲键盘。

  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的响着,蓝色的荧光时不时照亮柳信的眉眼,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时不时思索着什么。

  晚上九点半,他终于停下了敲字的动作。柳信伸了个懒腰,他先将文件拷贝到U盘,再揣着U盘出了门。

  一分钟后,柳信停在了江闲的房间门口。他一手攥着U盘,另一手小幅度地抬起,轻轻敲了敲房门。

  出乎意料,里面无人应声。

  柳信有些奇怪,江闲什么时候睡得这么早了?他不信,但没他的联系方式,只能加重力道又敲了一遍。

  这次,门倒是很快就开了。

  柳信仰起脸,刚准备开口,却在下一瞬噤了声。

  他不自然地后退一步,目光有些游离,还不忘解释:“抱歉,我不知道你刚刚在……”

  江闲也有些意外。他蹙起的眉松开些许,但面色仍是冷冰冰的:“你来做什么?”

  柳信这才记起正事,他摊开手,白皙的掌心中有一枚红色的U盘。

  “找你聊合作。”

  江闲没看U盘,只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的脸:“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柳信从西裤里掏出手机,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时间。

  “九点五十啊,怎么了?”

  江闲眸色更沉。他不辩喜怒,视线在柳信的白衬衫上扫了一圈,自然也没错过被扯松的领结和半敞领口处隐隐约约露出的锁骨。

  他直视着柳信的那双桃花眼,冷声开口:“穿成这样来找我谈合作?”

  “柳信,你对谁都这么随便吗?”

  “……”

  柳信有些委屈,他觉得这身明明很正常啊!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反倒是江闲,只穿着一身浴袍站在他跟前,不知道是谁在勾引谁。

  他向来睚眦必报,于是也目光肆意地在江闲身上巡视了一番,才淡淡点评:“江总也不遑多让。”

  江闲不想和他争辩,只道:“公事明天再谈,你可以回去了。”

  柳信怎么可能答应,他收起浑身的懒散,认真地对江闲说:“不开玩笑了,真有事要和你说,就让我进去吧。”

  “什么事?”江闲没动摇。

  柳信见他如此执着,只能道:“关于白天的合作,不太方便在外面说。”

  像是怕江闲不同意,他又加了一剂猛药:“而且你怕什么。反正我们都睡过不止一次了,就算再睡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第一次。”

  “……”

  江闲气极反笑。他沉沉地看向柳信那双状似无辜的眼,冷声道:“柳信,不是谁都像你一样随便。”

  说完后,他不再废话,作势要关上房门。

  柳信不懂江闲怎么突然生气了,他心里还惦念着正事,于是想也不想地伸手去阻拦。

  总统套房的门极沉极重,因为动怒,江闲关门的力道也不算轻。眼见着就要关上了,再推门已经来不及了。最后一刻,江闲忽然反应了过来,他瞳孔微缩,手掌立刻伸进了门缝,将柳信的手指牢牢拢进了掌心。

  厚重的木门毫不留情地撞向江闲的手背,食指处的关节被猛地一磕,竟隐隐渗出了血迹。而柳信的手指被严丝合缝地裹着,没受到一星半点伤。

  他显然被吓着了,神色短暂地空白了一瞬。很快,他反应了过来,直接推开门进入门内,将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江闲顾不上拒绝,他的手背已经泛起了淤青,状况看上去不容乐观。

  柳信十分内疚,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江闲的手,很是着急:“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岂料江闲淡淡拒绝:“不用,不是很严重。”

  “都出血了,这还叫不严重?!”

  “嗯。”江闲平静答。

  柳信很生气,他不懂江闲为什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他知道他一定很疼。

  只是他如今没资格替江闲做决定,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顺着江闲的意思来。而且是他莽撞才导致江闲受伤,他不想再惹他生气了。

  柳信妥协:“那我给你找药,这里应该有药箱。”

  他本以为这次江闲不会再拒绝,可事实给他泼了一身冷水:“不必了,你回去吧。”

  “……”

  柳信眼底有些酸涩,他用力眨眨眼,故作不在意的问:“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

  所有剧情只为推动感情线服务,切勿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