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中,有一笔交易正在谈判。

  九头的海兽、漩涡之魔神说道:“我给你了助力,你却失败了。”

  一个血红色的肉块,慢慢蠕动着,变化为各种各样的形状。他在巨兽面前小得就像是饭粒子,海兽都没有兴趣吃掉它。

  肉块说道:“你不肯给我最重要的东西。”

  海兽嘲笑:“呵呵……让你借我的血肉来塑造身躯,彻底来到这个世界?不可能,太恶心了!”

  肉块没有理会他的言语,依然冷静地说道:“摩拉克斯解决了螭,下一步就是你。七神之位只差临门一脚,你舍得放弃吗?”

  海兽闻言很是不屑:“放弃?你未免是太低估我了!”

  肉块中肯地说:“你有三点不如他。摩拉克斯在天衡山巅,你在深海之内,居高临下,这是一不如。摩拉克斯有仙人相助,各有神通,而你只有这些灵智不足的海兽,这是二不如。摩拉克斯有神之心,你应该明白它对于魔神力量的增幅。这一点小小的差距,可能就是致命的结果。这是三不如。有此三不如,岂能不败?”

  海兽冷笑:“我是深海的主人,岂能不如他?哪怕他有神之心,我也可与他一战!……而你又算什么东西?在摩拉克斯面前露了马脚,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肉块:“摩拉克斯不会发现我。即使他找到了祭坛,我也还有后手。”

  海兽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后手,说来听听。”

  肉块说得很隐晦:“我并不只是针对着摩拉克斯。”

  海兽顿悟:“原来如此!你还准备对付赫乌莉亚……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肉块像是在咏唱一般说道:“我亦是魔神。只是灾厄不会无缘无故降临在人世间……必须假借他人之手。我曾经看上过梦之魔神但他林,我们会是志同道合的好伙伴,可她只是一场没有身躯的梦境。我憎恨摩拉克斯,厌恶尘之魔神,他们竟然妄图在这片大陆上制造安宁……所以我找上了你。”

  “哦?”

  “我会让他们明白,永恒的乐土是不存在的,归离集会变为一片废墟,所有的人类都会死,灾厄会吞噬所有的希望。”

  奥赛尔有些感兴趣了:“口气很大嘛,你准备怎么做?”

  肉块似乎笑了一下,蠕动着变成一个人类的形状:“人类的心灵很脆弱,绝无坚定的信仰,只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行为。喜爱这样的人类将会是魔神最大的弱点,赫乌莉亚为此而死……归终也是。”

  另一边,岩王爷正在兢兢业业地工作。

  他在轻策的水下研究那个神秘的祭坛。

  战争中来不及细看,只是匆匆将它毁掉,如今仔仔细细搜寻,发现了一丝漩涡之魔神奥赛尔的气息,看来老对手在这里动过手脚。

  岩王帝君对此并不意外。

  目前这片地区,有资格竞争七神之位的魔神,唯有陆地上的他与海洋中的奥赛尔。其余者如炉灶之魔神、盐之魔神等,都不善战事。

  他在解决周边敌人的同时,奥赛尔也在一统海洋,他们之间必有一战。但无论是他还是奥赛尔,想要战胜对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除了奥赛尔,这个祭坛还有古怪。

  当初毁掉清湖村的邪物,正是从一个血红色的祭坛中召唤而出,浮舍仔仔细细地向他汇报了事件的经过。而此时此地,又冒出来一个黑色的祭坛,很难不起疑。

  可是他仔仔细细搜寻了此地,除了奥赛尔的残余,一无所获。

  这里干干净净,毫无异常,越是如此,越是违和。

  ……希望是我多心了。

  ……如果不是,那暗地里,恐怕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敌手,而且极为狡猾,善于隐匿。

  一丝一毫的危险都不能放过,岩王爷非要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突然天空刮过一层盐粒,力量波动冲击到水下,将细微之处搅乱,再也无法探查。

  岩王爷猛地抬头,心有所感。

  ——盐之魔神陨落了。

  另一边,嘉石本就是河清海晏治水工程的设计人之一,和工匠极为熟悉,又拿到了魔神的令牌,轻策重建之事,他也算责无旁贷。而凑巧螭的余孽依旧潜伏在山林中,金鹏也来到了轻策,两人依旧在一起工作,嘉石天天都被金鹏带回小木屋中休息。

  今日,金鹏回家后,神情有些凝重,嘉石询问:“怎么了?”

  “盐之魔神被刺杀了。”

  嘉石大惊:“你说谁!”岩之魔神?怎么可能!

  “盐之魔神赫乌莉亚,被她的子民刺杀身亡,残余的人类前来投奔帝君。”

  嘉石不认识盐之魔神,闻言只是奇怪:“……魔神被人类背叛?为什么?她很凶残吗?就像梦之魔神那种?”

  金鹏叹息:“不,她很温柔,只不过过于弱小,无法提供庇护。”

  嘉石更奇怪了:“弱小是什么罪过吗?无法提供庇护,大不了你就离开。温柔的魔神也不会拦你,又何必将她杀死?这也太不可理喻了……你说参与的人来投奔帝君,帝君接受他们了吗?”

  “帝君从来不拒绝寻求庇护的人类。”

  嘉石皱起眉头,心中想到了另一件事。

  归离集人员成分太复杂了,除了本土居民外,还有金鹏和他这样的降将、梦泽轻策等新扩版图的居民、清湖村迁来的外地人、盐之魔神前来投奔的信徒……这样的情况和当初轻策的聚居村落是多么相似。

  相似到让人不安。

  即使岩王爷慧眼如炬,又如何去识别潜藏在人群中的、别有用心之人?

  常常与仙人交往,时间的观念慢慢变得模糊。嘉石往日还会看日历,算算自己今年多少岁,可是到后面,实在是记不清了。

  漫长的时间如流水一般渡过,他完成了轻策庄的设计与建设,在天衡山上参观过自行索敌的归终机,看着小鱼娶妻生子,被金鹏逼着精进武艺,设计制作千岩军的武器与甲胄,参与备战漩涡之魔神……

  岩王帝君、若陀龙王、夜叉一族、千岩军的将士早已驻守在边境。

  最近几年,频频有海兽爬上岸边,袭击人类。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下,盘踞着巨大的阴影,那是漩涡之魔神在等待最佳的时机。

  岩王帝君见状,决心闭关,他要制作一柄能够贯穿长虹落日的岩枪。

  海兽在陆地上肆意作乱,他们的数量近乎无穷无尽,连歌尘真君、留云真君都去往了前线支援。

  留归终、甘雨、移霄导天真君等仙人镇守归离集。

  祸事的爆发就是一瞬间。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嘉石出门,准备去见魔神归终,询问一下战事的进展,是否需要多制作一架归终机。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拉着帽檐,和他擦肩而过。

  嘉石感觉到了很熟悉的寒意,心中一惊,下意识朝前一扑,闪躲开最致命的一击。

  漆黑的刀只划破的他的衣服,露出里面贴身的软甲。

  帽檐之下,杀手的眼神很是冷静,一击不中,果断再来,嘉石也强压着心头的震撼,拔出匕首迎敌。

  杀手的身手很是不错,哪怕放在千岩军中,也算上游水平。所幸嘉石的武艺是被金鹏训练出来的,此时稳占上风,一炷香的时间,就把刺客拿下。

  他喝道:“你是什么人!”

  杀手很决绝,刚刚被擒获,立刻自杀而亡。

  嘉石放开手中的尸体,让他慢慢软倒在地。

  ……刺杀!

  ……竟然有人在归离集明目张胆地杀人!

  ……归离集的大批主力,都陆陆续续前往了边境,那此时此刻……

  归终送予嘉石的令牌变得极为阴寒,令牌的下半部分已经渐渐化为尘土。

  嘉石心惊不已,向归终的住所冲去!

  归终大人住在云海洞天,那里还有河清海晏工程的力量来源,神之心。

  嘉石刚刚冲入其中,立刻顿住,无法再向前一步。他抿唇看着眼前这一幕,双手颤抖,紧紧握起的匕首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太晚了。

  归终被行刺成功。

  她的神骸被封印在一块岩石之中,安宁得像是睡了过去。

  洞天内,往日洁白无瑕的云海,不知被何物污染,变得肮脏污秽,像是漂浮着空中的烂泥。洞天中的太阳不再温暖明亮,而是黯淡地挂在天空上,散发着血色的光。

  阴寒至极。

  但始终有一股洁白柔软的力量,在与污秽抗争,撑起一片小小的蓝天。

  “嘉石……”

  从云海中传来归终的声音。

  嘉石的精神一下振奋起来,惊喜地喊到:“归终大人!”

  归终的声音渺远又微弱,似乎只是勉力支撑:“神之心落入敌手,我已替代它作为力量之源……你去找祭坛,毁掉……”

  嘉石焦急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归终的声音越来越小:“是灾厄之魔神……时间紧迫……”

  不仅是云海洞天之内,归离集的天空也变得乌黑,阴冷的感觉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嘉石沉默不语来到议事堂。

  里面站着很多人,有移霄导天真君,有铜雀夜叉,有甘雨,还有很多很多的普通人类。

  所有人都在等归终大人来主持大局,可是却只等来了嘉石。

  移霄导天真君问道:“归终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魔神交战影响了天色,碧空万里瞬息被乌云覆盖,而河流里的水也变得如墨汁一般,连人的影子也倒映不出来。但眼尖的人已经看到,那黑水中游动着血红色的鱼,血鱼不断跃出水面,试图上岸,却又被河清海晏工程那道温暖的光芒挡下。

  方才,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类会袭击他。左看右看那只是个普通人,他都无法回击……而那个人被他擒住后,很果断地自尽了。

  嘉石沉甸甸地开口:“灾厄之魔神潜入归离集,盗走神之心,刺杀归终大人……如今,第一要务就是找到这个黑色的祭坛,然后毁掉!”

  “什么!”

  在一片惊讶、恐惧、慌乱、无措的声音中,嘉石显出了一种骇人的冷静。

  他还隐瞒了另一个更为可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