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石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打定主意在归离集重新开始生活,心思又活络起来。

  战胜了螭后,归离集所有人都很高兴。次日,归终决定开办一场宴会,犒赏千岩军的将士。金鹏当然在受邀之列,嘉石也勉勉强强沾点边,可是他婉拒了邀请。

  他解释道:“轻策刚刚经历了战争,百废待兴。那么多人流离失所,归终大人肯定不会视而不见。我现在去勘测一下,看看有没有我能做的。”

  金鹏点点头:“好,我同你一起。”

  嘉石断然拒绝:“不行,你得去……你也算是庆功宴的主角之一,怎么能缺席?”

  尽管金鹏还是想和嘉石待在一起,嘉石却把他赶去了宴会,而自己去找轻策的原住民了解情况。

  庆功宴会很热闹,杀猪宰羊,所有人欢聚一堂,有人哼着归离集的民间曲调,有人载歌载舞,有人饮酒作乐。唯独金鹏很是郁闷,这里觥筹交错,他却很不适应。

  浮舍见他一个人,问道:“金鹏,怎么没有把你的那个人带来?我还说见见他呢?”

  梦之魔神还在的时候,浮舍是他的劲敌,而来到归离集后,浮舍却成了最照顾他的人。倘若没有他,金鹏在归离集的日子还要更辛苦一点。

  金鹏被梦之魔神奴役时,年纪还很小,也正是通过浮舍,他才知道自己原本归属于夜叉一族。

  ……归属,这种感觉对他来说还真是有些新奇。

  金鹏摇摇头:“他还在轻策,不肯过来。”

  浮舍闻言,了然于心,只怕嘉石还是有愧在心,所以不愿意来。

  弥怒好奇:“就是那个月月都要给金鹏写信的人吗?好像叫嘉石。”

  伐难也有些向往地说道:“听应达说,他们之间还有一段爱情故事呢!”

  金鹏承认:“不错。”

  弥怒、伐难、应达、他,都属于夜叉一族,在大哥浮舍的带领下,以兄弟相称。金鹏本有假名“魈”,可是直爽的应达总是改不过口,还理直气壮地认为姐弟之间该坦诚相待,怎么能以假名来称呼?久而久之,这几位兄弟姐妹也都称呼起了他的原名。

  应达此时也冒出来,询问:“就是哦,他的葡萄怎么样了?不是说好了成熟时请客吃饭吗?”

  浮舍接话到:“山不过来,我就过去,金鹏,你今晚回去好好问问他。”

  伐难附和:“是呀!可不能食言!”

  弥怒有些感慨:“这算是弟媳吧……我们中第一个结婚的人,竟然是最冷淡的金鹏,想不到呀想不到!”

  金鹏一顿,他还没有和嘉石结婚呢,心中涌起惆怅,自顾自喝了一杯酒。

  四位兄弟姐妹躲到一边,摆起悄悄话,准备给这位弟媳一个惊喜。

  嘉石没来,金鹏也是早早离席,来到轻策。

  这边的房屋虽然全部被大水冲毁,但是流民依旧被千岩军保护着,聚居在一起。

  嘉石也在这个临时聚居点里,金鹏很快找到了他。

  “金鹏?”

  嘉石见了他,显然很意外,金鹏趁着酒劲,强行拉过他。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嘉石再睁开眼时,金鹏已经把他带回了小木屋内。

  正在嘉石不明所以时,金鹏语出惊人:“我们结婚吧。”

  嘉石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金鹏闻言,将嘉石扣住,皱眉问道:“你不打算和我结婚?”

  这个姿势显得嘉石很弱气,他挣扎了一下,但金鹏的手纹丝不动。

  他有些无奈:“怎么可能!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概是听了嘉石的告白,金鹏收回了手,又听到嘉石继续说。

  “现在还是魔神战争。岩王爷除掉了螭,解决了一个敌人。可是真正的心腹之患,还是海底的漩涡之魔神。他的力量,并不比岩王爷弱小。到时候,一定又是腥风血雨。”

  嘉石语焉不详:“此外,我的内心总觉得有所亏欠……而且你也没有做好准备。”

  金鹏指了指自己,反问道:“我?”

  嘉石忧郁地说:“我上次亲吻你,你有什么感觉吗?人类的爱情可不是什么纯洁的东西。总之,现在还不是结婚的时候。”

  金鹏仔细想了想,嘉石现在是岩石之躯,寿命很长,又不容易受伤,只要他留在归离集,他们的时间还很长。反倒是自己,若是和漩涡之魔神战斗,绝对是九死一生。

  战胜漩涡之魔神后,天下河清海晏,到时候结婚又有何妨?

  金鹏答应:“好,都依你……此外,还有一件事……”

  嘉石:“你说呀,怎么还有点吞吞吐吐?”

  “我找到了自己同族的兄弟姐妹……他们想见你。”

  “啊?”

  本以为自己是戴罪之身,人人避之不及,没想到金鹏同族的兄弟姐妹竟然要来做客?

  嘉石暂时放下轻策的事,约定了时间,准备待客。同时让金鹏去把甘雨找回来,这孩子还在轻策呢!

  当日,嘉石起了个大早,并嘱咐道:“金鹏,你帮我把这些买回来。”

  嘉石给了金鹏一长串单子,全是需要准备的东西。

  金鹏点点头,带着清单去市集采购,再回家来时,正见到嘉石在灶台前点燃着香烛。甘雨也有样学样,认认真真地贴着喜钱。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金鹏抱胸站在门口,疑问道。

  嘉石严肃地说:“我们在召唤魔神!”

  金鹏:“?”

  嘉石神神叨叨地念到:“点高香,祭灶神,灶王爷爷把你疼。说你好,不折腾,诸事都顺喜煞人……”

  ……这能召唤出什么魔神!

  金鹏无语,嘉石依旧诚诚心心继续念着其他吉祥话,不一会,金鹏眼皮一动,警戒起来。

  在炉火的灰烬中,钻出来一个特别的东西,像一只黄棕色的熊。

  嘉石一脸尊敬:“您来了,灶王爷!这是我为您奉上的茶水、点心、糖果!”

  灶王爷显然很开心,接过碗,很快一扫而空。

  嘉石继续说道:“灶王爷,有仙人要来我家做客,请您小露几招,让他们尽兴而归!”

  灶王爷挺起胸膛,骄傲地出门,拿过金鹏买回来的食材,和嘉石一起做起饭来。

  金鹏说道:“炉灶之魔神马科修斯,为什么会被你召唤来?”

  嘉石一边切菜一边回到:“这算是归离集的民间传说。当时我才刚刚开始修筑治水的工程,都是听工匠们说起的。他们说,如果你诚心诚意邀请灶王爷,那么他就会来到你的身边,帮你渡过困难。本来我是不相信,直到后来亲眼见了。归离集现在,可算是有三位魔神了,真是不可思议。”

  金鹏点点头:“不错。这个时代,安宁难得。你的武艺也要精进起来。”

  嘉石:“好好好,没问题。你和甘雨先去摘葡萄,洗干净摆在盘子里。”

  忙碌了一会,门口传来敲门声。

  客人来了!

  ……金鹏的同族兄弟!

  嘉石喜滋滋前去开门,一开门看到了归终和歌尘。

  歌尘笑咪咪地说:“嘉石,请客竟然不喊我们?”

  归终也笑道:“要不是浮舍元帅提起来,我们还不知道呢!”

  留云真君也慢慢从天而降,问道:“甘雨那孩子呢?”

  “真君!”甘雨听见了她的声音,急匆匆从屋内跑出来,扑在她的怀中。

  嘉石真没想到,这几位仙人竟然来了。

  仙人性子直爽洒脱,不像人类弯弯绕绕,想来便来了。而今天本来就是接待客人,当然越热闹越好,嘉石笑盈盈将他们迎接进来。

  不一会,四位夜叉也打打闹闹地来到了嘉石和金鹏的家中。

  应达最为热情,招呼道:“嘉石嘉石!我来介绍,这是大哥浮舍,这是三弟弥怒,这是四妹伐难!”

  嘉石一笑:“各位哥哥姐姐,请进请进。”

  弥怒不满:“什么三弟?我是二哥!”

  浮舍审视嘉石,嘉石腰板也挺得直。

  ……容貌和金鹏比起来,只能说普通,到底是怎么让他神魂颠倒的?爱情真是复杂。浮舍心想。

  伐难也悄悄偷看嘉石,嘉石抓住了她的视线,回以一笑。

  ……弟媳看上去很开朗嘛!

  宾客都到齐了,突然又传来了敲门声,嘉石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小鱼,这可真是太凑巧了。

  他意气风发,大包小包提着不少见面礼,甚至还捉了一只大红公鸡。

  “哥!我休假了!今天特意来看你!……哇!浮舍元帅!还有大将!”

  四手夜叉的辨识度很高,千岩军小将士小鱼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赶紧把嘉石拉到一边,偷偷问道:“哥诶,浮舍元帅怎么会在这里?”

  嘉石无奈:“此事说来话长……他是我未婚妻的兄弟。”

  小鱼震惊:“你要结婚了!哥,我现在真的相信你混得风生水起了!”

  嘉石忍俊不禁,故意将金鹏喊到身边来。

  小鱼猜测道:“哥,这位我知道,魈仙人最近很有名。难道他也是……?”

  金鹏正听到最后一句,抱胸看着嘉石。

  嘉石笑眯眯:“乖,快喊金鹏哥哥。”

  小鱼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瞳孔地震。

  当初离开梦泽乡,嘉石还说这位是他的同事来着。难怪当时就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

  他很机灵,随即中气十足地大喊:“大嫂!”

  金鹏:“……嗯。”

  正午十分,灶王爷宣布开饭。嘉石虽然厨艺不错,但比起这位就差远了,不过他想得周到,零食干果,美酒佳肴,一应俱全。嘉石和金鹏一一向客人敬酒,主宾尽欢。

  酒过三巡之时,歌尘拿出了瑶琴,开始自弹自唱。琴声欢快如奔流的小溪,卷着浪花扑向大海,又像是清风拂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悠扬又自在。

  嘉石想起了他刚完成留云真君的修行,被归终带下奥藏山,在去演武场寻找金鹏的路上,看到了一片广阔的田野。那里种着水稻,微风吹过,大片大片的叶子柔软浮动,像是悠然荡起的水波纹。

  ……那么安宁,那么美丽。

  嘉石沉醉在乐声中。

  一曲终了,一时无人鼓掌。歌尘按着琴弦,低头微笑。

  嘉石慢慢脱离心绪,也许是宴会的氛围,也许的乐声的感染,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忍不住询问:“歌尘真君,这首曲子有名字吗?真是太、太……太美好了。”

  嘉石一时词穷,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美好”二字。

  歌尘一笑:“乐声乃是随心而发,你若是喜欢,何不为它取个名字?”

  嘉石想了想,能配得上“美好”二字的,大概只有:“‘希望’。这首曲子,就叫‘希望’。”

  再是如何留恋欢乐的时光,宴会也是要结束的。

  夜晚,送走宾客,送走灶神,连甘雨都被留云真君带回了奥藏山。

  明月当空,星星亦是闪耀,嘉石突然发现,自家梧桐树上,竟然挂着东西。

  金鹏取来下来,嘉石一一拆开,才明白这是今日宾客的礼物,特意藏在树上,给他们惊喜。

  浮舍送给嘉石一张软甲。附了一封短信,叫嘉石好好穿着这甲胄,可防刀兵,任何时候都不要取下。当初嘉石也是在他眼前被一刀穿心,这个画面他也是久久难忘。

  应达送给嘉石一把匕首,据说是她所用的第一把武器,跟了她许多年,吹毛立断,极为锋利。

  “嘉石弟媳,好好精进武艺,将来我们切磋切磋。”

  ……不不不,还是不要了。

  嘉石默默合上信,想起了自己在清湖村被金鹏训练的惨状。

  伐难送给嘉石一块海螺,放到耳边一听,竟然能听见歌尘演奏的希望之曲。

  “深海之螺有神奇的力量,你把他放到耳边,能听见记忆中最难忘的声音,希望它能帮你永远留住美好。”

  弥怒的礼物最为稀奇,竟然是两件喜服,制作繁琐,工艺复杂,打眼一看还很合身。

  嘉石有些惊讶,不说金鹏,弥怒怎么会知道他的衣服尺寸?

  “弟媳,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知道你的尺寸?很简单,我问了留云真君。哥哥也没什么能送你们的,两件自己裁的衣服,聊表心意。”

  ……谢谢二哥,洞房花烛夜一定就穿这个衣服!

  歌尘真君只留了一封信:“储物袋用起来如何?外景之法尚不成熟,将来若能自成洞天,便送你一个新的。”

  留云真君送了嘉石三十只机关鸟,当初这个鸟带着嘉石的信飞往轻策,又带来金鹏的回信。

  “本仙见你挺喜欢机关鸟,特意制作三十只送你,不够本仙再做!”

  ……谢谢你,留云真君,我还是希望用不上这个。

  归终送给嘉石一块令牌。

  凭此令牌可以安全出入许多仙人的秘境,也可在归离集的治理中代行魔神的权力,包括千岩军也认可此牌,效力远大于普通信物。

  归终没有留话给他,可是嘉石心里明白。这是信任的象征。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金鹏轻轻说到。

  “咦?”

  ……怎么回事,今晚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吗?

  金鹏拿出了一个嘉石眼熟的梧桐树叶蝴蝶。

  岩石之躯并不契合人类的魂魄,嘉石常常有神魂不稳的情况,虽然他自己并没有感觉到。

  这个蝴蝶是缘分的红线,金鹏不擅制物,在轻策的十年,除了战斗,就是炼制此物。功夫不负有心人,它最终成了一个品质不错的法器。但这些都不必告诉嘉石。

  “这是个护身符,可以安神定魂,你好生戴着。”

  嘉石接过蝴蝶,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好,我死也不会取下来的。”

  金鹏皱眉轻斥:“你胡说什么!……好好呆在归离集,不会有危险的。”