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池若总是熙熙攘攘,这份扰攘便可掩了许多凄凉。

这一日,正有一辆马车沿着驿道,悠然步入这西周的中心。洛邑百姓也算是见多识广,可见着由这华贵马车上下来的二位游人,也免不得多看几眼。

先不提那看不出材料的雍容衣冠,也不说那见之难忘的俊美容颜,便只论那般举手投足间清贵逼人的仪态,便直若谪仙。

若非那银发公子圆睁双眼见着什么都显新奇的话,怕真有人要以为这两位公子是天仙下凡了。

而如今,人们看看那位被拉拽得有些踉跄却仍不失淡雅从容的紫发公子,在心中暗暗揣度,怕这只是哪家僻野诸侯的年轻公子初来都城这般繁华之地朝圣,掩不住孩提之心上街戏耍罢了。

不错,这两位洛邑街头引来无数或惊诧或迷恋或艳羡目光的年轻公子,正是偷溜下凡的帝台与紫丞。

此时距千华梦地一事已过去二十余日,那食人花的牙齿和汁液亦与从其余各类修仙植物身上取来材料一起炼就为一枚仙丹。之后二人便赶回盘古之心,于月圆之夜来到人间。

面对这般万人瞩目的情景,便是紫丞也觉得有些不适,偏生帝台依旧上蹿下跳恍若未觉,拉着他大呼小叫地四处看热闹。

当帝台怀中揣着牡丹花球右手拿着糖葫芦嘴里衔着锅贴左爪还不忘拽着他衣袖挤着去看街头杂耍的时候,紫丞终于认识到不能放任自流了——他不怕麻烦,却也不希望自找麻烦。

他反手握住帝台手腕,蹙眉道:“楼兄,我倦了。”

帝台大惊,登时没了逛大街看杂耍的兴致,连忙关切地低声问道:“那日你施法下凡的耗损还未补回么?怎么半月了还这么易倦,还是我输些真气给你好了。”

紫丞心内苦笑不已,若非你一入人世便多有出格之举,我平白哪用装作这般弱势模样?口里却答道:“只是些微疲倦而已,多谢楼兄关心。我们不妨上酒楼一坐,亦可将这杂耍看得清晰。”

帝台应了,扶他上了酒楼。

紫丞心中苦笑更甚,他素来秉性刚强,但偏偏只有此招才可立时灭了帝台胡闹兴致,这半月来只得多有故意示弱引人同情之举,让他实是不快。

此时的他已经开始暗暗怀疑自己当日没有杀人灭口而是利用这位天神的举措是否正确,至今为止帝台并未如何帮他,反倒经常添些小小麻烦,最大的功用竟只是聊天做伴而已。

可便只是聊天做伴,已让他恍悟先前千载万载是如此的空幽寂寞。

店家见此二人衣着华贵,哪里敢怠慢,忙将二人引致贵宾座位好生伺候。

帝台见紫丞饮杯温酒后神色稍舒,也就放下心来。

他身为神人,眼力甚佳,此刻坐在二楼,竟可望见都城正中的皇宫。只见红墙黄瓦云阶玉壁,虽比不得天宫华美,也已显人世繁华。不多时,又见一老者被侍卫由一座殿内押解出来,而后又有朝臣跟出,神色多为愤懑。

他正好奇,就听紫丞淡然道:“那老者叫褒珦,正是周朝右谏议夫,此次怕是谏言招惹圣怒,被罢官惩处了。”

帝台轻“咦”一声,不可置信地瞪着紫丞,讶然道:“弹琴的,你怎么对周朝官吏这么熟悉?”

紫丞道:“楼兄何须惊奇,在下以往时常出入皇宫。”

帝台眼前一亮,“皇宫诶,好像很好玩!弹琴的,带我进去!”

紫丞笑道:“楼兄若有兴趣倒也不是难事,今日紫某正要去皇宫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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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心喜,得了承诺后继续四下望去,即便已下凡半月,他仍觉人间处处都是有趣新鲜——这却是紫丞“功劳”,他心知若让帝台见了奴隶劳苦定然会惹出乱子,因而从不让他接触那些民不聊生的惨况。

一群小孩从小巷里跑出,虽衣着破旧面黄肌瘦,却也十分欢乐,有个孩子在追打嬉戏间唱道:“月将升,日将没,檿弧箕菔,几亡周国。”

街上大人呆愣一下,扰攘街头竟猛然宁静下来,忽有一人冲出去捂住孩子的嘴,直至发现四周没有官兵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